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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客厅的吊灯光辉灿烂,地面的大理石砖正在反光,徐白就站在一块地砖上,双手背后,面朝谢平川的母亲,聆听她单方面主导的谈话。

谢平川的母亲说:“你以后要是想来加州,可以先联系我们。啊对了,谢平川的姑姑也在加州,等我们过去了,他姑姑想给他介绍几个朋友,同龄人在一起玩得开。”

徐白重复道:“是同龄人吗?”

“对啊,”谢平川的母亲热情回应,笑容满面,“有男孩也有女孩,女孩子都挺好看的,性格也容易相处。我想让小川尽快融入他们,新一代移民啊,其实问题还挺多的。”

谢平川的母亲注重说话技巧,这一次,徐白终于懂得了如何连贯。

徐白回想起了上一句:“给谢平川介绍朋友”,以及下一句:“女孩子都挺好看的,性格也容易相处。”

她才懵懂地认识到,好像有什么事情,是她现在无法理解,也同样不能控制的。

徐白低着头,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长得漂亮,她委屈的样子就很可爱。

难怪儿子对她这么上心。谢平川的母亲心想道。

不过即便是谢平川的母亲,见到徐白此刻的样子,也忍不住要站起来,摸一摸徐白的脑袋。

她说话的语气愈发温柔:“小白,阿姨刚才不是说了么,你以后想去加州,可以来我们家做客。你还想去哪里玩,阿姨给你找向导。”

谢平川拎着椅子出现的时候,只听见了母亲的这一句话。

除了一把椅子,他还拿了一袋零食。里面装了水果和饼干,饼干都是甜饼干,味道只有草莓和巧克力,总而言之,那是徐白偏爱的口味。

每当谢平川去超市里买东西,他都会替徐白做一个备份,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徐白和他说,她家里没有吃的了。

谢平川提着这一袋零食,把椅子拎到了餐厅放好。随后他折返回了客厅,把那一袋吃的送给徐白。

“你今天不用去超市了,”谢平川和徐白说道,“明天再去吧。”

徐白抱着塑料袋,就像平时一样:“谢谢哥哥。”

谢平川的父母还在客厅,但是谢平川已经养成了习惯,他笑着回应道:“不客气。”

话音落罢,他的父亲只是笑了笑,他的母亲却开口说了一句:“真好,你们看起来就像亲兄妹。”

母亲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染红的手指甲抵着茶杯口,坐姿依然端庄而优雅。她语气轻松地问道:“小川,你和小白一起长大,是不是把人家当成亲妹妹了?”

谢平川并未多想,他即便多想也不会解释,他随口回答:“是的,不然呢。”

是的,不然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还希望有什么样的结果?

徐白扪心自问,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思敏感,耳边恍然间似是“嗡”了一阵。如芒在背,百爪挠心,又不知为何。

徐白抱着那一袋零食,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谢平川的父母喊她过去吃饭,她才缓慢走向他们家的餐厅。

第十一章

徐白是独生子女,谢平川也是。与徐白不同的地方在于,谢平川的成长环境更独立。

那么也许,他希望能有一个兄弟姐妹什么的,以此来证明自己并非一个人。

正因为此,他才会对自己这么好——徐白这样想道。

她应该高兴才对,她理解了谢平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徐白的心里很难过。

难过到连“哥哥”也不想叫了。

徐白以十五岁的年龄,思考着想不通的事情,身边又无人帮她答疑解惑。加上初三学业越发繁忙,她也没空缠着谢平川,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年的五月份。

绿草如茵,杂花生树,天气变得更暖和。

徐白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写作业,透过蓝色的百叶窗缝隙,她看到谢平川从院中经过,手上提了一大包的东西——他好像刚从超市回来。

但是谢平川没有立刻回家。他把塑料袋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然后弯腰拎起了什么……他拎起了徐白家的那只猫。

那只猫挡住了谢平川的路,宛如一个毛绒绒的挂钩,扑在了谢平川的裤腿上。

徐白见状,忍不住出门了。

或许是因为宠物随主人,徐白的猫黏在谢平川怀里,一双猫耳竖得笔直,脑袋在他的胸口磨蹭。不过因为猫爪沾着泥土,它弄脏了谢平川的白衬衫。

谢平川有轻微的洁癖,他不是很想抱这只猫。看在它主人的面子上,他勉为其难没有放开它。

徐白刚一出现,谢平川便道:“来,你的猫还给你。”

徐白从他手中接过猫,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还有不到一个月,你就要出国了。”

她若无其事道:“听说加州理工……学业负担挺重的,你加油啊。”

言罢,她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平川顺势握上她的手腕。

徐白猛地抽回了手。

谢平川只抓到一团空气,因此他抬起手又放下了。近两个月来都是这样,他们的关系不比从前,偏偏徐白还没有长大,谢平川有一些话,不能和她挑明了讲。

谢平川把话题带回学业上:“你也快要中考了,最近别贪玩。”

他没问她别的事情,关心的都是学习:“等你升入高中部,想想要上什么大学,假如你打算出国,记得来找我。”

徐白明知故问:“找你干什么?”

谢平川坐在了一旁的石椅上。他从塑料袋里取出一袋糖果,然后把那袋糖果拿给了徐白:“当然是辅导你,还能对你干什么?”

徐白就坐在谢平川的对面,她看起来有一点颓废,趴在桌子上没有接话。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谢平川和她相处的时候,的确是在扮演哥哥的角色。

平常用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徐白,今天用一袋糖果都哄不好了。

谢平川见她颓废如一条咸鱼,终于问了徐白一句:“你最近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以他那直男的思维,很难理解少女的内心,所以他接下来说的是:“没人欺负你吧,你们班上的男生……”

徐白打断了他的话:“没人欺负我。”

她意有所指道:“是我自己想不通。”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拍响了桌子才说:“谢谢你照顾我这么多年。”

语毕,徐白抱着猫跑了。

留下谢平川一个人,在院中静坐了良久。

时间如流水般静静淌过,六月在眨眼间悄然来临,院子里的夹竹桃和美人蕉都开花了,花朵娇艳欲滴,似乎比往年开得更好一些。

徐白结束中考的那一天,恰逢谢平川一家正式出国。

那一天来了很多人,巷子里从没那么热闹过。

客人们多半是谢平川家的亲戚,还有从美国赶回来的朋友,混杂着几个谢平川的同学——或许是因为人多口杂,徐白家的猫受了惊吓,还挠伤了徐白的父亲。

徐白的父亲把那只猫关进了笼子,同时和他的妻子说:“老婆,我得去医院打个针,今天人多,你别把猫放出来,伤到其他人就不好了。”

徐白的母亲听见以后,走过来问了一句:“挠到手了吗,严不严重,我陪你去医院吧。”

她的丈夫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没事,一点小伤,你在家陪女儿吧。”

他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叹了口气道:“谢平川那孩子要搬走了,小白指不定有多难过呢。”

这话说得没错。

此时此刻,徐白抱着一个塑料罐子,蹲在谢平川家的后院门口。

罐子里装了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她整整折了一个多月,每天至少折二十只,终于在昨天晚上收工。

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个谣传,说是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可以保平安。她又听说美国是一个不禁枪的地方,抽大麻都是合情合理的,亚裔比黑人更容易受欺负……她听了很多负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