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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座位附近围满了一圈同学,大家都想沾一沾林知夏的喜气。

段启言挤出人群,伸长胳膊,如愿以偿地摸到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他立刻转过身,走到金百慧的面前,对金百慧说:“林知夏收到了正式的录取通知。”

金百慧笔尖一顿。

时值三月,天气尚冷,金百慧坐在窗边,邻近一片灰蒙蒙的雨色。她的头发被一条发绳扎得很紧,隐约露出白色的头皮。她抬起手,抚了抚发丝,缓缓开口说:“林知夏的录取通知,跟我有关系吗?”

段启言耸肩,没再讲话。

金百慧不依不饶地责问他:“林知夏的成绩,跟你有关系吗?”

风声萧然,雨水被一阵疾风吹得四散,窗户还开了一条缝,水珠溅在金百慧的课桌上,沾湿了她的笔记本——那是段启言生平见过的最厚实的一本笔记。

金百慧的笔记,记得非常好看,当属全班最好看。

她为六门主课分别准备了摘抄本和错题本。她采用著名的“康奈尔学习方法”,将每一张纸分成两部分,笔记放在右边,思路放在左边。她严格地遵循“艾宾浩斯记忆曲线”,定期安排自己复习并汇总学习内容,创建一套“自我测试序列”。

在高一(27)班,没有一个人比金百慧更刻苦。

段启言低头看着她的字迹,他不知自己为何被触动。

他只是在想,这是怎样一种坚持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哪怕林知夏像一座大山一样稳稳地压在“年级第一”的宝座上……金百慧从没懈怠过一天,从没表露过一丝妥协。

段启言叹了口气。

他帮金百慧关紧窗户,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金百慧又叫住了他:“你资质平平,有脸说我?你在27班没考过一次全班前三。林知夏的成绩跟你不沾边儿,你拿她到我这儿来显摆,我就记得你上次月考数学只考了八十分。你从小学到高中,学了六年半的数竞,月考烂成八十分……”

金百慧“呵”了一声:“你真弱。”

附近的喧闹交谈声逐渐消失。

雨还在下,天是灰色的,水珠淅淅沥沥,敲打在玻璃窗上——那是天地间唯一的杂音。

段启言吞咽了一口唾沫,体育委员曹武连忙劝慰道:“段哥,小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头去啊。”

段启言脸上一丝笑意都没了。他脊背弯曲,垂着脑袋,视线飘在墙角。

本该到此为止的,金百慧沉默不语,段启言忽然又冒出一句:“你拽什么拽啊?你每天学24个小时还是没用。去年高中数学联赛,你考砸了,没进省队,隔壁26班有一个男生进省队,高二的学长和学姐进得更多,强中自有强中手,你不比别人高贵,金百慧,别再瞧不起人了。”

金百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曹武再次拉架:“金姐,小段讲话不过脑子,你不要当真啊。”

金百慧一把拽开了曹武的手。

金百慧的同桌看不下去了,同样出声劝了劝:“你别和段启言嚷嚷了,快上课了。”

“你让开。”金百慧呵斥她的同桌。

金百慧的同桌是一位天性羞涩内向的男同学。这位男同学今年十六岁。在他十六年的人生历程中,他未曾和任何人发生过口角,也很少拒绝别人的请求。高一那年刚开学时,他误打误撞成为金百慧的同桌。后来,他有机会调换座位,金百慧却要求他留在这里,他大发善心地答应了。

平日里,他和金百慧互不干扰。

今天,金百慧头一次吼他。

他站起来,退到旁边。

金百慧指着段启言,问他:“你提到了数学竞赛,好,我替你算。你初中竞赛考过一次联赛一等奖,就没了,再也没了。去年高数联赛,你考到一个省级二等奖,这是我听过的最差的名次。你做卷子没带脑子,还是根本没努力?整天和汤婷婷、沈负暄混在一起,他们的成绩越来越好,你的成绩越来越差。你初中刚入学是全班第三,来了高中的27班,考不到全班前五。假如我是你,我会选择退学。你不配参加竞赛。”

