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五堂姐愕然,“她也得到消息了?”
傅庭筠听着莞尔。
五堂姐嫁到了离华阴不远的华州,而七堂姐则嫁到了华阴的五合乡,只有三堂姐嫁的最远——沈家位于华阴以北的同州韩城县,傅家的人就是走错了也不会路过那里。
既然在华州的五堂姐都得到了消息,在华阴的七堂姐又怎么会没有听说呢?
她起身去迎七堂姐。
五堂姐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姐妹俩并肩去了垂花门。
迎面走来一个珠圆玉润的白净少妇。
看见傅庭筠,她风一般地刮了进来,拉着傅庭筠的手就站在了院子的中央,借着午后明亮的阳光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傅庭筠。
远山般的黛眉,灵活的双眸,美玉般的肌肤……不是她们家的九妹妹,还能是谁?
“你真的还活着?”她一句话没有说完,眼泪已籁籁地往下落,“既然是如此,为何不差人去给我报个信?要不是这次母亲让贴身的妈妈给我们家叁叁送冬衣,我们姐妹岂不要错过?枉我一直为你担心,谁知道你却好吃好穿的什么事也没有!”话说到最后,已有些生气,“你快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抬头却看见了跟过来的五堂姐,责怪道,“五姐姐也真是的,来看九妹为何不约了我一起来?难道你还怕我到处乱说不成?”
“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这脾气还如从前一样的急躁?”五堂姐颇有些无可奈何地道,“我不过是听了仆妇的传言,怎么能冒冒然地就拉了你来?若是认错了人,怎么收场?”
而傅庭筠望着眼前这个衣饰华丽、身材丰腴女子,目瞪口呆,片刻才回过神来:“七姐姐,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在她的记忆里,七堂姐还是那个如柳拂风般轻盈的女子。
七堂姐闻言有几分恼火:“不要提了,我婆婆非要我多吃,生一个胖一圈,生一个胖一圈,等生下我们家叁叁的时候,就成这个样子了……”她说着,望着傅庭筠的目光中就流露出些许的艳羡,“你是怎么办到的?竟然比做姑娘的时候还要漂亮?”话音一落,她露出懊恼的表情,一把抓住了傅庭筠手:“你不要像从前那样,遇到不想告诉我的事就顾左右而言他地在我面前打马虎眼,我可不上这当了。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是你自己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现在却责怪我在你面前打马虎眼。
傅庭筠不由得苦笑。
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想起从前在傅家,当时只觉得苦闷现在看来却无忧无虑的日子来……
她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七姐姐想知道什么?”傅庭筠一边问,一边和五堂姐、七堂姐进了内室。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七堂姐一语中矢。
傅庭筠把事情的经过重新又说了一遍。
五堂姐看似稳重,遇事却有些急躁,七堂姐看似急躁,遇事却十分的稳重。
她越听神色越是凝重,待傅庭筠说完,她并没有追问其中的细节,而是沉思了半晌,低声道:“这件事,三姐姐可知道?”
“应该还不知道吧?”傅庭筠没还得及开口,五堂姐已道,“韩城有些偏僻。”
七堂姐听了就对傅庭筠道:“沈家家底丰厚,三姐姐带了大笔的嫁妆过去,进门连生了两个儿子,接着沈姐夫又中了进士,沈家上上下下对三姐姐都十分的敬重,就是祖母提起三姐姐来也是笑盈盈的,更不要说大姐姐他们。你这次回来,应该跟三姐姐打个招呼才是。”
意思是,几个姊妹里,三堂姐如今过得最好,她的事如果有三堂姐出面,傅家人无论如此也会打起精神来应付。
傅庭筠听是微愣,道:“七姐姐就没有别的话要问我吗?”
七堂姐微微一笑,道:“我们姊妹们一起长大,你是怎样的人,我们还不了解吗?何须多问?”
“七姐姐!”傅庭筠一时间泪盈于睫。
“好了,好了,”七堂姐就笑道,“现在可不是掉金豆的时候,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请三姐姐出面……有了三姐姐做中间人,你就算是不能重新上谱,也可以和傅家当亲戚走……”
难怪七堂姐不再追问那些细节。
在她看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眼前要紧的是却怎样重新获得傅家的庇护。
“我的意思是给所有的姊妹都报个信,”五堂姐听了就道,“十妹妹嫁的简家也不错——她们家的族叔如今在京都做给事中,据说连布政使都要给他们家几分面子。”
“这可不是讲人多力量大的事。”七堂姐显然不同意,“十妹妹是三房的,三伯母向来八面玲珑,有其母就有其女,她未必会掺和这件事。”
七堂姐是傅家六太太的嫡长女。
五堂姐听着面孔胀得通红,不悦地道:“照你这么说,我是四房的,我母亲和五婶婶一向不和,那我也不应该参与这件事喽?”
