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去年十二月抬进门的,进门就有了喜。然后俞少奶奶也传出怀孕的消息。”赵凌皱着眉头道,“这不快到中元节了吗?俞夫人和俞少奶奶要去潭柘寺上香,吴姨娘送她们出门的时候不知怎地脚上一滑,跌了一跤,两天后就小产了。”他说着,微微一顿,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的怅然,“是个男婴,已经七个月了……下来的时候还是活的……过了两个时辰才没的……”
做了父母之后,说起孩子就会心软。何况是这种血淋淋的惨景?
纵然是俞敬修的孩子,但想到做母亲的吴小姐,傅庭筠还是忍不住眼睛微涩:“怎么会这样?”半晌无语。
赵凌看着气氛有些低沉,道:“要怪就怪那孩子投错了胎!”然后安慰她,“俞敬修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俞阁老也不过是训斥了他两句,这样的人家就算现在不出事,以后迟早也会出事的。这也是那孩子的命,半点由不得旁人。”
傅庭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道:“只是觉得那孩子真是可怜!”
赵凌道:“所以我觉得王大人做得对。与其为了生儿子而纳妾,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还不如好生生地把女儿养大,招个女婿上门,养育孙子成人,也是一样的。”
傅庭筠就和他开玩笑:“这么说来,要是我生的也是女儿,你也不会纳妾喽?”
“那是当然。”赵凌理直气壮地道,“生儿生女是命中注定,若是强求,不免要付出代价,不是家宅不宁,就是缺了福禄寿禧,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夫妻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心情就好了起来,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傅庭筠说起阿森的事来:“王夫人觉得七月二十六日是个好日子,问我们的意思。”
“那就七月二十六好了。”赵凌道,“既然托了王夫人看日子,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婚事就照着王家的意思办好了。王夫人和王大人难道还会对自家闺女有外心不成?”
“那倒也是。”傅庭筠笑道,“听说鞑子二十二日进京,人家不是怕耽搁你的事嘛?”
“我只负责庆典的事,”赵凌笑道,“等到了二十二日那天,皇上、阁老、尚书一大堆,只怕连我站的地方都没有……到时候正好把阿森的事办了。”
傅庭筠给王家回了信,王家送来了入赘书。
按风俗,入赘书要写双方的责任义务,包括怎样赡养老人,怎样送终祭祀,家里的产业怎样分配等等。
或许是因为满意阿森这个女婿,或许是感念傅庭筠在这桩婚事上处处以王家为先,王家送来的入赘书里除了写明阿森不改姓和若有三子个儿子,幼子随父姓之外,还加了一条,若是只有两个儿子,三代之后,二房归宗。
傅庭筠不由感慨:“王大人的性情真是耿直!”
陈石氏也有些唏嘘:“我虽不常给人做媒,却常给人做全福人。到了成亲的日子扯皮的不少,像你们这样有商有量,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却是不多见。”
“要不我怎么就想和王家结亲家呢?”傅庭筠笑道,“王大人夫妻的品行我一向很是尊重。”
陈石氏笑着颔首,两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小定的事商量妥了。
到了二十六那天一大早,金元宝和杨玉成做为阿森的义兄去了王家下定。
陌毅也回了京,和秦飞羽等人在外院说话,陌夫人等则和傅庭筠在内院说话。
吴夫人亲自送了恭贺过来。
傅庭筠对她心生戒备,笑盈盈地待客,就是不给她和自己单独说话的机会。
吴夫人失望而去。
傅庭筠不由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第二天吴夫人再次登门拜访。
傅庭筠只好硬着头皮接待了她。
吴夫人给她带了些上好的西湖龙井来。
“你尝尝,味道怎样?”
傅庭筠见东西并不贵重也说不上稀罕,吴夫人又是眼巴巴地望着她,虽然知道这其中可能有些蹊跷,心里却并不畏惧,笑着让雨微去泡了壶茶进来。
“怎么?”待傅庭筠尝过,吴夫人笑道,“味道还不错吧?”
汤色清亮,味道甘甜。
“还可以!”傅庭筠实事求是的道。
吴夫人听着就笑了起来,道:“实际上,这不是我送给您的。是有人托我送给您的。”
来了!
傅庭筠暗道,却不动声然,微讶地望着吴夫人。
吴夫人就朝着傅庭筠这边挪了挪,低声道:“赵太太,赵大人有没有跟您提起来淞江赵氏?”
她竟然是为了赵家做说客的!
