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亡命定也乎?当在人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着气喘吁吁,却是微胖而不良于行的朱高炽,在随从陪伴下,好巧不巧的此时赶到。
我将染血的照日剑铿的回鞘,漫然自尸丛中走过,迎向他:“世子,其余各门情势如何?”
朱高炽目光在遍地狼藉的尸骸中梭巡一圈,脸色发白,却还勉强镇定的回答我:“恭喜妹妹,立此大功……只是其余各门仍旧被南军猛攻,情势吃紧,现在连母妃,都已亲自上城助战了……”
我没有表情的笑了笑:“哦?王妃将门之后,果然英风飒爽,令人敬慕。”
朱高炽脸色阵青阵白,欲言又止,我淡淡看他一眼,懒得和他多罗唣,“李景隆很快就会退兵,你若不放心,”我回身命杨熙:“你带儿郎们,立即赶往顺义门,会合梁明,打退南军,记住,手段要狠要快,杀人要少要精,要杀得南军猝不及防,杀得他们狼狈奔逃,只要这些败兵仓皇回营,再加上刚才惨败的瞿能的那一路,以李景隆胆怯懦弱的性子,定不敢冒进,定会立即撤军。”
杨熙领命,带着五百骑一阵风似的去了,朱高炽大喜,追着问我:“妹妹,今日你居功甚伟,父王回来,我一定好好为你请功……”
人影一闪,打断朱高炽的絮叨,近邪冷冰冰的出现在朱高煦身旁,一把将他拎开,递给我一个纸卷。
我接过看了,随即掌心一揉,纸卷化为灰烟。
这才回答朱高炽:“多谢多谢,此事免提,李景隆退兵后,我还要出去一趟,此间有两件事是当务之急,世子请务必办妥。”
朱高炽惊声道:“妹妹要出城么?那此间事……”看见我脸上神色,顿时知机的闭嘴,“哪两件事?”
我道:“重修彰义门不用我说了,第二件犹为重要,明日起,全城百姓担水上城,往城墙泼水,泼得越多越好,务必要将城墙全部泼满,不能遗漏。”
朱高炽愣了愣,瞬间领悟过来,喜道:“好主意,这北地严寒,泼水成冰,一旦冻成冰墙,南军无处攀援,云梯也架不住,如何攻城!”
当下转身,喜滋滋的吩咐去了,老远听得他威严大声发令:“传我命令,所有百姓……”
隐隐听得底下一片赞颂英明之声,拥着志得意满的朱高炽远去,我若无其事的一笑,向近邪道:“师傅,城中水源没事?”
近邪答:“没来得及。”
我皱皱眉,却一时没想清楚索怀恩如何没能在城中破坏水源,此人当初初见,我便感觉不佳,阴狠有余宽厚不足还是小事,关键目光不正,胸中不正则眊焉,古人诚不欺我。
稍候自然要嘱咐山庄暗人查探索怀恩来历,此时却不是要务,我对着近邪叹了口气:“师傅,老头忒不厚道。”
近邪神色不变,他自然看过纸卷上的内容。
我冷笑,磨牙,“老头还真是胡闹,由得沐昕胡来,居然还要瞒着我,也不想想,沐昕真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舅舅?”
然而这话一出口,却又觉得心内一窒,那日险险误伤沐昕确实令我惊惶害怕,可我真的仅仅是如我口中所说,只是害怕沐昕出事会辜负舅舅对我的恩情?抑或有些别的什么畏惧,令我分外愤怒不安?
想到此处,顿时气息一岔,连声咳嗽,近邪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打昏他,捆回来。”
呃……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再次叹气,我道:“师傅,城中大局,劳你照看,李景隆今夜明日,必定撤军,我要趁着他撤军慌乱无人注意之机,找回沐昕。”
狠狠咬牙:“他若不肯回来,我就真的打昏他!”
李景隆果然是个庸才,接连两路惨败立即慌了手脚,估计沐昕也起了推波助澜作用,李景隆忙不迭的下令撤军,后退十里,鸣金之声响起时,北平城上军民沸腾,相拥而泣。
我双手合十,感谢黄子澄,千挑万选了这么个人才曹国公,否则哪怕随便换个平常能力将领,光凭这五十万大军,就算一人吐口唾沫,也够给北平下场雨,只要中规中矩以兵力压近,纵我有通天之能,北平亦绝无可乘之机,更遑论被逼退了。
南军撤退之时我悄悄乔装,混在南军中出了城,眼见退得混乱无章,大恨北平兵力过于薄弱,无法追击,否则定可给予李景隆痛击。
李景隆跑路的能力和他嫉贤妒能的水平差不离,他下令后退十里,自己当先跑了个痛快,沐昕既然是他的谋士,自然跟着一起走,我只须盯着最前方的元帅大旗就好。
十里路程,稍瞬便到,又一阵乱哄哄的扎营,李景隆在众人的围护下骑马巡视军营去了,我注意了下他身周没有沐昕,顿时暗喜,趁守卫交错换班的时机,一闪身,点倒帐后两名亲兵,闪身进了大帐。
帐内厚毯绒绒,紫铜镂花鼎炉内沉香淡淡,虽是军旅,陈设却也颇为讲究,我面上掠过鄙弃的神色,抬眼便看见顶头右侧堆满军报的紫檀黑漆长几旁,斜斜坐着那清瘦的青衣男子。
他静静看着我,平凡的容颜上,却有一双属于沐昕的眼睛,明若深水华光掠影,有远山的静好和碧湖的幽远,一转目便是一抹清致的风神。
我勉强的笑了笑,揭下面具,又迅速戴上。
沐昕呆了呆,突然扔下军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想也不想的拉住我手:“怀素,果然是你?你……那天你受伤了是不是?还有,那日离开紫冥宫时,你好像也受了伤?给我看看,你要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