七堂姐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位姐姐听我一言,”傅庭筠见她们为了自己的事争执起来,忙道,“我没有准备回华阴!”
五堂姐和七堂姐都惊讶地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轻轻点了点头,认真地道:“长辈的是非,我不想再说。我不再追究傅家的过失,不主动挑起是非给傅家惹祸,全了傅家的颜面,算是已经还了傅家的养育之恩。我不想再和傅家有什么牵扯。”说着,叹了口气,道,“这次若不是五姐姐找来,我原本也没打算和姊妹们见面……可如今既然大家都知道我回来了,我少不得要做个东道,请姊妹们聚一聚,却也只是念着和姊妹们从前的情分,不关傅家什么事!”
五堂姐若有所思地颔首。
七堂姐却急急地道:“九妹,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傅庭筠笑道,“京都的人都知道我父母双亡,没有长辈,由太皇太后做主,嫁给了赵凌!”
七堂姐语凝。
“也好!”五堂姐幽幽地道,“这天下还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何况是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九妹既然不愿意提从前的事,我们就当是认识了个新姊妹的。我还是那个意思,姊妹们那里都去报个信,愿意来的就来,心有顾忌的,我们也不勉强。”
七堂姐没有做声。
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五堂姐看着一笑,道:“荃蕙,这可是你请客,你怎么能偷懒?我帮你定了客人,你怎么也得定个日子啊!”
傅庭筠知道五堂姐这是在帮她转移话题,就笑着吩咐雨微:“去拿黄历来。”和五堂姐凑在一起叽叽嘀嘀了半天,定下了十月初二的日子,
五堂姐笑道:“……就是三堂姐得了信,也来得及赶过来。”然后转了头问一直沉默不语的七堂姐,“妹妹觉得如何?”
七堂姐却答非所问地对傅庭筠道:“你已经决定了吧?”
没有娘家的女人,被人欺负的时候是没有人帮着出头的。
傅庭筠点头,笑道:“这件事,我已经和我家相公商量过了。”
七堂姐再无话可说。
傅庭筠朝着她展颜而笑。
那笑容,灿烂如夏日阳光,热情而无所畏惧。
七堂姐突然间释怀。
她们都已经长大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
好比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和六姐姐一样丰腴。
只要她们都能平平安安,已经是福气。
想到这里,她朗声一笑:“三姐姐要是敢不来,我就是跑去韩城也要把她给揪过来!”声音里透着无比的自信,还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亲昵。
傅庭筠有些吃惊。
听五姐姐的口气,三姐姐因为嫁得好,就是祖母也要让着三分,七姐姐这话里话外却透着和三姐姐分庭抗礼的味道……难道七姐姐也嫁得很好?
她还记得,七姐姐嫁的是自己姨母的堂侄,姓白,说亲的时候白姐夫嫡亲的叔叔已经是举人了,白姐夫跟着这个叔叔读书,已经过了县试和会试。
五堂姐好像看出了她的困惑,笑着解释道:“白姐夫前年中了举人,白姐夫的叔叔是甲戌科的二甲,因那年没有点庶吉士,白家叔叔外放到宜春县做了县丞,今年春上刚升了知县。”
七堂姐夫家的叔叔竟然和俞敬修是同科!
天下可真小。
傅庭筠恍然之余不免有些感慨。
七堂姐却误会她在感叹世事无常,笑道:“明年开了春,你姐夫准备到国子监去读书,到时候恐怕还要请九妹妹帮着照应一二。”
傅庭筠觉得有些突然。
傅家五老爷在京都。
而且她记得七堂姐的嫡亲舅舅舒明当年读书是很行的。
她不禁道:“舒舅爷可好?”
七堂姐苦笑:“舅舅如今在孟县做知县呢!”
她在家的时候舒明还没有中进士。
傅庭筠不禁道:“舒舅爷也是甲戌科的吗?”
“和三姐夫是同科。”
这也是七姐姐敢去“揪”三姐姐的原因之一吧!
傅庭筠抿了嘴笑。
七堂姐含蓄地解释起不去傅五老爷府上落脚的原因来:“五伯父那里规矩多,我怕你姐夫惹得五伯父不高兴!”
傅庭筠想到了屡试不第的哥哥,心里有些明白。笑道:“照应不敢当。我在京都落脚也有几年了,差不多的地方也都知道。姐夫若是不嫌弃,我家里南房的客房还空着,不如就住到我那里,要去哪里只管让家里的人服侍着,不用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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