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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同桌。

却见蒋正寒掏出一个盒子,送给了前排的夏林希。

夏林希打开礼盒,手指擦过红色锦缎,锦缎之中卧着一块金牌,映着灯色流光溢彩。

她翻到金牌的背面,发现了主办方的徽标,果然是一只狼狗,下方刻写了英文,大致一看,是本次竞赛的名称。

夏林希感到很荣幸,当然也很开心,但她要矜持一点,所以不能言明,她握着这个小盒子,半晌之后才道:“我会好好保存的。”

蒋正寒心领神会,他答了一句:“以后得了奖牌,都送给你。”

“所有的奖牌和奖杯吗?”

“只要你喜欢。”

夏林希嘴角上扬,明明感到十分受用,还要固执地嘴硬:“这样不太好,像是我抢走了你的战利品。”

“不是你抢走的,”蒋正寒道,“是我自愿上缴。”

他从前和她说话,还有一点收敛和自持,如今随着关系更进一步,措辞也越来越水到渠成了。

然而这一番两情相悦尽在不言中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张怀武的耳朵。

他愣了半分钟,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但是蒋正寒那句“只要你喜欢”,仿佛一架装有螺旋桨的飞机,时刻徘徊在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加深了他的印象。

他双手冰凉,目光凝重,回想从前种种,才愈发觉得不对劲。

但他又感到一丝诡异。他连跳了两级,今年刚满十六岁,对成人的世界并不了解,更别提有什么情感经验……不过学校里的其他情侣,也像他们这样总是在聊学习吗?

张怀武心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他还是一辈子打光棍吧。

他正这么想着,蒋正寒和夏林希果然又聊了起来,只听夏林希先问:“数据和建模有什么关系?”

“数据可以辅助建模,验证预测,”蒋正寒同她道,“模型能估计结果,解释原因。”

他一边补数学作业,一边画了一张图,大概是一些公式说明,反正不怎么好懂,图纸传到了夏林希手里,她干脆回过了头,两人交谈声更小,周围也没人注意。

除了张怀武。

蒋正寒笑了笑,似乎心情很好,他只顾着和夏林希说话,并未关注自己的同桌。

张怀武伸手,拉了一下顾晓曼,想问她有没有发觉这件事,然而他刚说出一句:“夏姐和我正哥……”

顾晓曼就回答:“我早就看出来了。”随后又叮嘱道:“你不要到处乱讲。”

在此之前,张怀武一直认为,他们后排这四个人,算是一个小团体,但是今时今日,他觉得自己被这个小团体抛弃了。

刚好手机闪了一下,他反应迟钝地打开一看,是一条微信群里的消息。

原来高沉同学自从保送以后,时常在校外独自打游戏,今天约了一个排位赛,目前正在四处找队友。

张怀武盯着游戏画报上的人物,更加觉得心痒难耐,他很想去网吧过一过手瘾,又害怕自己刹不住车,但他转念一想,年级第一都敢早恋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张怀武中午去的网吧,与高沉同学一见如故,之所以用一见如故这个词,是因为他从前对高沉没什么印象,如今两个人打了几场游戏,关系一瞬间拉近了很多。

原因无他,只是由于高沉的水平很差,张怀武的水平更差,在满屏的嘲讽声中,他们两个惺惺相惜。

打开许久没碰的游戏,好比开闸的猛兽出山,定要擒获个游龙走蛇,才对得起自己花费的时间。

于是今天下午,张怀武没来上课。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可谓理科的重中之重,物理试卷一旦难起来,就仿佛一场血腥的屠杀,杀场上硝烟弥漫,死伤惨绝人寰。

正因为此,鲜少有哪一位同学,胆敢放弃一堂物理课。

夏林希转过头,瞧见张怀武座位空了,顺水推舟问了一句:“张怀武没来上课吗?”

