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薄暮的微光透窗,三个时辰一晃便过去了。
我合上书册,趴在桌子上打了一个哈欠。
衣袍从肩头滑落,又被提了回去,我抬头瞧见了夙恒,立时用脸颊贴上他的手背,将书册摊到桌面上,用求表扬的语气说:“我把它看完了……”
他倾身靠近,“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我应声点了点头,抬手从第一页翻起,许是动作有些大,松垮的衣袍再次滑落。
这一次夙恒没有帮我把衣服提回来。
他的吻印在我的肩上,一路攀上脖颈,并且游离到耳后,我的手按在书页上,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放。
琉璃镜立在几丈外的地方,镜面纤尘不染光可鉴人,我遥望镜子中的自己,双颊嫣米分衣衫凌乱,俨然一副供人蹂.躏的模样,羞耻到立刻移开了目光。
夙恒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我呆呆地将他望着,故意把衣袍往下拉了几分,他却仍然没有动作。
在我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他抱着我瞬移到那面镜子前,眸色比窗外的夜幕更为暗沉,滚烫的鼻息挨在我耳侧,语声低哑道:“这里看得更清楚。”
意识到他即将在镜子前对我做什么,我的耳根瞬间烧红,呼吸不稳地软声道:“你太坏了……”
他一手搂着我的腰,轻吻我红透的脸颊,嗓音依旧沙哑:“不喜欢我坏?”
衣袍接连落地,我窝在他怀中挣扎了几下,挣出他怀抱时,抬眼瞧见镜中景象,目光不自觉地凝在他身上,从八块腹肌看到硬实的胸肌,再贪心地一直往上,盯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心跳怦然地答道:“喜欢、喜欢你坏……”
沉于美色是一件很要命的事,偏偏在沉溺的时候……
没有这个意识。
第二日清晨,我不大能从卧室的床上爬起来。
夙恒今天倒是不用上朝,他提着昨日我看过的那本书,衣摆拂地坐在床沿,顺手摸了摸我的脸。
“你明天就要去天界了吗……”我轻声问道。
“后日便会回来。”夙恒顿了顿,低声诱哄道:“乖,过来。”
破晓的晨光斜映窗棂,目之所及皆是明媚温暖。
我用手挡住了眼睛,并不清楚此时的自己有没有睡醒,只觉得脑子被夙恒的声音迷得有些发晕。
我推开枕头,拖着松软的被子,挪到了他的身侧。
又略微思忖了一下,抬起头枕上了他的腿,“还有一个月就到婚典了,我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呀……”
夙恒握着那本书册,忽而问我道:“做了冥后,还想当月令么?”
我认真思考一番,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似乎没有了睡意,却仍旧起不了床,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覆在我的脸上,缓慢蹭了两下,“可我不知道冥后要做什么,你能不能教一教我……”
他的唇边带着笑,紫眸映着晨光,更是好看极了,我看呆了一小会,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书。
“昨天我看它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厚……”我从他手中接过这本书,诧然问道:“为什么变厚了这么多……”
“每一页都夹了注释。”夙恒缓声答道。
我打开一看,注释的纸页已经订进了原册,也果然是夙恒的笔迹,贴心之余又觉得十分窝心,极轻地问道:“你写了很久吗?”
