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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独自凄凉人不问(4)

沐昕似也察觉了,顿了顿,缓缓收回了手,他修长的指尖拂过我肩头,是一种拈花执杯的优雅姿势,更似清风来过某一春,别离时带了柳絮桃李迤逦而去的意味,美丽里携了三分碧水东流的怅然。

我低下头,不能自己的淡淡粉了脸颊,恼恨自己的突然无措,明明很平常的一个动作,以往传功渡气也难免碰着挨着,我自己是从不觉得什么的,怎么这场架一吵,身子这一弱,没的心性也薄弱起来,竟不分场合的乱羞涩了。

沐昕不知怎的也有几分尴尬,站起身道:“我去叫映柳她们来。”

我摇摇头,自己支起身来,忍着肺腑的灼热的疼痛,问他:“鹤珠可是给我师傅用了?”

他点点头。

我松了口气,道:“那好,我要走了。”

正待往外走的沐昕一呆,修长的身形顿在门口处,满面诧然之色的转身问我:“什么?”

我开始找自己的外衣:“我说,我要走了,既然师傅已不需要真元支持,我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赶赴昆仑,找到解药了。”

沐昕皱眉看我:“怀素,你昏睡时我已经给你把了脉,你伤得不轻,还有,”他指了指我已包扎好的手指:“你的手,是怎么了?谁伤你如此?”

问到最后一句,他的神色已转为凛冽,他本就清寒孤傲气质,玉树琼枝雪冷,这一微怒,更是寒意隐隐,目色冰凉,注视我的伤处的目光如此锋利,令我相信,他如果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定不会放过朱高煦。

可我不要这样,我的事,我自己解决,沐昕不是燕王府的人,我不愿因为我导致西平侯府与燕王府交恶,更不愿他孤身和从人众多,阴狠暴戾的朱高煦对上,谁知道那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当下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事,无意中伤了的。”

沐昕垂下眼,看着我的手指,轻轻道:“你总是这样……”他语声微有些萧索,注视着我,我略有些心虚的看着他,总觉得他目光睿智而了然,清澈如镜映射出我的心思,历历分明的感觉,不由转了头,掩饰的一咳:“我的伤不要紧,师傅的毒倒是不宜再多耽搁,再说你也知道,坏事做多了,总得溜之大吉。”

难得的说了个笑话,他却不笑,眼底宛如有形的忧伤令我心惊,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垂下头,半晌听他道:“你刚才说,你要走了,你怎么忘记了一个人。”

我苦笑:“你何必和我一起去,这万里路途,奔波劳累,何苦来。再说,你和朱能的赌约,就要到期了。”

沐昕毫无犹豫之色:“放弃便是。”

我睨他:“小心朱能和索百户笑你临战而逃。”

他笑得傲然:“我只在乎我应在乎的,世人笑我毁我,直若尘埃。”

我皱皱眉:“父亲定不愿你随我去。”

他低头看我,深黑长眉皱成上弦月的流雅弧度,神情无奈:“怀素,我来也去也,留也别也,从来都只是因为一个人,而与他人无关。”

我怔了怔,终于闭嘴。

西行,经保定府,大同府,越太行山,入河套。

自宁夏卫东北流经榆林卫,西经旧丰州西,折而东,经三受降城南,折而南,经旧东胜卫,又东入山西平虏卫界,地可二千里,大河三面环之的河套,扑入我视野的第一感觉,就是壮丽。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边塞烽火处处,牧笛胡笳声声,牛羊如棋子星点散布,雄浑的夕阳光照绿原中星罗棋布的游牧族人,光漫四野,气象沉阔,长风吹过,吹乱遍野碧草,每一舞动,都是天帝如椽巨笔下气势惊人的狂草。

正是那首流传千古的北朝乐府所吟诵的气象: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骑在马上,对着这千年兵家必争之地,被历代战火和白骨所洗礼,被匈奴铁蹄踏落每一寸土地,侵染男儿热血与万古豪情的广袤河套大地,只觉豪气自肺腑涤荡而生,心中热血奋勇,长鞭一甩,啪的一声脆响,吟道:“控弦尽用阴山儿,登阵常骑大宛马。银鞍玉勒绣蝥弧,每逐骠姚破骨都。”

沐昕在我身侧,淡淡微笑,晚来风渐凉,牵动他黑发,飞舞的发丝缭绕下玉似的容颜生出宁静光辉,白袍亦随风同舞,气韵如星光般,冲淡永恒。

另一侧,近邪盛夏天气里裹了皮裘,正低头对着手里的酒囊发呆。

我微笑瞟了瞟他:“师傅,喝啊,怎么不喝?你要的上好的葡萄美酒,可惜一时找不到夜光杯,还请将就,请,请。”

沐昕咬着唇,忍笑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

近邪慢吞吞看了我一眼,慢吞吞举起酒囊,慢吞吞靠近唇边,慢吞吞的,等。

等酒滴落。

半个时辰后。

一滴,两滴,三滴。

不多不少,三滴。

沐昕早已低下头,不忍看近邪脸色。

我却笑嘻嘻悍不畏死的看着我那师傅,想看他那万年冰山表情今日可会裂了缝。

可惜,那家伙早就冻成了昆仑山顶的冰川,居然神色不变的将那三滴酒认认真真喝了,仔细抿了抿,“嗯”了一声,表示满意。

我大失所望。

挑挑眉毛:“师傅,你最近恢复还不错,酒囊可以举上半个时辰之久,看来再过几日,这大宛名酒,就可以加多到六滴。”

他瞟我一眼,依旧冷冷无表情,可我却隐隐感到了眼底的那丝隐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