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文姨娘道,“侯爷没有多问。只应了太夫人一句‘知道了’。”
十一娘默然。
如果换成自己,回到家里,走时三个怀着身孕的小妾,现在一个一尸两命,一个关起门来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一个被母亲送到了二嫂那里照顾,而母亲却告诉自己,一切都很正常,死的那个,完全是意外……作为儿子,做为丈夫,做为永平侯的当家人,除了一句“知道了”,恐怕也无话可说。
可敏锐的徐令宜会因此而什么也不想吗?
十一娘很怀疑。
要不然,对于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佟姨娘,他又怎么会说出“对不起”的话来?
走出文姨娘的屋子,赤日当天,树荫合地,静无人语,让人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十一娘缓缓地回了太夫人处。
徐嗣谆依旧睡着,被五夫人拉去看长春道长做法事的太夫人还没有回来。
玉版见十一娘额间有汗,脸上红扑扑的,忙打了水进来服侍十一娘梳洗:“今天的天气真热。夫人脸都红了!”并不问十一娘到哪里去了。
“是吗?”十一娘笑着净了脸,重新换了件衣裳,太夫人和五夫人回来了。
“……说我们家歆姐儿的命格有六斤。”五夫人抱着歆姐儿,眉宇间无限欢喜,“当初长春道长给我看命的时候,我才四斤八两。”
太夫人呵呵地笑,问十一娘:“谆哥儿没吵你吧?”
“没有!”十一娘简短地应了一句,吩咐玉版帮太夫人和五夫人等人打水来净脸,又问起外院的情况来,把话题岔开了。
待晚上遇到徐令宜,她把易姨娘叫她去的事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听着不屑地冷笑:“这种人,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又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怎么也要知会我一声。要是她狗急了咬人,伤着你或是孩子了怎么办?”
十一娘心里有事,轻声应了句“是”。
想到徐令宜这十年来对秦姨娘的维护,显然在徐令宜的心里,秦姨娘并没有错。她不禁道:“侯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语气里透着几份迟疑。
徐令宜的表情就渐渐凝重起来:“你想说什么?”
那种严厉的态度刺痛了她。
十一娘笑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说着,站起身来,“我叫小丫鬟进来服侍侯爷梳洗吧?听五夫人说,长春道长明天还要在家里做一场法事。侯爷明天还有一天要忙,早点歇了吧!”
她心情不快的时候,就会笑得很明艳,然后噼里啪啦地说上一大堆的话。。
徐令宜上前两步,拉住了转身要去喊小丫鬟的十一娘:“十一娘,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你姐姐……虽然有些任性,却不是那种……”
却不是那种什么?
十一娘猛然醒悟。她抬睑直直地望着徐令宜。
他在为元娘辩护。
也就是说,徐令宜觉得这件事是元娘的错。
可秦姨娘就真的没有一点错吗?
清透黑亮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倒影。
澄澈的让想起从前那些旧事的他有些自惭形秽。
元娘最后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要不然,十一娘怎么会嫁他为妻?要不然,十娘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可逝者已逝,再去追究从前的事,已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徐令宜叹了口气,轻轻地把十一娘搂在了怀里:“好了,别生气了。明天我要送易姨娘走,做法事的事,已经推了。”又道,“那些都是从前的事了。知道内情的人我都处置了。就是有人说三道四的,我们不理,自然也就平息下去了。”
知道内情?知道什么内情?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自己也是因为秦姨娘这次对徐嗣谆施展巫咒之术所以先入为主了?
