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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段无痕收剑回鞘,反问道:“与我何干?”

楚开容郑重其事,摊平了双掌:“迦蓝派的老掌门有两件宝贝,一个是《天霄金刚诀》,另一个,是他的广冰剑。”

段无痕缓慢站起身:“我虽是剑痴,但不抢人心头所好。”

楚开容在纸上画下广冰剑的剑鞘:“战国时,天降异象,坠下怪石。那石头坚硬无比,泛着黑光,诸侯命人用石头磨剑,足足二十年,剑成,名为广冰。 ”

段无痕背对着楚开容。眨眼间,他已经走到了角落,还问:“楚一斩,你邀我前来,是为了偷袭迦蓝派的老掌门,盗取他的宝物?”

“非君子所为,”楚开容摇头叹息,“我邀你前来,想让你帮我找到老人家,我亲自和他谈条件,结个善缘。”

楚开容怀抱着绮兰,抚过她的一头柔顺青丝,低声道:“城中恶疾横行,不过我有三位医术卓绝的朋友。这场瘟疫,快要闹到头了。”

*

楚开容如此信赖卫凌风等人,却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沈尧和卫凌风轮流煎药,彻夜未眠。许兴修困乏得不行,抽空去打了个盹,等他醒来,天色大亮,官府的几位衙役站在药铺门前,温声客气道:“卫大夫在吗?”

卫凌风提着木桶,踏出台阶:“走吧。”

木桶之内,装了数不清的药丸。沈尧、许兴修、卫凌风,以及那几位衙役,皆是身负行囊,兵分多路,挨家挨户地送药。

按照官府规定,凡是家中死了人的,必须上缴尸首,统一由官府处理。

然而,沈尧发现,老百姓多以“死者为大”,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他们不愿交出亲属的尸身,在家偷偷举行了丧礼,白布缟素,哭声凄凉。

这不行啊,沈尧心想。倘若活人无法避免与死者接触,那他们丹医派的一堆药丸都白做了。

好在,沈尧也遇到了几户人家,发病不久,急需就诊。沈尧对他们望闻问切,留下药丸,深藏功与名地离开了。

众人都是千恩万谢,甚至有一位老妪说:“少年仁善,菩萨心肠,积德攒了福报,当有好运。”

沈尧一笑置之。

到了傍晚,他又累又饿,歇在街边啃了一个馒头,复又踏上漫漫长路。

夕阳薄暮,天色将晚。

沈尧推开一户人家的房门,闻见一股子腥臭味。院中躺着一位老者,仰面朝天,已无鼻息。

那位老者白发苍苍,死不瞑目,双眼瞪大,恰如铜铃般骇人。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手腕和手掌长满了厚茧,唇边与齿颊残留血迹,应该是身染疫病……但他的致命之伤,来源于脖颈处的一条纵深刀痕。

沈尧半跪在老者身侧。

少顷,他听见房屋内的脚步声。

屋内出来一个人。

沈尧知道他是谁——东街霸王,吴久义。

那天在药铺门前,卫凌风的铜钱被洒到了街上,吴久义不仅捡了钱,还把沈尧毒打了一顿。

沈尧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三天后,你急病发作,我绝不救你。

唉,做个好人吧,沈尧心想。

言出必行的那种好人。

于是,沈尧双手负后,假装没看到吴久义,转身就要走出院门。然而他背着一副行囊,还挂着郎中的布袋,周身一股浓烈的药香味,根本逃不过吴久义的鼻子。

吴久义大声喊他:“站住!”

沈尧嗤笑道:“你爷爷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算个屁,还敢让我站住?”

一把飞刀从沈尧的肩头划过,切断了他的一小撮头发。他屏气凝神,回头望向了吴久义。

吴久义坐在石凳上,铺开剩余的三把刀,唇边带血,血中含笑道:“你人走了,我便留下你的命。”

沈尧收手入袖,握住匕首。

他缓步靠近吴久义,吞咽一口唾沫,又问:“院中老人,是你杀的?”

“是。”吴久义承认。

沈尧皱眉:“他和你有仇吗?你要杀人?”

