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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心

“妈——我是阿凌啊!你想我了没?”

“天啊!儿子!儿子!儿子!”

母子二人就快隔着世界拥抱在一起。

卫凌没有说今天发生的一切, 包括自己差一点死掉之类的,全部都略过去了, 只说自己从今天开始和温酌住在一起。

“阿凌啊!这些年也是温酌在照顾我和你爸!他看着不怎么说话, 却是个懂事又有责任心的孩子!你住在他那里, 要听他的话!他……”

以下省略近一万字对温酌的赞美。

卫凌听着听着,就脑袋歪一边,睡着了。

“阿姨, 卫凌睡了,我这边就给他挂线了。”温酌这才把脸凑到容兰的面前。

“啊呀!丢脸丢死了!这臭小子也不说你在他身边!”

等到一切安静了下来,房间里的灯光也逐渐暗了。

卫凌侧着身, 一只手放在脸颊边,睫毛很细密轻轻垂着。

其实他还保留着八年前的体型,隔着被子也能看见他从肩膀到背部的线条, 随着他的呼吸轻微的起伏。

像山,像海,像一切让人觉得美好的意象。

“晚安。”温酌轻轻摸了摸卫凌的额头,没有离开,就侧坐在他的身边。

大概是因为这个环境□□逸舒适,熟睡之后,卫凌的思维一点一点地下坠,就像是穿过了层叠不休的水流, 落在了一张狭窄的、几乎没什么翻身余地的床上。

他懒洋洋抱着一个类似电话的东西, 正在和谁打电话。

这个寝室小到多放个茶杯的空间都没有——名副其实的胶囊空间。

头顶上还贴着一张照片, 是自己穿着宇航服在一片孤冷的沙地中蹦起的模样, 远处的星子光亮和人造卫星折射的光斑形成深邃的景致。

卫凌这才明白,这个小小的空间恐怕就是自己在月球基地里的寝室。

门外有人!

卫凌一打开门,就看见温酌站在门口。

“温酌!”

当温酌抬起眼的那一刻,卫凌所有的思绪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穿梭,一切失去了控制。

当温酌一步一步地向前,卫凌一步一步的后退,他无法思考,他的一切仿佛都属于眼前的“温酌”。

温酌的指尖触上卫凌的脸颊,无数细微的电流穿透了他的细胞,身体在轻微的震颤着……

和他对视的这双眼睛太美了,就像暗夜里悄然绽放的……

这不是温酌!这不是!

温酌是刚强利落的,甚至还有一股子悍冷,他不会……不会这样诱惑任何人!

卫凌跑了出去,拼命地跑着,而那个伪装成温酌的东西却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啊——”

脖子好痛!被它咬到了!被它咬到了!

“温酌!温酌……温酌-——”

卫凌拼命挣扎了起来,慌乱而无助。

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帮不了他,除了温酌。

“滚下去!走开!走开!温酌——”

“我在这里!卫凌,我就在你身边!醒过来,你在做梦!”

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在卫凌的耳边响起,瞬间那个慌乱恐惧的场景如同幕布一样被狠狠扯落,温酌的目光嵌进卫凌的眼中。

他周身一颤,完全醒过神来。

就像溺水上岸了一样,卫凌侧着脸大口地喘着气。

“嘘……嘘……别怕,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卫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他的头发还有身上都汗湿了,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

“温酌?”卫凌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着,对方的胳膊越是用力,卫凌发现自己越是安心。

“我在。”

除了自己粗沉的呼吸和狂乱的心跳,就剩下温酌的“我在”。

“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很狭小的房间里……像是在月球基地的寝室。然后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家伙进来了……他想……他想……”

后面的话,卫凌说不出口了。

温酌的手指拨开卫凌额前汗湿了的发,用很平缓的声音说:“你应该是想起了在月球基地的事了。你梦里的,应该是从培养舱逃逸出来的安奇拉,它那个时候想寄生在你身体里。”

“是这样吗……它干什么变成你的样子……”

我还以为自己要被你那什么了!

这想法掠过脑海之后,卫凌整个人差点没从床上炸起来!

“大概是因为在月球基地的所有研究员里,你认识最久的人是我。变成我的样子,能让你放松戒备。”

“有道理。”

有个屁道理!

