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白打电话的那会儿,谢平川正在和外商交流,谈到了公司上市合作,助理不敢上前打扰。
等谢平川知道以后,再回拨过去,电话就无人接听了。
酒劲上涌,他有些疲惫,但是拿起手机,操作依然熟练。他站在会场旁边,用绑定的GPS系统——他自己做的植入程序,查询徐白当前的定位。
发现徐白到家了,却不愿意接电话,只当她在闹脾气。
谢平川并没有想到,徐白在家待了一个小时,便拖着行李离开了他。
今夜的北风格外冷,月色黯淡,如笼霜华。
谢平川回家以后,自觉满身酒味,于是洗了个澡。为了不吵醒徐白,他没开卧室的灯,等他洗完澡上床,如往常一样,想将徐白抱进怀里,却发现床边空无一人。
因这般刺激,困意全消,酒醒了一半。
他大约在凌晨四点,敲响了徐白的家门。
徐白根本没睡。她穿着拖鞋下床,扶墙来到门口,从猫眼里见到谢平川,越发不懂他的用意。
“请开门,”谢平川倚门而立,“你做决定之前,没有商量的余地么?”
他拎着一件外套,只穿了单薄的衣服,出门前走得急,没心思收拾自己。他如今这个样子,颇有颓废的意味,很像他十八岁那年,感冒发烧,卧病在床时。
然而徐白无动于衷。
她道:“你的信用卡,我还给你了……我不想继续陪你了。”
隔着一道门,谢平川哑声问:“什么叫做,你不想继续陪我了?”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插进了徐白家的门锁。
早在四个月前,他便做了钥匙备份。
徐白没料到他如此工于心计。
房门被打开,冷风灌进来。
谢平川拔出钥匙,关上正门。他神色冷淡,抬步走向徐白,但他每靠近一点,徐白都会后退,反而是家里的虾饺,从睡梦中惊醒,见到了久违的谢平川,毫无芥蒂地扑向了他。
谢平川道:“今天的虾饺比你可爱。”
他脱下风衣外套,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没有不速之客的自觉。
徐白心中委屈,水光模糊了视线,但她偏偏倔强,眼泪没有掉下来:“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好聚好散不行吗 ……”
念及谢平川挂电话,和苏乔过分亲密,意味不明地调侃她,居高临下赏赐信用卡,她满心都是极大的愤怒,还有一种压抑的颓丧。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把刀锋,插得最准。
“你是不是觉得,十年不见,我很好得手,是很随便的人,”徐白坐在沙发上,嗓音比平时更轻,“所以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只要给两块糖,我第二天就忘了。”
谢平川在她身旁落座。
他道:“你低估了自己,你不容易得手,费时又费力。”他略微偏过脸,想和徐白亲近,但她很快避开了,他退而求其次,挑起徐白的头发。
谢平川把玩她的发丝,柔软如黑缎一般,方便缠绕在指间。他反省今日的言行,只觉晚上喝酒之后,说出的话,不分轻重,恐怕伤了她的心。
“先睡觉吧,”谢平川提议道,“凌晨四点了,你想和我说什么,不如明天继续。”——那时候他也清醒了。
徐白却道:“我家只有一张床。”
谢平川哑然失笑:“正好,我抱你睡。”他凑近她耳侧,语声低缓:“我喝多了酒,累得头疼,能不能借宿一晚?”
