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筠拜佛的时候,雨微会在一旁服侍香烛。
再怎么坚强,她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忍不住问傅庭筠:“姑娘,九爷,能成的吧?”
这样,五老爷肯定不会再阻止九小姐的婚事了!
傅庭筠心中很是茫然。
就算打进了京都有什么用?正如赵凌自己说的,又不是改朝换代,能坐稳天下才是最要紧的。西边和南边都保持着沉默,可还有辽东和江南——辽东镇守十万雄兵,朝廷三分之二的税赋出自江南。
而且穆王打着“诛洪石,清君侧”的旗号,要是皇上真的把洪、石两人的人头交给了穆王,穆王难道还退兵不成?
若是穆王不退兵,师出何名呢?
天下又怎共襄之?
傅庭筠辗转反侧,怎么也看不到一个光明的前景。
叶三掌柜却兴致勃勃地跑了过来。
“成了,成了。”他满脸的兴奋,“穆王这件事成了!”
傅庭筠不明白。
叶三掌柜眉飞色舞地道:“听说汝阳大长公主去了玉泉山的皇室庵堂,要接太皇太后回宫呢。现在满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太皇太后?
皇上的祖母?先帝的母亲?
先帝在位四十一年……
傅庭筠愕然失声:“那,那她老人家多大的年纪啊?”
叶三掌柜哈哈大笑:“太皇太后并不是先帝的生母。据说,她比先帝大不了多少。”他说着,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不过,太皇太后是穆王的嫡亲祖母!”
傅庭筠听着精神一振。
穆王现在缺的就是名正言顺。
既然太皇太后是穆王的嫡亲祖母,哪有亲祖母不帮着亲孙子而去帮外人的道理?
她的脸庞都亮了起来,急急地催着叶三掌柜:“您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叶三掌柜少了些许的持重,多了几分轻快,说起话来也随意了很多:“武宗皇帝先后立过三位皇后,先帝乃武宗皇帝元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从出生之日起就被寄于厚望,五岁立为太子,十岁在武宗皇帝身边学习治国。或许正因如此,先帝行事颇为跋扈。
“据说有一次,庆王,也就是刘嫔所生的九皇子,因为殿前失仪惹怒了先帝,先帝竟然把他交给腾骥卫的人处置,要不是刘嫔及时到武宗皇帝那里去求情,只怕庆王已性命不保。
“因为这件事,宫中嫔妃和众皇子都对先帝心生畏惧。
“不仅如此,先帝从小就很有主张,对西北用兵、江南税赋,都和武宗皇帝政见相左,渐渐地,父子间有了罅隙。加之武宗皇帝的第二位皇后病逝,武宗皇帝又立了武定侯的长女汪氏为继后,汪皇后生下一位皇子,甚得武宗皇帝的喜爱,武宗皇帝将自己在潜邸时的封号‘宁’封给了汪皇后生的皇子,先帝和武宗皇帝的关系就更紧张了。
“甚至在一次内阁集议的时候,武宗皇帝指责先帝‘天性凉薄,不是仁君’,京都因此一度有传言说武宗皇帝要废长立幼……”
这样的皇室秘辛,傅庭筠从前就是想听也没人知道。
她听得聚精会神,问道:“这位宁王,就是穆王的父亲吧?”
“不错!”叶三掌柜点头,道,“太皇太后,就是当年的汪皇后。”
傅庭筠不由皱眉:“这样一来,只怕先帝登极后,宁王的日子很不好过。”
“何止是不好过啊!”叶三掌柜叹道,“武宗皇帝殡天的时候,宁王不过八岁,太皇太后为了保全宁王的性命,自请去了皇室庵堂清修,从未踏进慈宁宫一步。当时先帝刚登大宝,武定侯又为宁王奔走周旋,宁王这才得以改封穆王,就藩湖广的荆州。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到三十岁就病逝了。”他说着,感慨道,“而且武定侯后来也没有得到好。熙平十二年,有御史弹劾武定侯私养战马,于是被先帝夺了爵,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死在了路上。”
傅庭筠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三掌柜笑道,“你想想看,太皇太后都在庵堂里住了几十年了,汝阳大长公主早不去接,晚不去接,怎么这个时候要把太皇太后接回宫?可见这件事,皇室宗亲已有了决断,只等个机会让太皇太后为穆王出面了。”
傅庭筠也这么想。
“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有哪个废帝能好生生地活下来的,这种生死关头,皇上未必会束手待毙,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然后想起颖川侯和辅国公府。
好像都没有什么动静。
“照理说,先帝就是再不好,也是先帝的事。武宗皇帝就是想让宁王做皇上,那也是从前的事了。”她迟疑道,“怎么皇亲宗室好像带着连皇上也不怎么待见似的?”