卫凌有一种感觉,那个“温酌”将要对自己做的,绝对不是“寄生”那么简单。

那是一种更加难启齿的,像是从深渊缝隙里延伸出来的偏执渴望。

当那个“温酌”与此刻的温酌重叠,同样的五官却有着不同的感觉。

他们都看似温柔,但温酌却像是淬了寒冰的刃,一点点微光就能折射出刚性。

“现在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温酌站起身来。

“你要走?”

“不然呢?你脑子里现在正拿我和安奇拉做对比吧,越想越觉得我们是一个人。难道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你们……不一样。”

温酌已经走到了门边,卫凌看着他的背影,意识到温酌身上的衬衫一直没换过。

“能回答我一个疑问吗?”卫凌高声道。

“你问。”

“就是医疗基地里原本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医生,我给他起了个外号‘小黑框’。他的耳朵后面有颗痣,但是那天试图把我带走的小黑框,他的耳朵后面没有痣。”

“你的猜测呢?”

温酌还是站在门边,随时要离开。

总算找到一条这家伙从前的坏毛病了!和人交谈的时候总是以自我为中心,从来都不会主动离对方近一点。

不过你卫凌哥哥从来不跟你计较!

“小黑框在封闭的医疗基地里,不会没事儿去点掉耳朵后面的痣。所以那根本不是小黑框,而是诺亚假扮的。如果刚才我梦里的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个温酌其实是安奇拉,意味着安奇拉拥有改变外型的能力……那么作为同一物种的诺亚,也有这种能力,对吧?”

卫凌撑起自己的上身来,想要坐起身。

和拿一杯奶茶或者勺子不同,这更需要力量。

他的肩膀和手臂轻微颤动,睡衣的领口本就比较松,直接歪到了一边,挂在左肩上。

黑暗让他肩膀那一小段弧形的线条隐隐约约,却又泛着不一样的微光。

“所以呢?”

温酌清冷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暗哑,喉咙里仿佛着了火,却不动声色地咽下。

“会不会有诺亚……变成其他我认识的人,来迷惑我?”

卫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气场。

“诺亚那边的核心人物,有一位外号是‘大师’。他的能力就是改变生命体的表征。比如说,把某位诺亚改变成基地里某位医生的样子。这种改变甚至细微到包括指纹、声音和虹膜。”

“但是基地里那次,他失误了?”

不然怎么会漏掉小黑框耳朵后面的那颗痣呢?

“不,漏掉某个细小的细节,是‘大师’的签名。”

“所以他是故意的?”

这家伙有意思啊!

“是的。”

“这不就像某些赝品仿造师故意在自己的作品上留点什么记号,用来区分原作和仿作?”

“算是吧。”

“诶?”卫凌忽然笑了起来,“那要是有诺亚变化成我的样子,你认不认得出来?”

“当然认得出来。”

“你可真自信。”

“我用来了解你的时间,远多过你了解自己。”

说完,温酌就真的转身离开了。

“啊……我都聊的不困了,这家伙却跑了。真是太监讲故事,没有下面!”

但是转念一想,温酌出任务之前,就已经照顾自己很久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嗯,那就祝你晚安好梦,温小酒。”

卧室门外,温酌背靠着门,抬起自己的下巴,喉间快要沸腾的那口气,终于可以呼出来了。

漫长的夜,只是刚刚拉开序幕。

凌晨三点,联合检测化验中心,一队身着白色防化服的检化人员走进了一间巨大的检化室。

“高队,听说这一次被检测的是从各国抽调过来的专家的尸体。你本来都在休假的,也被叫回来了。”

“嗯,所以要小心谨慎,别出漏子。”

走在最前面的是首席检测化验师高华,他今年二十八岁,年轻冷静。

这是一间大型解剖室,每个解剖台都被双层防化玻璃墙隔离起来。

高华带着两名助手,进入了第一层防化玻璃,消毒药剂从各个角度喷洒下来,然后他们进入了第二层防化玻璃,来到了解剖台前。

“现在进行脑外科医生洪俊贤的尸体检测。根据尸体样本的初步化验,洪俊贤全身细胞在短时间内脱水、脱氧,导致死亡。现在进行解剖,观察尸体内部情况。”

高华拿起了手术刀,以Y字形切开,助理将尸体的胸腔打开。

“肺部、心脏、消化器官全部呈脱水状。”

两个助理小心地将内脏取出来,当他们继续检测的时候,一个助理喊了起来:“高队!你来看一下!洪俊贤是男性吧?不可能妊娠!这个是什么?肿瘤吗?可如果是肿瘤,它怎么没脱水?”

