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快截道:“父亲难道忘了宁王?”
父亲一怔,随即苦笑摇头,我却不待他开言,话说得飞快:“宁王实力雄厚不下父亲,麾下朵颜三卫更是骁勇无伦,若能得宁王助力,不啻如虎添翼。”
“我如何不知他实力非凡?”父亲的眉头皱成了深深的川字,“只是你当知道,朝中一直有‘燕王善战,宁王善谋’之语,这人老奸巨猾,以谋略闻名,是个厉害角色,他怎么可能趟这浑水,更遑论将麾下精兵,他视如珍宝的朵颜三卫的力量,供我驱策!”
我轻轻一笑:“谁要你和他合作了?若他真的愿和你合作,将朵颜三卫供你驱策,我们倒要首先担心,将来会否为他人做嫁衣裳!”
父亲目光一凝:“那你的意思是?”
我一晒:“硬抢不得,合作亦无可信的基础,可这世上,没有攻克不下的堡垒,宁王善谋吗?那便智取吧!”
日光悄悄爬上窗格,明媚灿烂映射在那羊皮地图上,映得那暗黄图纸一片耀眼之色,如这天下万方,浑然不清。
父亲以手支额,沉思良久,道:“你计甚好,只是,你有几分把握?”
我好整以暇掠掠鬓发:“六成。”
父亲眼中微有失望之色:“只有六成……”
我冷笑:“这世上许多事,若都等到十成把握再去做,只怕也就一事无成了。”
父亲无声一笑:“我知道,其实我担心的是,我抽身离开,纵行事顺利,也要一月之期,北平群龙无首,要如何抵挡李景隆大军?万一北平失守,我便被连根拔起,纵带回朵颜三卫,也是于事无补。”
我抬起眼,淡淡看了父亲一眼:“世子可代父亲坐镇。”
父亲皱眉:“高炽不良于行……”
我笑:“又不必他上阵厮杀,世子的作用,只不过是向北平军民昭告,燕王不曾放弃北平,嫡脉后代誓死护城,自然军心不失。”
父亲问我:“怀素,你可会助世子守城?”
我沉默有倾,答:“会。”
父亲松了口气,甚有感动之色,良久道:“怀素,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全力助我……”
我冷笑,不答,半晌道:“全力助父亲,自然有我的想法,还望父亲记住今日对怀素的这一怀感激,将来遇上什么事,对怀素的要求,宽恕容谅则个。”
父亲一怔,深深看着我,“怀素,你可是要不利于我?”
我果断的答:“不会,你放心。”
“既然如此,”父亲满意的笑道:“将来我若大业有成,定赐怀素为最尊贵公主,良邑厚封,无上尊荣。”
“不必,”我淡淡道:“你只需记得今日我的要求便好。”
说了这许多,觉得有些疲惫,我回身坐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略略沉思有倾,从杯盏上方抬起眼来,盯着父亲的眼睛。
“父亲,你为什么要杀我师傅?”
“当”的一声轻响。
青花缠枝茶盏与杯盖交击的声音虽然不算很奇异,但在这寂静的室内,听来却很明脆,脆得令人心惊。
我看向那双素来稳定难得失措的手。
“怀素……你说什么?”
我笑起来,果然不愧是名闻天下的燕王,心神何等坚毅啊,这般突如其来,也换不来他的彻底失态,语调居然还很稳定,语气也颇无辜。
眨眨眼睛,我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哦,开个玩笑。”
“唔,”父亲却没有松口气,满含诧异的眸子依然上下梭巡,“你开这样的玩笑?”
我突然对他的试探与迂回的态度心生厌恶,他在做什么?我又在做什么?我们是父女,理应互相信任互相坦诚,就算不能父慈女孝,也不该是这般,处处心机时时欺骗步步防备着相处。
冷下脸,我站起来,“不相信是吗?说实在的我也不相信,不过今天你宝贝儿子那番话,让我终于不得不相信。”
“朱高煦是怎么知道我在昆仑的经历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去见建文的?我确信你没有安排探子跟踪我,那么这么快你们就得到了我的确切消息,谁告诉你们的?”
父亲的脸色有点白,控制着自己,将茶盏轻轻放下。
“沐昕不会给你飞鸽传书,师傅自然更不会,我原本怀疑过与我同行的方崎,她是最可疑的,然而昆仑紫冥之行后她与我们分手,独自一人向天山去了,师傅跟着她走了一段路,他告诉我,方崎没有问题。”
“我自然相信师傅,我也相信我自己的直觉,师傅被伤那件事,是贺兰悠所为,然而无论是贺兰悠,还是师傅,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我原先以为师傅顾忌着贺兰悠与我的朋友关系,怕伤我的心,所以不愿对我说明,后来我想清楚了,师傅真正顾忌的不是贺兰。”
我冷笑,看着父亲平静神色,以及和平静神情极其不符的如暗火燃烧的眸子。
“他顾忌的,是你。”
“他不愿我知道,我的亲生父亲,要杀我的师傅。”
“而贺兰悠,是你的盟友,他一直按你的意思行事,对吗?”
我盯着父亲,瞳孔收缩,想用针尖般的目光,看穿他深藏于重重暗昧下的心,并刺痛他。
“嗯,现在我们回想下当初,贺兰悠初次与我相遇,是在你上山之后,我一直奇怪他是如何闯过山庄重重机关,摸到丹房所在的,现在想来,他是你带上山的,难怪他后来是出现在你的马车底,真是轻车熟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