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成“啪”地就给了左俊杰一耳光:“你他妈的还不老实?爷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有看见过猪跑啊!进士是那么好考的?还保你中进士?你就是想推脱,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啊!你他妈的还不说实话……”说着,“咔嚓”一声,又夹断了左俊杰的一根手指。
地窖里回荡着左俊杰凄惨的叫声。
“我没有扯谎,我真的没有扯谎!”左俊杰呻吟着连声求饶,“我一路乞讨逃到京都来,就是来找俞公子的……我知道,他肯定是会进京赶考的……没想到,他竟然中了状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既羡慕又妒忌,还有些许的不服气,“我怕被傅家的人发现,又怕那俞公子不认账……可我不去找他,又能找谁?”他喃喃地道,“若是被俞家的长辈发现了,俞公子不仅不会承认,恐怕还会倒打一耙,到时候倒霉的只能是我……如今俞公子在行人司当差,我几次看见俞公子,想上前和他说话,结果他身边都围着很多人,我像个乞丐,根本不能近身,只能另想办法……谁知道却被你们发现,我只好连夜逃往大兴县,等风声过去了,这才回了京都,却不敢再去潭柘寺,就在俞家的附近乞讨,终于让我探听到,本司胡同的计家二公子和俞公子是同科,两家还有亲戚关系,俞公子休沐的时候,常会去计家串门……我想办法弄了件长衫,算计着昨天是休沐的日子,一大早就到计家门前转悠,谁知道俞公子却没有来……”他说着,冲傅庭筠厉声高叫起,“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俞公子!闽南柳叔同,和皇上身边的肁炅肁廷宜一样,受了熙平二十三年丙辰科科举舞弊案的牵连,不过后来肁廷宜跑到穆王府做了幕僚,而柳叔同则帮人代考为生……他当时承诺,可以帮我找柳叔同出面!”说完,他不无恶毒地道,“说不定他那状元的名头就是柳叔同帮他考的呢!”眼底闪过一丝怨恨的光芒。
那光芒刺激了傅庭筠的神经,她回过神来,上前几步站在了雨微身前:“你说俞公子要退婚,为什么?”
左俊杰微愣,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曾听那俞公子说过,他绝对不会做傅家的女婿的?”
傅庭筠错愕。
“为什么?”她喃喃自问,面色如纸。
“这你就要去问俞公子了!”左俊杰笑道,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傅庭筠目光骤寒。
“你放心好了,我自会找俞公子对质。”她望着左俊杰冷冷一笑,“若你说的是实话,我想俞公子听说你在我的手里,他肯定会很感兴趣的。若是你在胡言乱语……”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却语带嘲讽地冷哼了几声,显然根本不相信他所说的。
别人没见过俞公子,他却是和俞公子打过交道的。
那傅庭筠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知道俞公子的手段?恐怕到时候那俞公子三言两语就能让她信服而将他交出去……若是如此,他就成了俞公子的俎上肉……
念头一闪而过,左俊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不,不,不,”他声音里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惊恐,“你不能把我交给俞公子!他对傅家不怀好意……你不知道,当初这件事不是不可以挽回,是俞公子,不知道他和令尊说了些什么,令尊写信给傅大老爷,傅大老爷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要杀了我……”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由噤声,转念又怕傅庭筠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语气顿了顿,继续道,“不管怎样,这是傅家的事,你把我交给令尊吧?让他去和俞家交涉好了。我保证,到时候一定为你作证……”
傅庭筠愕然:“你说,当初的事还可以挽回,却是因为五老爷,大老爷才改变的主意?”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左俊杰也有些不安起来。
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傅庭筠要是一时想不开,对傅家大老爷和五老爷生出怨怼之心,怎么可能把他交给傅家?
他不由辩道:“那俞公子颠倒黑白,是极会说话的,只怕是令尊和傅大老爷也上了他的当……”
傅庭筠听着神色微缓。
杨玉成不由大急。
左俊杰狼子贼心,前一刻是这样说的,后一刻又是那样说的,嫂嫂和他讲条件,不亚于与虎谋皮!
得想个办法提醒提嫂嫂才是。
可当着左俊杰的面,他又怎能坠了嫂嫂名声?
他焦急地朝足智多谋的金元宝望去。
金元宝眉头微蹙,显然也有些不太赞同傅庭筠的行事。
和金元宝想到一块去了,杨玉成不禁松了口气,就听见傅庭筠道:“既然如此,那你给我写份保证书吧?也不用写别的,就把你刚才说的都写下来。若你说的是真的,我自会找俞公子算账。若你只是胡言乱语……不说旁人,就是我这位杨叔叔,也有几千种法子让你后悔今日之举!”她说到最后,语气中已带着几分威吓之意。
杨玉成汗颜。
左俊杰却并不害怕。
他说的是实话。
而傅庭筠念念不忘的,不过是要洗涮自己身上的冤屈,讨回清白而已!只要自己答应帮她作证,她恐怕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吧?