高华心中一惊,果然看见在洪俊贤小腹的最里面,有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东西。

高华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组织,锋锐的手术刀不过轻轻蹭过,那个东西就像充满危机感一样跳动了一下。

“老天爷!这个东西好像还活着!简直就像是孕囊!”助理高喊了起来。

“怎么可能还活着!这里所有的尸体是通过了生物检测仪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生物检测仪的时候,这些孕囊处于休眠状态,没有生物特性,但是现在……它们复苏了!

冷汗从高华的额角落了下来,防化服里面都配备了通信装置,他立刻开口提醒:“各小队请注意!尸体内部可能存在活体寄生物,所有检化人员……”

这时候,隔壁的解剖台传来用力敲击的声音。

“高队,你快看——”

高华侧过脸,看见对面的同事面罩已经破裂了,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拍打着玻璃墙,却根本出不来。

就在那个瞬间,他们迅速脱水,呈现木乃伊状,沿着防化玻璃墙滑落了下去。

“我们快出去!”

高华的两个助理惊慌失措,摁下摁钮,但是玻璃门却丝毫没有打开。

更加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高华在对讲里高声道:“释放零式高速酶!释放零式高速酶!”

对讲里是一片忙音,他们的无线通信被切断了。

“去你X的!”

只听见“噗”的一声,高华迅速转身,发现尸体里的那个孕囊已经破裂了!

他立刻握住腰间配枪,但是枪还没完全离开枪套,就感觉到有什么刺入了他的防化手套!

一片烟雾之中,泛着淡蓝色的透明物体向着四面八方飙了出去。

那是诺亚!

只听见“哗啦”一声,高华的防护面罩裂开了,一个寄生物冲了进来,狠狠扎进了他的脸颊里!

高华要紧了牙关,终于把枪抬了起来,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他的手用力一颤,子弹打偏了。

“完……了……”

很快,整个解剖室陷入死寂。

这是卫凌度过的最难以入睡的一夜。

明明是柔软宽大的床,自己想怎么翻身就怎么翻身……虽然他并没有那么多力气折腾各种姿势,但是卫凌就是觉得哪儿都不舒服。

好像少了点什么。

想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答案——温酌没有在他的身边给他翻身!

“咸鱼才需要翻身呢!”

老子能坐着看明天的太阳升起!

黑暗之中,温酌送给他的手表还在手腕上,卫凌笑了笑,开始摆弄了起来。

他这个人,从小玩电子产品,就不爱看说明书,喜欢自己摆弄和研究。

玩着玩着,他发现如果轻敲表的侧面,屏幕就会亮起来。

比如,敲一下,屏幕就会亮起蓝光,敲两下是粉红色的,连敲三下竟然是大红色的,还会有一声很旖旎的“啊~”

卫凌总觉得那声音很微妙,就像是从前他看的岛国动作电影里女演员的声音。

大概是为了验证到底和那个声音像不像,卫凌连着试了好几次。

玩着玩着上瘾了,卫凌想试一试连敲四下会不会有什么新奇的颜色或者声音出现,无奈他的手指连敲三下已经到达上限了,他觉得自己这一天的恢复速度有如神助。

说不定明天,他就能上外面骑自行车打球了。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整栋别墅,会敲他门的只有温酌啊。

但是,卫凌怎么从这敲门声里感觉到了那么一丢丢……隐忍着的……怒气呢?

