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评价,”徐白道,“领导们都忙。”
她的衣服口袋里,还揣着从谢平川办公室顺来的橘子,鼓鼓囊囊地突出来一块。她却不想提及谢平川,故意把话题引到别处:“你们知道实习生什么时候来吗?”
“招聘已经发出去了,”同事回答道,“以恒夏的名气,估计很快就来了吧。”
一语中的。
约莫一个礼拜之后,叶景博领着一位男子,来到了翻译组办公室。
那名男子相貌年轻,外表平凡,戴着一副框架眼镜,裤腰带扎得很高,他刚一进门,就主动开口道:“大家好,我叫何兴怀,何以解忧的何,触物兴怀的兴怀。”
他和近旁几位同事握手:“你们好,叫我小何就行。”
赵安然恰巧在何兴怀身边。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赵安然笑道,“我叫赵安然,赵钱孙李的赵,安然无恙的安然。”
何兴怀点头,重复道:“安然无恙。”
像是在念他的名字。
何兴怀挨个打招呼,在宋佳琪那里,却不幸碰壁了。彼时宋佳琪还在查文件——熟悉宋佳琪的人都知道,她忙于工作的时候,千万不可以打扰,否则……
就像现在这样。
何兴怀敲了她的桌子,要和宋佳琪打个照面,宋佳琪头也不抬,冷声道:“我来的那一天,站在中间讲句话就完了,为什么你到处走一圈,不够招摇吗?”
她的脾气如此,直言直语,从不收敛。
偏偏从上到下,无人反驳。
叶景博笑着打圆场:“何兴怀刚从法国回来,还不熟悉我们的规则。”他拍着何兴怀的后背,将他介绍给徐白。
“这是徐白,她负责在实习期指导你,”叶景博谈及徐白的背景,“徐白学了双专业,精通英语和法语,德语也说得很溜,你们都是从欧洲回来的,可以交流交流。”
何兴怀便用法语和她说话:“徐小姐好,见到你很高兴。”
徐白指向了对面:“你的座位在另一边,我给你讲解文档。”
何兴怀抿唇而笑,再次用法语道:“好好好,谢谢徐小姐。”
第39章
何兴怀加入翻译组之后, 叶景博请大家吃了一顿饭。地点选在公司旁边的酒店, 预定了最好的包厢, 荤素菜品一应俱全,可见叶景博的用心。
席间, 何兴怀举杯,面对徐白道:“我刚来, 啥也不懂, 得亏你指点。”
徐白与他碰杯:“指点谈不上,希望能一起进步。”
她倒了半杯啤酒,但只喝了一小口。
何兴怀比徐白诚恳,闷干了一瓶二锅头,酒后吐真言, 话也变多了:“我今年二十四岁,在巴黎工作两年, 经人介绍,回国来了恒夏。”
他夹起一支螃蟹腿,用后槽牙咬断了蟹壳, 拿牙签剔出肉来,嘴里还在说话:“本来想做口译的,那样挣得更多,但是口译要门路,我交际圈子窄……”
周围几人连声附和。
赵安然微微抬头,先瞥了徐白一眼,随后才看何兴怀。
手中端着茶色玻璃杯, 赵安然透过杯中酒水,观察何兴怀被灯光拉得扭曲的脸,他意味不明地暗暗发笑,话却说得热情周到:“你来了恒夏,我们就是同事。”
赵安然道:“咱们工作氛围好,任务轻松,偶尔加个班,都没什么压力……啊对了,食堂特别好吃,我推荐鸡汁包。”
徐白接起话题,开始讨论食堂。
这一顿饭吃到晚上八点,同事们三五成群离开了。
恰巧技术组又在加班。徐白准备走的时候,接到了谢平川的电话,他让她站在酒店门口,等他开车过来,和她一起回家。
徐白道:“可是今天……我们同事聚餐啊。”
即便是隔着一个手机,谢平川的声音也很好听:“刚好我下班了,顺路来接你。”他拿着车钥匙,宽慰徐白道:“让同事看见也没关系,我们迟早要发喜帖,你怕什么呢?”