言罢,他审时度势,亲了亲她的耳尖。
徐白推开了他。
她质问道:“你是不是上床以后,发现我不在,觉得床上少了什么,特意过来找我?”她的双眼清澈见底,在明亮的灯色下,晃着细碎的流光。
徐白就这样看着他。
谢平川无法撒谎。
他道:“你是枕边人,也是心上人。”
徐白却不相信。她觉得他一贯甜言蜜语,一点也不像理工科的人,何况他避重就轻,答非所问,仿佛十里洋场的老油条。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留下一个背影:“我去睡觉了,您请自便。”
自从确定关系,谢平川还是第一次,遭受徐白的冷遇。她天真又轻佻,热情却含蓄,像个矛盾的集合体,无论哪一面,都让人沉溺。
谢平川不可能睡沙发。徐白近在隔壁,他等卧室没了声音,便悄声上了她的床——床铺坚硬而窄小,仅有学生宿舍的尺寸,他倒是觉得放松,还伸手将徐白抱住。
徐白没有睡着。
谢平川和她认错:“我错了。”
徐白反问道:“错在哪里?”
谢平川喝醉之后,道德感也下降了,他说:“我犯了几十个错,你让我亲一次,我告诉你一个。”
徐白斩钉截铁道:“不给亲。”随即放缓了语气:“你不用这样,如果你厌烦我了,或者移情别恋,我们好聚好散,给彼此留点尊严。”
“你家没有避孕套吧,”谢平川在她耳边低语,既像是在威胁,又像是在阐述,“小白,再说这种话,明天可能会怀孕。”
第47章
谢平川的话音落后, 徐白越发怒火中烧。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谢平川,因为脚踝的伤,疼到轻抽一口气。她攥紧了床单,讽刺道:“你还在想这些吗?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
谢平川搂着她的腰, 说话声音渐低:“你想告诉我什么?假如你生气,我会认错。”他态度良好,语气诚恳, 胸膛紧贴着徐白的后背, 左手缓慢向上移动,摸到她的心口处。
“你不愿意和我结婚,半夜离家出走……”谢平川嗓音低哑,“你可能不知道,我也会害怕。”
徐白蹭了一下枕头,听信了谢平川的话。
她辩解道:“现在结婚太快了, 你不能等一等吗?”
谢平川清醒的时候,说出这些话的概率,基本上等于零。但他如今沉吟片刻,便和徐白推心置腹:“你再让我等十年, 也不是不可以, 但你最好告诉我一个期限,毕竟我的寿命只有一百岁。”
徐白不置可否道:“你怎么能确定,你的寿命有一百岁?”
当下这间卧室,不同于谢平川家的主卧, 相较而言,这里的面积小得多,床铺远不及那边舒服,谢平川却如释重负,把徐白抱得更紧了。
他在睡着之前,回答了一句:“因为,小白,我想和你百年好合。”他在黑暗中沉默,半晌后,讲出隐秘的愿望:“下辈子也想娶你,再接着百年好合。”
徐白喉咙哽咽,心情大起大落,她不知要说什么,就问了一声:“真的吗?”
“真的,”谢平川越发坦诚,“我九岁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九岁的谢平川,是经常爬树钻草丛的男孩子。他那时候还喜欢打架,在沙坑里和同学动手,被双方的父母责骂,脸上挂了彩,回到家挨训,被扣光零花钱。
谢平川的母亲就在院子里骂他:“这个月的零花钱,一分都没有,你什么时候反思完,什么时候进屋吃饭。”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谢平川的性格,自小就不太好。他也不懂认怂,立刻回了一句:“那我不吃饭了。”
他的态度很明显——饭可以不吃,架不能不打。
这是小学生的世界,幼稚、粗暴、无理取闹,谢平川的母亲,自然无法理解。
母亲便道:“哦,你饿着吧。”
谢平川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顺应母亲的话,独自忍饥挨饿。
徐白那时才五岁,懵懂地抱着一袋面包,走到院子里找他。她不仅把面包递给他,还从家里偷香肠和牛奶,最后想起他没有零花钱,又交出了自己的小猪存钱罐。
彼时阳光明媚,院中树影浮动,绿意盎然,徐白蹲在台阶边,转让小猪存钱罐,口齿不清地安慰他:“哥哥,你不要难过……”
谢平川一边吃面包,一边摸她的头。
那时他想,徐白是要长大的,长大以后,八成还要嫁人,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也像现实中的父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