“那个……请进……”

门一下子就开了。

温酌走了进来,他终于换掉了那身带着禁欲气质的衬衫西裤,穿着宽大的睡衣。

大概是刚洗完澡,他的发丝还是湿着,有几缕贴在脸颊上,莫名的……

卫凌忽然就想起了梦里那个安奇拉。

它变化成温酌的样子,无论是缓慢抬起的眼睛,还是靠近自己的气息,都一点一点地渗透进了卫凌的大脑,甚至悄无声息地掌控着他每一个细胞。

而此时的温酌,比梦里的安奇拉……隐隐透露着更加明显和强势的侵略性。

“你是在骚扰我吗?”

温酌冰冷的声音响起,仿佛在卫凌的神经线上划过一根火柴,骤然烧了起来。

“什么?”

骚扰?

这是破了天的胆吧?我不要命了啊!

“我一直在我自己房间里待着,我怎么骚……扰……你啊!”

卫凌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跟那个词绑定。

怒火中烧!想扑上去干架!

但他翻下床都困难,只能瞪着温酌。

而且就算冲上去了,对方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成饼了!

温酌把手机扔了过去,卫凌低下头一看,惊呆了。

温酌的手机被来自“卫凌”的短信给刷屏了。

第一条信息:晚上一起吃什么?

这条信息其实还好,只是卫凌觉得就自己这手残的程度,怎么可能打得出这么多个字嘛!

他刚想说“这绝对不是我发的”,下一条信息让卫凌二丈河上摸不着头脑。

第二条信息:等着我。

等什么?等着一起吃夜宵?

这信息肯定不是他发的啊!

他读书的时候就知道温酌的性格,晚上八点以后除了水,什么都不会吃了。哪怕把零食凑到他的嘴边,他也是不会张嘴的。

第三条信息,卫凌的眼睛瞪得没爆出来!

“这绝对诈骗短信!绝对绝对绝对!我没发过!你是不是把别人的手机号码存成了我的名字!”

妈呀!这条短信是要命的啊!

谁他么的敢给温酌发短信说“今晚我想和你睡”啊!

吓得人不是质壁分离,而是无丝分裂啦!

“是么。”

温酌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听得卫凌脑仁都在疼。

降调,划重点,“是么”两个字用的是降调!

这代表温酌否定卫凌给出的答案,他已经认定了卫凌在口骚扰他!

“你怎么不看后面的了。”温酌抬了抬下巴,走了过来,坐在了卫凌的身边。

当床垫那一阵下沉,卫凌忽然有点儿心惊胆战。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跑游戏机室,玩得正嗨,忽然听见了老爸的一声爆喝。

卫凌低下头来,这破手机灵敏度太好了,饶是他的手指僵硬成那样了,还是把后面的信息滑了出来。

今晚我想和你睡!

今晚我想和你睡!

……

“怎么样。”温酌问。

还是降调。

“你听着,温小酒……有些话,因为放在心里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温酌的眉梢轻微地上扬。

“嗯……三个多月?”

“你把自己醒冻之后昏迷的时间也算进去了?”

温酌的潜台词就是,我知道你不要脸,你确定要在我面前这么不要脸吗?

“好吧,准确地说是从我醒来之后算起。”卫凌此刻已经转换好了心态,用面对大学论文答辩的认真态度,面对温教授。

对教授不诚恳,那是会被当很惨的!

“你千辛万苦,历经八年坎坷,才把我从月球接回来!你不分昼夜在我身边照顾我,甚至还把自己的房子都写在我的名下,这么大的恩情,我对你敬若神明,不敢有半点亵渎!你比男神还要高贵,比爱因斯坦和牛顿加在一起都更有意义,你是……”

好歹高考写过接近满分的作文,卫凌胡诌的时候往往比他正经说话要更动听。

“我们试一下吧。”

温酌倾向卫凌,那一声很轻,每一个字却又清晰无比。

“啊……你……你说什么?”

卫凌下意识向一旁晃了一下,其实并没有动。

“我们试一下吧。”

原本坐在床头的卫凌哗啦一下,栽倒,却被温酌一把勾了回来,有一种快狠准的气势。

几个小时前还让卫凌充满安全感的怀抱,此时竟然充满危险。

“不用……不用试,那些信息如果是我发的,我把脑袋剁给你冲厕所!”

“你为什么这么想堵住家里的厕所呢?”

温酌的声音就在卫凌的耳边,他下意识别开脸,温酌却就着抱他的姿势,抬起了他的手腕。

“明明那么聪明的人,真的被冻傻了吗?”