傅庭筠这下子难掩惊愕之色。
吴夫人一看心里就明白过来。
赵凌恐怕什么都跟傅氏说了。
她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原来的赵家六太爷已经年老糊涂,不管事了。如今赵家当家的是赵家六太爷的侄儿赵家八老爷。八老爷说,当年的事全是六太爷整出来的,后来六太爷不管事了,大家这才发现是场误会。赵家的人都觉得对不起赵大人。也派了人去找。只是事隔多年,他们没想到赵大人去了西北,一直没有赵大人的消息,还以为赵大人已经不在了,就在赵老爷和赵老太太坟边给赵大人立了个衣冠冢。
“若不是前些日子赵家有银子要走大通号的银楼,赵八爷还不知道赵大人还活着呢!
“原本想上门认亲,但想着当初是他们的错,不免有些心虚,又怕赵大人心里还惦记着当年的事,一口气堵在那里把话说僵了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她说着,端了茶盅笑道,“这不,我们吴家和他们赵家都是江南的大户人家,牵牵扯扯的,竟然还是姻亲。赵家想来想去,知道我们家和你们家住隔壁,就求到了我面前。当年全是他们的错,他们也不求赵大人原谅,只求赵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任骂任打,这口气出了,一撇写不出两个赵字,以后还是和从前一样地走动。至于赵老爷从前留下的那些产业,有些并了赵家的公产里,有些落到了六太爷手里,不管怎样,赵八爷都负责完完整整地交出来。”说完,她和傅庭筠附耳道,“赵八爷还说了,若是赵大人能原谅他这一回,他愿意把赵家在淞江丁家桥外面的四百亩上等良田,还有杭州文里巷的三间绸缎铺子都拨到赵太太的名下,补贴给赵太太做脂粉钱。若是以后姐儿、哥儿要上学启蒙,订亲成家,还另有笔墨银子和添箱银子。”
也就是说,只要她能说通赵凌不打击报复赵家,赵家愿意把所谓的淞江丁家桥外的四百亩上等良田和杭州文里巷的三间绸缎铺子给她做私房钱,而且以后孩子们的零用钱赵家都包了。
傅庭筠不由在心里冷笑。
赵家想的可真是美!
别说他们夫妻一向真诚相待,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何来的私房钱?就算是她想弄点私房钱,也犯不着向赵家伸手——赵家现在没一个官身,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赵家现在看似花团锦簇,却如那纸糊的一般,哪里经得起折腾?她若是接了赵家的东西,只怕以后赵家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找来……她又不是傻瓜!
心里这么想,眉角却是微微一挑,沉吟道:“吴夫人,事关重大,且容我仔细想想。”
吴夫人听着那语气有戏,心中一喜,忙笑道:“那是,那是。”觉得傅庭筠可能要算计一番,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说着,又低声道,“你这边也早拿主意。什么事都要看准时机。赵大人发起脾气来,两家撕破了脸,赵家是光脚的,存心撒泼,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
意思是说这私房钱也就没有了。
傅庭筠笑着没有作声,送了吴夫人出门。
雨微就冲着吴夫人的背影“呸”了一声:“瞎了她的狗眼。”
“人家这狗眼却是惯能见风使舵的。”傅庭筠想到吴小姐,忍不住也跟着出言讽刺了一句,倒让雨微一愣。
傅庭筠已进了屋。
等赵凌回来,她把这件事告诉赵凌:“……你有什么打算?”
赵凌冷笑一声,道:“你先拖着他们,我自有主张。”
“嗯!”傅庭筠应着,眉宇间不由浮现些许的担忧之色。
“没事。”赵凌看着就握了她的手,“秦飞羽向我透了音,封赏之事就在这几天。赵家的人若是消息灵通,想必已听到信了,但圣旨一日不下来,他们只怕一日就抱着侥幸之心;若是赵家的人没有听到消息,多半想着把帐算到六太爷的头上,好平息我的怒气,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等到封赏实打实地下了,他们都只会更着急。我们再见机行事好了。”
一般的人都会对未知的事感觉到恐惧。
他们拖着不给个答复,正好吓唬吓唬赵家的人,也算是提前要回点利息了。
傅庭筠笑着点头,照计划拖着不理睬这事。
吴夫人等了几天,等到的却是赵凌的父亲赵祥被追封为正三品的嘉议大夫,母亲孟氏被追封为正三品的夫人的消息。
赵家那边慌了神,派了人和吴夫人道:“……我们家八太太前天刚从淞江赶了过来。八太太说了,要不是您热心,我们还不知道赵大人家的门朝哪里开呢!她还是十年前来过一次京都,听说宝庆银楼这些日子请了江南索氏打了几套样式新颖的头面,看哪天吴太太得了闲,想请吴夫人一起过去瞧瞧。”又道,“人怕对面,我们家八太太说,您不如带了她一起去见赵夫人。不管怎么说,八太太也是赵大人的婶婶,到时候我们家八太太往赵夫人面前一跪,赵夫人总不能伸手打这笑脸人吧?”
赵家的人已口不择言,开始称傅庭筠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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