徐白咬唇,答不上来。
她犹豫片刻,终归顺从,听话地站在酒店外,安静地等候谢平川。
酒店距离公司很近,没过几分钟,谢平川就出现了。他把车停在徐白面前,看着她坐上副驾驶——他疑心徐白妥协,正是一个机会。
“今天是十一月七号,”谢平川道,“你回国五个月了。”
他打开车上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红盒。
想到刚才的“发喜帖”,徐白似有预感。但她不敢看他,她刻意去看窗外,夜深露重,灯光撩开人影,月色稀稀落落。
若要她讲,那么北京的晚上,和伦敦的晚上,其实相差无几。一样的大城市,一样的行色匆匆。
城市中有车马纷纷同白昼,也有万家灯火暖夜风,谁不想要一方居室,琴瑟和鸣……可惜生活充满变数,未来难以预知。
哪怕听了很多情话,做了很多亲密事,她仍然担心风花雪月,只是一场浮光掠影。
无人给她忠告。她唯一知道的是,从年少开始,自己就被拴牢了。
徐白倚着车窗,神情迷茫。
酒足饭饱之后,容易胡思乱想——她这样自我调侃。左手就被牵了起来,被谢平川握在掌中。
他先是恭维了一句:“你的手指很好看。”然后,单独挑起无名指:“这里还缺点什么。”
徐白回眸看他。
秋夜凉气袭人,玻璃窗挡不住。谢平川半低着头,眉眼浸在灯光中,唇边也带着笑——凝视的时间久了,心底便多了暖意。
徐白挪不开目光。
她道:“哥哥……”
“戴个戒指怎么样?”谢平川打开盒子 ,露出天鹅绒的里垫,以及一枚精巧的钻戒。
他一定是筹谋已久,想好了措辞,照顾她的情绪,丝毫不隆重。他把戒指拿出来,戴在徐白的无名指上,然后俯身亲吻她的手背。
小心翼翼,生怕她不答应。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有生以来,大概是第一次。
徐白沉默半晌。
她收回了手,把戒指拔下来,放进盒子里,重新塞回暗格。
当然还需要借口,徐白编造了一个:“钻戒太贵重了,你帮我保管吧。”
思维绕成了麻绳,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她自己解不开,身陷囹圄,还想留下退路:“也许将来……”
徐白的话尚未说完,谢平川便打断道:“我理解。”他此地无银三百两:“没关系,我很高兴,说明你认真对待,不会敷衍了事。”
谢平川的神情,可不像高兴的样子。
他启动汽车,握着方向盘,开上回家的路。而且开得很平稳,不过一路无话——并非谢平川故意冷场,事已至此,闲聊也显得尴尬。
到家之后,谢平川去了书房,继续忙他的工作,忙到夜里十一点。
期间徐白心怀忐忑,洗完澡在床上等他。
徐白擅长换位思考,她假设自己是个男子,策划了很长时间,谨慎地向女友求婚,结果被当场拒绝,毫无余地……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可她并不想让谢平川生气。
她沮丧地趴进被子里,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所以当谢平川来到卧室,徐白拉住了他的袖子,灯光与人影重合,落在衣柜的木门上,谢平川略微靠近,像在含蓄观赏她。
他的影子是笔直的,目光也没有偏移,他和徐白说:“你的嘴唇没有血色,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烦心事?”
徐白觉得他明知故问。
她道:“心里堵了一块,你亲亲我,我才能高兴起来。”
谢平川没有关灯,他当着她的面脱衣服,像他这种外表没有缺点的人,大概不怕在灯光下袒露,但是放在今日,又有了别的意思。
徐白坐在雪白的被子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倾身压下来的那一刻,徐白就主动躺倒了,双腿绷直又张开,缓慢地蹭过床单。
她顾盼生姿,他却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