那声音里真的只有一点点的笑意,卫凌却听出来了。

他骤然反应过来。

“是不是因为我敲了手表!连敲的次数不同,表盘闪现的颜色也不同,所以我就多敲了几次试试!”

“还以为你会一直蠢下去。”

卫凌立刻试了试,在表盘侧面敲了一下,果然温酌的手机上也相应出现一条信息:晚上一起吃什么。

“吃瘪吧!”

卫凌又敲了两下,那条“等着我”也出现在了手机上。

卫凌立刻兴致大增,敲了三下,那条万恶的“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即刻送达,还有一声旖旎的“啊~”

这声音,让卫凌的心脏抽了那么一下。

总觉得有温酌在的场合都是严肃认真的,这一声“啊~”实在太尴尬了。

“我根本不知道敲表盘会发送这些信息给你……等等,除了你不会还发送给别人了吧!”

卫凌灵机一动,转移话题!

“不会。申请通信芯片的时候,你的紧急联络人是我。”

“但是,这通信手表现在还是出厂设置吧!这都什么默认内容啊!”

“这本来就是主打情侣通信的手表,一些简讯本来就是为了恋爱设计的。”

“哈?”

你选个情侣手表给我,是几个意思?

“给你的是男款,有什么异议吗?”

“不是女款,我就没有异议。”

“就算是女款,你有什么异议?”

“哈?”

“把设置改一下吧。”温酌低下头来,在表面上划了个三角,立刻弹出了设置修改界面。

一开始卫凌还没有太多感觉,但是当温酌向前倾,靠向卫凌的肩膀,卫凌才发觉自己是被对方圈在怀里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酌的一条腿已经跨了上来,就在卫凌的身边,只是卫凌的双腿在被子里,而温酌是压在被子外面的。

自己的后背正好贴着温酌,对方的体温和呼吸都变得清晰无比,他甚至能隐隐听见温酌的沉稳从容的心跳。

“敲一下,改成‘回电’。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要紧事跟我说,就发这条。”

“嗯,可以。”

“敲两下,改成‘我有危险,定位我’。真有危险的时候,别敲错了。”

“可以。”

卫凌点了点头,他明白温酌为什么不把敲一下就设定成“我有危险”的原因,谁知道自己会不会不小心敲一下,这就跟电脑双击一样。单击很可能是意外操作,双击多半是刻意为之。

只要卫凌还有能力敲击表盘,敲一下和敲两下花费的力气和时间没有太大区别。

所以把敲两下设定为“我有危险,定位我”,是最合理的了。

“敲三下呢?”

温酌大概是侧了脸,他的气息正好落在了卫凌的颈窝。

“我饿了,要吃饭。”

卫凌坏笑着看向温酌,从这个角度看,温酌的睫毛真够长的,在阴暗之中,每一丝都像拂过卫凌的视觉神经,将他拽进温酌的世界里。

“可以。其他的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最多敲五下。”

“我自己来。”

卫凌虽然动作慢,经常点错地方,但还是温酌却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完成了所有设定。

“温酌。”

“怎么了?”

“你照顾了我那么久,会不会觉得很累?如果你是因为八年前我把救生舱让给你这件事,你其实可以放下了。你看我现在平安无事,那八年让我的时间暂停,你成熟了,我爸妈老了,我喜欢过的学姐也成了三个孩子的妈妈了……都过去了。”

我的八年,你很煎熬吧。

之前身边的人太多,爸妈、医生、叶语,他没有机会说。

后来温酌对他照顾得太细致,细致的每一分都是他所需要的,所以他没说。

现在真的只有他们两个,卫凌觉得自己可以说了。

“我不觉得累。我希望你,无论任何事情都能慢一点,体会得清楚一点。”

“啊?”

“别人的大学要用四年,你只用三年。考研的时候,别人准备三个月的东西,对你来说三周就够了。读博你也比别人快……我追赶你追赶得很辛苦……所以你慢下来了,我反而不累了。”

卫凌愣在那里,他从来没有想过温酌需要追赶自己。

“哈哈……哈哈哈……温小酒,你那么聪明,麻烦你也带点脑子行不行?”