“还好。”他道:“在你睡觉的时候写的。”
☆、第81章 【番外】紫陌经年
迷雾森林是冥界七大禁地之一,地处东南以北的荒山一带,林中腹地遍布离奇的幻镜,传言幻镜之下有上古凶兽卧眠,鲜少有人涉足此地。
夙恒却是在这里历完了最后一场天劫。
惊雷收势,风卷残云,他抬脚在荒草地上刚走两步,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他被天雷劈断了十几根龙骨,手臂上皆是雷火割裂的伤口,温热的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袍,看起来已然狼狈至极,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皱眉都没有。
啧啧……
一定是已经疼傻了。
躲在树丛里的赤蛟暗暗心想道。
这条赤蛟便是传言中伏眠在迷雾森林里的上古凶兽,约莫十万年前,它屠戮了人界上百个村庄,不断吸食活人的精血,希望能借此一举化龙成功。
然而没等到化龙的那一日,天界神仙下凡除魔卫道,几十个神仙围殴它一个,果然将它打成了重伤。
赤蛟找准时机逃出生天,一路逃到了冥界八荒,在迷雾森林的中心腹地栖眠休养,一睡就是十万年。
直到近来夙恒历劫,接连数日惊雷炸天,乌云翻涌天地变色,将这条赤蛟从睡梦中彻底吵醒。
它瞧见了盘旋于空中的紫龙。
作为一条赤蛟,它的毕生所愿便是化龙成功。
然而即便化龙成功,也并非纯血龙族,在血脉上依旧低人一等。
出于某种颇为复杂的心理,这条赤蛟在树林里躲了十几天,终于等到那条紫龙历劫完毕,最虚弱无力的时候。
彼时云开月色淡,风过无痕,天际挂了几颗孤星,莽莽草野林原,皆是一片萧寒清冷。
忽有一阵疾风刮过,吹得碎叶零零落落,夙恒无法站起来,却不得不拔剑出鞘。
这当真是一场殊死拼杀。
他的手臂暴出青筋,骨节却白的像纸,血溅在他的脸上,又沿着下颌滑落,分不清是龙血还是蛟血,赤蛟的尖尾扫过他的肩胛骨,利爪跟着要划过他的脖子,他并未避开,肩膀生生受了这一击,反手却将剑锋刺入了赤蛟心腹。
星光幽暗,山林寂静,月色如水兜洒了一地。
那条赤蛟终于死了。
夙恒手里的剑陡然一松,整个人如同那把剑一样,平躺着倒在了地上。
他忽然觉得很累。
累到什么都不想做。
天人冥三界皆以龙族为尊,纯血龙族这四个字,几乎等同于巅峰强者,好像那些白龙紫龙生来就懂得道法术数,再复杂的雷诀杀招都能掌控自如。
表象之下的因果却鲜少有人在意,更少有人问津,几千年来,他每一日都过得很辛苦。
他的父亲对他管教极严,幼时每天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背书或者练剑。再大一点,便开始学习各种命理道法,修习法力铸炼威压,尝试阅览八荒奏章,观摩上位者平衡权术的种种手段,时常接连几日不休不眠。
他自小知道往后要继承父位,成为冥界之主,掌管六道轮回,统辖八荒冥界,哪怕肩上的担子再重,也必须要扛下去。
风声划破岑静,流云敛了星芒,山色空濛,夜幕苍广。
他望了一会天空,复又闭上眼睛,想到一个月前那只小九尾狐临走前喊出来的话,她说——
我不会忘记你。
除非身处法道巅峰的境界,否则一出迷雾森林就会将森林里的一切忘光,他把她牢牢记在心里,她却一定会将他遗忘。
夙恒在草地上躺了两天。
他能站起来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从石头缝里找出一块草团。
两个月前,他在迷雾森林里捡到了一只小九尾狐,有一天晚上,他坐在树桩上烤野鸡,这只九尾狐拔了几株野草揉成一个团子。
软白的狐狸爪子将这个草团子推到他面前,九条尾巴欢快地摇着,软软糯糯地问他:“你猜这是什么?”
他尚未回答,她便自己解释道:“这是挽挽,你看它像不像狐狸……”
他瞧着那团乱草,有些想笑,却忍住了。
挽挽跳上了他的腿,雪白蓬松的狐狸尾巴垂在他膝头,双眼清澈水润,明亮更甚天幕繁星,嗓音极轻也极软糯:“我把这个送给你……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夙恒收下那团草,抬手摸了摸她的狐狸耳朵。
而今,他睁开双眼看到东方黎明,晨霞映满穹苍,凉风吹起草屑子,缓慢落在他的脸上。
挽挽。
她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