这一回,连曹武都没话讲了。

高一(27)班的全体同学都把竞赛当作至高无上的目标。

对高一(27)班的同学说“你不配参加竞赛”,就像是对一位训练有素的士兵说“你不配冲锋陷阵,你不配上战场”。

金百慧的每一句话,都让事态更加严重化。

段启言的腰杆挺得笔直。他扬起下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看着金百慧。他语调平稳地说:“金百慧,你本来是上一届的学生,你从北京的英才班退学回来,转到了省立一中的初一(18)班。你退学很有经验啊,我是比不上你,我没退过。你是退学大赛的第一名。我没资格参加退学大赛的大比拼。”

金百慧的脸色由白转红。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愤怒无法平息。

从北京退学的那段经历,是金百慧心头拔不掉的一根刺。没人知道她在北京遭遇了什么。她不愿意花时间交朋友,自然也没有朋友能打听到她的心事。

金百慧的成绩比段启言好,这是她的救命稻草。金百慧反复强调这一点,也让段启言的怒火愈演愈烈。

他们堵在第三大组和第四大组的过道中间。

全班同学都在看着他们。

班上不少人都对金百慧微有怨言。

高一(27)班的绝大多数同学都是优等生。优等生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大家仍然保持了和平共处的氛围。平常,同学们会交换笔记本、交流做题经验,而金百慧从不参与这种活动。没有人能借到她的笔记本,她总是毫不掩饰地一口拒绝,同时声称:我不会借给你,防止你弄丢我的本子。

段启言,恰恰相反,他是一个很热心的人。无论谁找他解题,他都会给予指点。

段启言和金百慧刚吵了几句,周围就有一个路过的同学问道:是不是金百慧惹到了段启言?

金百慧怫然不悦:“是段启言,先撩者贱!”

段启言呵呵一笑:“初中寒假集训,你先冤枉的我,几年过去了,你没和我道歉。”

段启言冷嘲热讽,金百慧忍无可忍。她扬起手,正要一拳锤上段启言的肩膀,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扭过头,见到林知夏。

林知夏轻声说:“你冷静一点。”

金百慧奋力抽回自己的手:“你少管闲事。”

“我是班长,”林知夏挡在她的面前,“我当然要管。”

段启言喊住林知夏:“你别管了,林班长,金百慧不是正常人。”

林知夏竟然回答:“其实我也不是正常人。”

段启言万万没料到林知夏会讲出这种话。

林知夏怎么不是正常人呢?

她最正常了。她从来不在同学面前炫耀成绩。

段启言后退一步,微微皱眉:“你要帮金百慧说话?”

段启言抿紧唇线。他攥着外套的拉链,手指骨节隐隐泛白。他叹道:“我还觉得,我跟你交情不错。”

“你讨论交情也没用。”沈负暄忽然插话道。

整个班级都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尴尬气氛中。金百慧辱骂段启言的那番话,可以套用在除了全班前五以外的任何一位同学身上。

林知夏站在金百慧的身边,面朝着众多同学,诚心诚意地说道:“我和金百慧的观点完全不同。我想请大家听一听我的话……”

“听你讲什么?”段启言打岔道,“你这学期就高中毕业了,用不着掺和我们的事,行了,我们都回座位吧。”

段启言略带几分哀怨。

沈负暄坐在第三大组的侧边。他伸长一条腿,刚好拦住了段启言。

段启言质问他:“你干嘛?”

沈负暄偏过头:“让你听班长讲话。”

段启言反问:“我要是不想听呢?”

沈负暄笑了一下:“哦,你还没金百慧成熟。”

换句话说,沈负暄的意思是——你比金百慧更幼稚。

段启言屏住呼吸。他完全不能接受沈负暄的指控。但他刚和金百慧吵过一场架,他不能再和沈负暄发生争执,那样会显得他像一个脾气火爆的傻子。

他闭嘴,驻足,停在原地。

林知夏开口说:“我知道,大家挂念着学习成绩,你们考差了,会很难过。很多因素都能决定一份试卷的最终分数,没有人能永远万无一失,高一(27)班所有同学都经过了重重选拔,学校都相信你们能参加竞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