“什么?”

“慢慢读大学、慢慢混研究生,多好啊。我为什么要提前毕业?肯定是因为……”

卫凌忽然住了口。

“因为什么?”

温酌这样看着他,是真的很想知道他的答案。卫凌忽然觉得他可爱死了。

“秘密。你不是很厉害的吗?说不定有什么读心的能力。”

“对。”

温酌扶着卫凌躺了回去。

卫凌却不干了。

“诶,等等,你说‘对’?什么‘对’?你真的有读心的能力?你能看到我脑子里想什么?”

温酌却不回答他,替他把被子拉上来。

“你别走啊,你回答我诶!”

温酌没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走了。

他竟然真的走了!

卫凌非常不开心,然后带着不开心的情绪……睡着了。

简单到只有一张床的次卧里,温酌靠坐在床头,抬起手机的时候,发现上面留了两条信息。

应该是卫凌设置的敲击简讯。

谢谢你。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温酌抬起手,摁在自己的额头上,放下来的时候,正好压在了手机屏幕上。

一段旧影像释放了出来。

那是许多许多年前的Q大的联欢晚会,卫凌抱着吉他,坐在台上,唱了一首当年的校园流行金曲。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温酌看了一眼“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我锁了,你却没懂。

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得当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温酌的指尖没来由一颤。

“温教授,事情变得严重了!你记得航班上那十二名遇害的专家吗?”周主任的声音传来。

“我记得。他们的遇害,应该是诺亚为了把我从医疗基地调开而刻意设计的。”温酌回答。

“你们离开之后,程炮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把整架航班转移到了联合检化中心。”

从周主任的声音可以听出来,事情很严重。

“在联合检化中心签收这架航班之后六小时,也就是十分钟前……航班里的遗体都不见了!而今晚负责连夜进行尸检的工作人员……一整个小队一共八个人……全都出现了高速脱水症状,等到医疗队过去的时候,他们全都和之前航班上的遗体一样了!”

“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没有用!你得带人去看看!遗体怎么会忽然都不见!尸检的工作人员怎么会忽然变成那样!这是不是有传染性!”

“我派连羽过去吧。”

“你必须要亲自去!温酌,危墙之下焉有完卵!如果诺亚用了什么方式大肆渗透甚至于毁掉整座新城‘光年’,你想要带着卫凌到哪里去生活?深山老林还是珠穆朗玛?”

“嗯。”

“行,那我现在派连羽和何敛过去亲自保护卫凌!”

“不用。你给卫凌准备一个工作证,交给连羽。”

“你……你要带卫凌去现场?”

“就像你说的,如果‘光年’毁掉了,那么无论卫凌去到哪里,都可能会被诺亚毁掉。那他还是早一点接触现实比较好。”

说完,温酌就把通信中断了。

卧室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卫凌一旦睡着了,就是天打雷劈他都未必会当回事。

温酌直接把门打开了,走到了卫凌的床边,揉了揉他的脑袋:“卫凌,醒醒。”

“……”卫凌的脑袋歪到了一边。

温酌懒得浪费时间,直接打开了衣柜,里面竟然正好有两套崭新笔挺的西装。

他托着卫凌的后背,给他把衬衫换上,一粒一粒的扣子扣起来。

感觉到动静的卫凌睁开了一只眼,发觉温酌的脸近在眼前,惊得“啊”了一声。

“怎么了……温小酒?”

卫凌本想揉一揉眼睛,但是刚醒过来,四肢实在乏力。

“你想知道我除了大学教书之外的工作内容吗?”

“……想!”

卫凌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我们现在就去。”

温酌把卫凌的睡裤换了下来,又将他的腿抬高,这画面太尼玛的不和谐了,卫凌的心脏突突乱跳,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怀孕。

他高喊着:“我自己穿——”

但是温酌已经非常利落地把西裤给他提了上去,“哧溜”一声拉链拉上、扣子扣好,一气呵成啊!