“我问问他,”蒋正寒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可能是生病。”

顾晓曼插话道:“上午他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下午就一病不起了,一个正当壮年的男生,体质竟然这么虚弱。”

“快要入冬了,也许是换季感冒,”夏林希打开台历,将它往后翻了一页,“去年冬天你也是这样。”

顾晓曼脸色一红,仍然一意孤行道:“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

讲台之上,物理老师咳嗽一声,拍了拍桌面道:“好了,别说话了,今天我们讲一个磁场专题,大家一定要认真听。”

话音落罢,全班悄无声息。

这一天,直到下午放学,张怀武也没有出现。

何老师在走廊上打电话,联系张怀武的父亲,张怀武的父母早年离异,是由父亲一手带大,偏偏他老爸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炸。

一通电话打完以后,何老师出门找学生,张怀武他爸也来到了学校,到处找他的儿子。

夏林希骑着自行车离校,临行前望见了何老师焦急如焚的身影。

她拨打了张怀武的手机,但是漫长的提示音之后,无人接听。

十一月的天空,入夜比往常更早,五点刚过半分,夜幕悄然降临。

家里开了暖气,饭菜早已备好,夏林希坐下来以后,拐弯抹角地问道:“妈妈,你认识我们班的同学吗?”

如果她没有记错,八月补课的时候,她妈妈曾经说过,张怀武的父亲老张,是他们公司新来的司机。

果不其然,她妈妈回答:“我知道你们班上有个张怀武,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林希扒了一口饭,岔开话题道:“他的爸爸好像也在你们公司工作……”

“他刚来三个月,”妈妈打断道,“有过一次酒驾。”

桌上共有五菜一汤,荤素俱全,格外丰盛,夏林希的爸爸沉默地吃饭,半碗下肚后,他忽然开口道:“六叔公今年八十岁了,准备在乡下办一次大寿,明天我回一趟老家,下个礼拜一再回来。”

夏林希她妈妈原本在盛汤,听见这一句话,拿勺子的手顿了顿,不紧不慢道:“老夏,我爸爸过生日,也没见你这么热心。”

老夏松开筷子,皮笑肉不笑道:“林总你知道么,他住在环岛的别墅区,我上一次进门,被保安轰出来了。”

“别和我提那件事,”林总盛好一碗汤,端给了她的女儿,然后才接话道,“你开一辆江南奥拓,能进哪一个别墅区,我要给你换一辆奥迪,是谁说什么都不同意?”

老夏比了一个手势,点着头道:“打住打住,别在孩子面前吵架。”

夏林希心想,她已经听了这么多了……打住也来不及了。

她外公住在环岛别墅区,和她家少有来往,好像一个隐居世外的老人,连儿女都不放在心上。但她此前也不知道,爸爸都会被保安轰出来。

夏林希闷头吃饭,默不作声,又听她妈妈说道:“我明天要出差,三天以后回来。”

她爸爸立刻反对:“那孩子怎么办?”

“家里有彭阿姨。”

“保姆是外人,让她照顾小希,你能放心?”

“我有什么办法,”妈妈抬头看他,“行程已经安排好了,我明天就要去北京开会,你回你的乡下老家,我开个会不行吗?”

爸爸语塞半晌,无言以对。

晚饭之后,夏林希回到了房间,她打开自己的书包,从中翻出蒋正寒送给她的金牌,放在了音乐盒的旁边。

初冬天冷,落地窗开了两扇,寒风从中灌进来,她仍然在把玩金牌,不消片刻的功夫,打了一个喷嚏。

这个喷嚏令她清醒,她随即推过椅子,移到了电脑桌前。

夏林希开机上网,查询这次比赛的获奖人员,找了大概三分钟,如愿以偿地发现了蒋正寒的照片。

他站在领奖台上,身量依旧颀长而笔挺,旁边还有两个竞赛班的男生,以及三个负责颁奖的嘉宾……巨大的横幅悬挂在他们后方,体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浩大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