我微微一笑,负手而立,揍吧,狠狠的揍吧,我很闲,一点也不介意动动筋骨逗逗恶奴。
刚才被打的兵丁早已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左脸,掉落了几颗牙齿,满嘴鲜血的大呼:“兀那小子又打人啦,兄弟们给我上,来顿狠的,叫他们知道燕王府的厉害。”边呼边跌跌爬爬冲上来。
我不待他近前,突然上前一步,长袍一掀一脚踹出,正中他右脸,踹得他再次呼号着捂着右脸跌了出去,半空中鲜血与牙齿齐飞,惨呼与骨裂同响,正正砸进了蜂拥而上的兵丁队伍,立时惊呼乱叫,滚作一团。
那人杀猪般的惨叫声里,我负手如前,淡淡冷笑:“号称带甲十万,革车八千,以骁勇善战闻名天下的燕王府,教出来的竟全是这样的窝囊废?”
“燕王府的人是不是窝囊废,你先试过了本王才知道!”
声到人到,伴随着猛烈罡风,拳影重重里隐现惨白利光,寒锋冷冷,直向我心口抓来!
“敢动我的人,扫我的面子,叫你死一万次!”
暴戾喝声里,我双眉一挑,怒气陡生,这人内力不弱,掌套钢爪,出手刚猛毫不容情,招数直冲要害,不过区区琐碎纷争,略略扫了些面子,竟如此狠辣至草菅人命,心性狠毒可见一斑!手腕一翻,银丝雪光闪现,电射逼向他瞪大的双目之间,而身侧,沐昕冷笑却已淡淡响起,袍袖一卷,白玉似的手掌已抢先轻轻迎上。
“轰!”
沉闷声响里,那偷袭者一个跟斗倒仰翻身,轻巧如燕般利落的翻出丈外,落地时却微一踉跄,抱住右拳的拳套,恶狠狠抬头,阴鸷的双眼紧紧盯着沐昕,而我眼尖,已经看见沐昕不知用什么办法,将那人右拳五指钢爪都折断了。
我看着那少年因为愤怒有些扭曲却依然英俊,并且有些眼熟的脸,微微诧异,刚才听他自称本王,难道是燕王本人来了?可是不对啊,燕王今年应有四十许了吧,怎么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那少年眉目间满是骄矜之气,冷冷盯着沐昕,轻哼一声,刷的扒下已经废掉的钢套,往地上一扔,喝道:“你们伤了我的护卫,还毁我飞鹰爪,我要你们碎尸万段!”探手入怀便要取什么东西。
眼见众人都是神色一紧,我心底一惊,直觉那不是善物,跨前一步,正要银丝出手阻止那小子,却听得一声熟悉的冷斥:“住手!”
我怔了怔,缓缓回头。
听见自己的声音和那少年少女的微含凛惧的声音同时响起。
“父亲!”
“父王!”
我在众人的簇拥下,骑在父亲命人牵过的一匹四蹄踏雪上晃晃悠悠往燕王府走,那满嘴牙齿掉光的兵丁惨白血红地给我执蹬,而那嚣张的太监正苦着脸给我牵马,满队的家丁兵士噤若寒蝉,缩着脖子闪着眼光偷偷看我,不明白怎么刚才这个差点被下了王府重狱的小子,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王爷的女儿。
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
即使是刚才那声父亲出口,然后那群人突然就矮了下去,矮在了父亲和我的面前,直到那死太监跪爬过来抱住我的腿涕泪横流的求饶,然后被父亲大怒之下一脚踢开,我都混混沌沌的有点迷糊。
父亲惊喜的脸还是很清楚的,因为离得太近,我连他眉梢的一根发银光的眉毛和嘴角的一颗浅浅的斑点都看得清楚,自然也漏不掉他那激动的表情:“怀素,你终于来了!爹爹盼了你好久!”
我痛苦的捂住胸口,很想一拳问候下这张雍容高贵的俊脸,噩梦成真啊,我的父亲,那个因娶妻而负了娘的父亲,是当今燕王殿下,当年贵为皇子,如今贵为皇叔。
那么,我想不出这天下还有什么无奈能让他抛情绝恋?
死了我最后为他辩解为他找因由的心。
他不是常人,不会因为生计家世被迫抛妻弃子。
燕王府不会养不起一对只喜欢吃蔬菜的母女。
那么,男人,尤其是身处高位的男人,所有的欺瞒与绝情,多半是为了更野心和目标和更高的位置。
想到此处我看了看父亲,他端肃而严正,高贵如神祗,眉宇间八风不动,十足十贤王模样。
突然想起在荆州府听见的那个梦传玉圭,神人示鼎的传言。
忍不住从鼻间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笑得为我牵马的死太监浑身一抖。
沐昕听见我的笑,心知肚明的转头看我,目光里有抚慰与了解,我心中一软,知道这聪明的少年,已经猜出了这身世恩怨来龙去脉,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却多半是迷惘的。
感觉到奇异的不友好目光,我转头看去,那少年满面阴狠的打量我,哦,朱高煦,高阳郡王,我父亲的第二子,我的弟弟。
身边的凉轿被人轻轻掀开轿帘,有人从帘缝里悄悄看我,这位目光比较温和些,我垂睫一笑,朱熙音,常宁郡主,父亲的幼女,我的妹妹。
再加上我那尚未谋面的大娘徐王妃和其他兄弟姐妹,倒真是高堂俱在,弟妹双全。
可惜终究是学不来兄友弟恭,和乐融融,因为这是别人的家庭,不是我的。
父亲却是喜悦的,然而喜悦里隐有淡淡焦虑之色,似有困扰之事纠缠,虽然笑纹舒展,眉却不自觉的紧紧皱着。
难不成是担心那位开国第一功臣之后,以贤淑贞静著名的徐王妃刁难我?他有这么好心?
沐昕纯净的眼神轻轻掠过我,担忧之色隐隐浮现,他也未曾想到我是燕王之女,也许在为我即将面临的局面忧心,我对他微微一笑,示意放心,刘怀素从不曾畏惧什么来,想见便见,不想见便不见,去留由我不由人,也许硬拉确实未必肯来,但到了门口却跑掉,岂不是大大的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