不知道为什么,十一娘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她轻轻推开徐令宜,把文姨娘告诉她的事理了理思路,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徐令宜:“……在我看来,姐姐当年错在太过疏忽大意,文姨娘错在太过小心谨慎,秦姨娘错在行事呆板,太不灵活。就是去世的佟姨娘,也不是一点错也没有——她怀着子嗣,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既然不舒服,就应该说出来才是。姐姐知道了,决不会放任不管的。虽然各有不是之处,做为主母,姐姐的责任更大一些。可我听侯爷的口气,好像这件事全是姐姐的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令宜望着她义正言辞的小脸,表情有些怅然。
如果当初,元娘也能这样坦然地望着他……
“我不相信你姐姐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他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凝滞了的河水,“我只要她一句话。可她声色俱厉,不是说那些妈妈们懒惰怠慢,就是说秦姨娘没有把话说清楚,甚至连二嫂也责怪上了,说二嫂不该插手管四房的事,就是没她自己什么事……”语气有难掩的失望。“她是永平侯夫人,这个家以后都要靠我们两个支撑起来。就算这件事她有错,我和她是夫妻。她为什么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把这件事渡过去!而不是一会责怪这个,一会责怪那个。别说二嫂当时是奉娘之命接手照顾秦姨娘的,就算是二嫂越僭,管了四房的事,看在二哥已经去世了,二嫂又没有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后要靠我们生活的份上,为什么不能宽容些。”多年来藏在心底的话,一旦有了宣泄的地方,就会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流而下,“让秦姨娘带孩子跟着二嫂生活了一年多,这让外人知道了会怎么看?又会怎么想?让那些仆妇们知道了会怎么做?她这不是把刀柄递到别人手里好让别人随时可以捅她一刀吗?为什么不能大度些,低头向娘认个错,向二嫂说几句感激的话,再把秦氏母子接回来……又何至于闹到最后不可收拾的地步。”
徐令宜面沉如水。
“我甚至希望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他眸子中闪过一丝羞惭,“竟然私底下去问秦氏,按照秦氏所说的,从东厢房到正屋,再到陶妈妈的住处,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不仅没能证明秦氏所说有不实之处,反而还问出来……”他欲言又止。
“问出什么来?”十一娘不由紧紧地攥了拳。
徐令宜沉默半晌。
“元娘屋里值夜的丫鬟听见秦姨娘在外面哭!”
值夜的丫鬟通常都睡在床踏板上。
十一娘吃惊地望着徐令宜。
徐令宜微微点头。
十一娘垂下了眼睑。
“你知道我回来,”徐令宜沉声道,“娘对我说什么吗?”不待十一娘回答,他已道,“娘让我好好劝劝元娘,让她别像小孩子似的,七情六欲全都上脸。高兴的时候就对姨娘们又是赏又是笑的,不高兴的时候对姨娘们又是板脸又是不理的,和那些人生气,哪有一点主母该有的心胸气度?我当时听着,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就好。要知道,当年二嫂刚进府的时候,娘可是手把手地告诉二嫂行事,和二嫂像母女似的,不知道有多亲热。可元娘呢……娘有话要对她说,竟然要我帮着传。”
徐令宜坐到了美人榻上,眉宇间有着浓浓的倦意。
十一娘不由走过去坐在了美人榻旁的锦杌上。
“侯爷,那个时候,我姐姐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吧?”她声音轻柔,如徐徐晓风,“她不想告诉侯爷,肯定是怕侯爷责怪。如果侯爷当时清清楚楚地告诉姐姐,就是姐姐有错,也会原谅姐姐,也会帮姐姐善后,姐姐为了侯爷,肯定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徐令宜神色一震。
“这天下哪有委屈,”十一娘柔声道,“只有值得不值得!”
徐令宜愣愣地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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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在徐令宜屋里值夜的小丫鬟悄悄地告诉十一娘:“四夫人,侯爷一夜都没有睡!”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赏了那小丫鬟一把糖。
小丫鬟笑嘻嘻地走了。
吃早膳的时候,十一娘就打量徐令宜。
皮肤白皙有光泽,目光明亮而有神,哪里看得出来是一夜没睡的。
难道太夫人也是这样教徐令宜的——要七情六欲不上脸。
好像自己也达不到这个标准。
胡思乱想的,抬头看见太夫人笑眯眯地,正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
十一娘有些摸头不知脑。
太夫人已转头去问徐令宜:“今天一早送易姨娘去山阳吧?”
徐令宜应了一声“是”:“巳初左右出城门,那时候的人正好不多不少。”
太夫人点了点头,笑着望了十一娘一眼,道:“易姨娘走了,你们也回正屋去歇息吧!免得一个在我的东梢间,一个在我的暖阁,把我的丫鬟指使得团团转,我晚上都没个端茶倒水的人了。”
自己不是带了丫鬟过来的吗?虽然只有两个,但也没敢使唤太夫人身边近身服侍的人啊!
十一娘恭声应了一声“是”。
想着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有各的生活习惯,他们在这里,太夫人也许感觉有些不方便,所以用了这个借口让他们快点回去吧!
“娘,”徐令宜却另有理解,“这两天白总管正要挑丫鬟,要不要给您屋里多添几个。月钱从我的体己银子里出。”
立在旁边的杜妈妈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十一娘和徐令宜两人面面相觑。
太夫人已哈哈大笑:“这两个呆头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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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贴个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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