当真害羞不过一秒,一切都已经搞定。

温酌将他扶了起来,把全身镜从衣柜里拉出来,随手就抽了一条黑色领带,看起来毫无款式的领带,只要微微侧一点角度,就能看见淡淡的金属光泽,质感十足。

“站好了。”

温酌的声音低低的从耳边传来,卫凌总觉得心底深处有点痒痒。

卫凌竭尽所能挺直了腰板,温酌的手绕过了他,来到他的颈间,手指非常灵活利落,几秒钟领带就系好了。

紧接着,温酌一手摁着卫凌的肩膀,身长另一手,扯过了衣柜里的西装外套,轻轻一抖,给卫凌穿上。

“我们走。早餐晚点吃。”

温酌的胳膊绕过卫凌,扣着卫凌的胳膊,将他半拎起来,走了出去。

不需要问,卫凌也知道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卫凌以为温酌会开车,但是温酌只是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温蒂”,院子角落里一个金属小箱子……卫凌还以为它是个垃圾桶呢!

它就像电影里的迷你变形金刚,忽然伸展开来,变成了一辆平衡车!

“昨天,你不是想骑平衡车吗?”

“啊……是啊……”

可是你不是要去工作吗?不是很紧急吗?

骑平衡车得骑到猴年马月?

“我带你骑。”

说完,温酌就示意卫凌站上去。

卫凌抬起一条腿,但是高度还不够,温酌酒低下身来,托着卫凌的脚,帮助他完全曲起膝盖。

就好像,无论事态多紧急,哪怕世界末日了,温酌对于卫凌也永远有耐心。

当卫凌站了上去,温酌就站在他的身后。

他的胳膊绕过卫凌,双手食指交扣,靠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别怕。”

“怕什么?”

下一秒,平衡车就猛地冲了出去。

庭院上的草坪一片倾倒。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周围的树木、灯柱飞速倒退,卫凌几乎睁不开眼。

不过几秒,他们已经离开了别墅区,飞驰在了马路上。

他们在各种车辆之间穿行,简直就像坐上了云霄飞车。

一辆卡车从他们面前横行而过,卫凌吓得差点没喊出来,他只感觉到身后的温酌略微曲膝,他们就从卡车的后方绕了过去。

一切发生在转瞬,卫凌的心脏全程紧悬,下意识抓紧了温酌的手臂。

大哥,你千万别松开!千万别松开!

又是一个大旋转,卫凌用力向后贴着温酌的怀抱,他们的速度绝对赶超法拉利爆缸。

终于,平衡车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正在逐渐降速。

周围的一切也从“时空隧道”里脱离出来,变得清晰起来。

他们已经离开了市区,周围稍显荒凉,但还能零星看到一些建筑物。

眼前这栋,是一个五六层的建筑,虽然不高,但是占地面积却不小。

无论是楼顶还是四周,都被身着迷彩服全副武装的人戒备保护,到处都是摄像头,看起来防守十分严密。

温酌先下了车,卫凌的小心肝还在扑通扑通狂跳。

科技进步太快!现在连平衡车都能飙车了!

是不是骑平衡车也要考驾照啊!

“温小酒……你确定……你刚才没超速?”

“超速又如何?反正拍不到。”

温酌向卫凌伸出一只手,卫凌刚把手放上去,就被用力扣住了。

这时候,留着一头亚麻色短发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

“教授,您让周主任准备的工作证。”

温酌接过工作证,挂在了卫凌的脖子上。

“哎哟,莫名的荣誉感油然而生,我也是有工作证的选手了啊!”

再仔细一看,上面写着“临时工作证”。

切!

“温蒂,代步车。”

见证奇迹的时刻再度来临,之前是金属垃圾桶造型变成了平衡车,现在是平衡车再次变化,成了一辆……轮椅。

“说好的代步车呢?”卫凌睁大了眼睛,看着温酌。

连羽叹了口气:“不就是为了照顾你的自尊心,才没叫‘轮椅’吗?”

卫凌心不甘情不愿地不想坐下,那辆代步车就像有感知力一样,直接停在了卫凌的身后,甚至还轻轻撞了一下卫凌的后膝。

卫凌只好坐了下去。

“你是卫凌吧。之前我们在直升机上见过,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叫小羽毛。”

不需要卫凌转轮子,代步车自己会行走,还真够高科技的,卫凌忽然对这个代步车满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