他思忖着。
不过是份保证书,他不写,傅庭筠肯定以为他在说谎。
不若就写份保证书交给她,让傅家和俞家闹腾去。
说不定鹬蚌相争,、最后得利的是他呢!
想到这里,左俊杰道:“你拿笔墨纸砚来,我写字画押。”
傅庭筠朝雨微看了一眼,雨微忙转身出了地窖。
杨玉成趁机朝傅庭筠走去,谁知道金元宝却在他前面走到了傅庭筠的身边,低声道:“嫂嫂,先前你苦口婆心,左俊杰却置他大姐于不顾,现在却口口声声怕他大姐为难……态度转变得这样快,只怕是其中有诈……您看,要不要让我和玉成再审审这个姓左的?”
“不用了,”傅庭筠道,“我不过是要他一份保证书而已。至于真伪,我想,等我去见了俞公子,去见了老爷,自然就知道了!”
金元宝知道她心中早了有主意,眼睛一亮,默然地退到了一旁。
杨玉成不解。
听到只言片语的左俊杰心中大定。
傅家一直要找他。
与被俞大公拿捏,他宁愿和傅家两位老爷打交道。不管怎么说,他的大姐现在还是傅家的媳妇,而且还是那个可能为傅家挣来第四座贞洁牌坊的人,而他是左家的独苗,大姐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的……只要不落入俞公子手里,总是会有机会。若是落到了俞大公的手里,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俞公子只有杀人灭口这一条路可走了。
所以待雨微端了文房四宝进来时,他甚至斟酌了一会用词,这才写了一份保证书交给了傅庭筠。
傅庭筠拿到保证书,由雨微和阿森护着出了地窖,并没有多看左俊杰一眼。
左俊杰望着神色冷漠的杨玉成,只觉得被铁钳夹指时那种痛彻心肺的痛苦仿佛如潮水般再次汹涌而至。
“傅氏,你快把我放出去!”他恐惧地大声叫了起来,“这件事还是要令尊做主才是,你不要乱来,俞公子可不是吃素的……”
“你既然这样害怕俞公子,”地窖外传来傅庭筠清冷又略带几分不屑的声音,“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想,在这件事没有弄清楚之前,你还是好好地呆在地窖里为好!”
左俊杰一愣。
金元宝已经朝着杨玉成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爬上了地窖的梯子。
杨玉成嘿嘿一笑,再次蹲在了左俊杰的身边,拿出钳子在空中“咔咔”地剪了两下。
左俊杰立刻脸色发白:“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杨玉成笑道:“反正你的保证书也写了,嫂嫂让我在这里看守着你,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试试你到底有没有说真话……”
“不……”左俊杰发出凄厉的叫声。
已经出了地窖的金元宝听着就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朝着地窖喊了一声“你别把人给弄死了了,说不定俞公子想见见他”,然后掩上了地窖的盖子,快步走到了神色有些茫然地伫立在院子中间的傅庭筠身边。
嫂嫂应该是为左俊杰那句“令尊写信给傅大老爷,傅大老爷才会突然改变了主意”的话而伤心吧?
“嫂嫂,”他犹豫道,“左俊杰现在是狗急了跳墙,您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九爷的几个好兄弟里,你一向冷静多智,”傅庭筠听着,朝着他微微地笑了笑,“这样没有诚意的安慰,以后可别再说了。”
那笑容,淡淡地挂在她的嘴角,如同林间的薄沙,飘渺,轻透,好像风一吹,就会无影无踪般。
金元宝惭愧地低下了头:“嫂嫂……”
“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了!”傅庭筠莞尔道,“你不必这样严肃。”说着,她的表情变得怅然起来,“实际上,我心里早就隐约有些怀疑,只是一直逃避,不敢细想而已。今天被左俊杰说破了也好……”
金元宝有些伤心。
嫂嫂这样好的女子,是什么原因能让傅五老爷这个亲生父亲放弃她呢?
他想着,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地道:“嫂嫂,要是您觉得我还堪用,我就帮您跑跑腿吧?”
“没有你们,这件事还真就办不成呢!”傅庭筠听笑道,“你不说,我也要劳烦你你的。”
金元宝听着,就松了口气,他笑着朝傅庭筠作揖:“但凭嫂嫂驱使!”
傅庭筠笑了起来。
她虽然失去了很多,可也得到了很多。
上天总是很公平的。
想着那些生活里美好的人和事,她也就没什么好憎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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