吴久义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废话少说。你过来给我诊脉,止血,治伤,否则我立刻取你小命。”

说着,吴久义抓起刀柄,威胁般地甩了甩。

沈尧连忙弯腰:“你息怒。”

他解开行囊,放在石桌上。而后,他站在吴久义的旁边,随意搭了一下脉——果然不出沈尧所料,吴久义伤势严重,渗血不止,五脏六腑受震碎裂。

吴久义观察沈尧的神情,心下顿感不妙。

他提着一口气,抬手要去摸刀。沈尧注意到他的细微动作,挥袖拂开了所有刀具,一脚踹在吴久义的腹部。

吴久义吐血不止,嘴中恨恨道:“好,我现在就带走你这条狗命……”

沈尧分不清他是虚张声势,还是杀意已决。

沈尧提起石凳,砸中吴久义的脑门,那人还在骂骂咧咧。

污血沾染了泥土,沈尧趁他翻身之际,掏出匕首就往他的颈部一刺,刀柄向下,深深割开吴久义的皮肉。白骨森森,藏匿在模糊的血脉里。

吴久义连一声痛呼都没有,睁着双眼,当场断气。

沈尧拔出匕首,掌心沾了血。

他第一次杀人。

他暗忖:吴久义不死,便是他死,江湖规则,不分对错。

沈尧背起行囊,正欲出门,又忽然想起,他应该检查一遍院落,防止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被官府的衙役追查为杀人凶手。

沈尧来回走了一趟,在墙边找到一个狭长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天霄金刚诀》,和一把剑鞘漆黑、通体寒凉的长剑。

他将这些东西尽数收入囊中,还决定回去偷偷研习一遍,也不枉今日死里逃生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大家留个评……古耽真的太冷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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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预知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雾气氤氲,雨丝朦胧。

黄半夏守在父亲的房间门口,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卫凌风推门而出。

走廊上的灯笼都熄灭了,整座宅邸潜伏于黑暗。黄半夏心跳渐快,暗自压抑着苦闷。

“我父亲怎样了?”黄半夏急切地问道。

卫凌风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回答:“不见好。”

黄半夏紧紧跟着他:“不见好?你是丹医派的大弟子,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卫凌风连续几日没睡觉,眼底隐有淡淡乌青。但他容形俊美,举止洒脱,昏暗月色下白衣飘渺,好似世外清净之人。

若说他超脱俗世,无欲无求,黄半夏也是相信的。

偏偏卫凌风就像个束手无策的凡人一样怅然道:“爱莫能助。”

黄半夏喉咙发酸,扯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卫凌风一句一顿地回答:“令尊心疾未愈,染上疫病,肝肠梗阻……我甚至不能给他开药。他自知大限将至,托我转告你,潜心学医,惠泽百姓。”

院中雨打芭蕉,敲出一阵窸窣声响。

黄半夏冲进雨中。水滴浇落在他的头上,他缓了好久都没缓过来,只能喃喃自语:“卫大夫,你是不是在骗我啊?你们耍我玩的吧?”

卫凌风见他眼中含泪,额头青筋暴起,也只是随口宽慰道:“黄兄,节哀顺变。”

卫凌风从医十余年,看惯了生死。他见过难产的少妇一尸两命,深爱她的丈夫嚎啕大哭,咳出了心头血。他也见过壮年夫妻突发恶疾,撒手人寰,撇下了无依无靠的幼龄儿女。

他虽然将“仁善”挂在嘴边,悉心教导沈尧,但他本质上有些麻木。生老病死都是世间常事,仅靠一人之力,无法逆天改命。

卫凌风没再开口,转身直接走了。

黄半夏冒着寒风,淋着雨,最终颓然脱力,一屁股跌坐在了泥地上。

厢房之外,许兴修喊他:“黄半夏,你有空闲吗?出来帮忙吧。”

雨水灌进了耳朵。黄半夏衣衫湿透,紧贴着身体。少年的躯骨瘦削,寒夜里微微打着颤,他不曾发出任何声音,于是许兴修也没进门,绕路穿过了门口。

许兴修念叨道:“沈尧怎么还没回来?”

药铺的门外排起了长队。不少人举着一把油纸伞,或者穿着一身蓑衣,专程从北城赶过来。

但是药铺内的药丸告罄了。卫凌风和许兴修等人一边忙碌,一边等待着沈尧。又过了半个时辰,沈尧终于抱着一个包裹出现在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