“武宗皇帝有二十二个儿子,你可知道这些皇亲贵胄现在都怎样了?”叶三掌柜问。
傅庭筠还真不知道。
“不是被迫自尽了,就是被吓得病死了,要不,就被先帝贬为了庶人,”叶三掌柜道,“就是先帝自己的胞弟蜀王也没能幸免。现在活着的,只有在信阳就藩的荣王和在大宁就藩的宣王了。而且这两位王爷,前者说话口吃,词不达意,是有名的呆子王爷;后者早年骑马摔断了腰,在床上躺了十几年,进气多出气少,就等着死了……先帝还就真的应了武宗皇帝的那句‘天性凉薄’的话!”
傅庭筠却听着心中一动。
信阳,属于河南。
大宁,属于辽东。
据说,辽东都司有骑兵,一夜可行两百里,穆王围困京都已有半月了,辽东都司的兵马还没有到呢!
也许,事情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糟糕。
念头一闪而过。
叶三掌柜正说着当今圣上的事:“先不说秦王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也不论他是否和洪度狼狈为奸,仅说他早些年是怎样对待颖川侯的,大家就心里发寒。”
“颖川侯?”傅庭筠错愕。
“嗯!”叶三掌柜道,“辅国公有六个儿子,颖川侯排行第三,从小资质平常,也没看出有什么出众之处。他自幼和宜春侯长女邵氏定亲,那邵氏十三岁时,随母亲到永嘉大长公主府上给永嘉大长公主拜寿,遇到了当今圣上,圣上见邵氏美艳无双,撺掇着生母洪嫔求了先帝的圣旨赐婚,宜春侯趋炎附势,矢口不提与颖川侯的婚约,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因为这件事,辅国公将他送到镇守湖广的平蛮将军韩涛帐下听令。颖川侯因此得到韩涛的赏识,不仅将甥女梅氏许他为妻,还带着他三征苗栗,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名震江北的少年将军。”
傅庭筠听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颖川侯和当今圣上还有这样一番纠葛。
当时颖川侯在湖广当差,难道他和穆王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她思忖着,有些急切地问叶三掌柜:“那后来呢?颖川侯和当今圣上又怎么成了连襟的呢?”
“后来太子病逝了。”叶三掌柜道,“当今圣上和秦王争储位。辅国公是开国元勋,德高望重。颖川侯能征善战,乃军中精锐……当今圣上主动向颖川侯示好。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颖川侯也非昔日吴下阿蒙,而且当初若是宜春侯府抗旨,当今圣上未必能娶了那邵氏女,颖川侯倒也没给当今圣上难堪,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送帖子过去问候。
“谁知道当今圣上心里却不踏实。提出将邵王妃的庶妹送与颖川侯为妾。
“颖川侯和梅氏伉俪情深,就是纳妾,也不可能纳了邵氏女为妾,婉言谢绝了。
“谁知道第二天邵王妃就请了梅氏进府述话,梅氏只当是为了纳妾之事,早早想好推脱之词就去了,结果回到府中就腹痛如绞,请了大夫来,只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药还没有煎好,梅氏就去了。”
“啊!”傅庭筠脸色煞白,心跳如擂鼓。
她以为自己被灌药已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像梅氏这样的遭遇。
“那后来呢?”
“后来,”叶三掌柜神色有些怅然,“后来当今圣上又提出将邵王妃的胞妹嫁给颖川侯为续弦,辅国公不答应,颖川侯却答应了,然后颖川侯就去了张掖……”
是不是仇恨的种子,那个时候就种下了呢?
傅庭筠不由关心起颖川侯的两个孩子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年前。”
颖川侯的幼子今年应该七岁。
也就是说,两个孩子都是梅夫人生的。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长长地松了口气。
叶三掌柜道:“这么秘辛的事,如今京都却人人都知道了,特别是武宗皇帝曾经要立宁王为储君的事,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可见是有人从中推波助澜,穆王应该很快就能进京了。”他很是乐观地笑着。
傅庭筠想到郑三去送礼时听到辅国府的管事一边送客一边说着些流言蜚语,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思忖:说不定这些话就是辅国公府,或者是颖川侯他们自己传出来的呢!
郑三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姑娘,姑娘,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李惠开了正阳门。”
“你说什么?”傅庭筠和叶三掌柜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郑三。
郑三咽了口口水,忙道:“李惠开了正阳门,迎了穆王的兵马进城,如今城里一片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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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川侯的狗血……
PS:六月的最后一天,厚着脸皮吆喝粉红票……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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