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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再有梦境让她臆测着过往。

    很奇怪。自从与卫极生活在一起,身体便接管了原本来自潜意识里的提示,一一找回某种她荒旷已久的步调。

    她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的案头供养一盆莲,知道他“应该”中意烧饼油条多过土司奶茶的早餐。

    他为她端来早晨第一怀乌龙茶,因为她以此为每天的开始,并且清醒。他卧室的摆设充满了裴红叶的味道,没有她讨厌的灰、黑、红,全以米白为基调,柔和得足以让她心神放松,虽然不易见到个人风格。

    本质上他们是契合的。不随意彰显个人太浓重的味道,不轻易让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在商场的厮杀之外,他们寻求可以全然放松的环境。

    “我们像是老夫老妻。”她叹息。

    婚期订在年底,原本卫极要求一个月后结婚,但裴父并不同意。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嫁女儿的机会,好歹也要大肆昭告天下,并且做周详的准备。原本打算拖一年的,但两相妥协后,决定年底结婚。

    有时他住在她家,但大多时候他们偏爱挤在他的楼中楼过小家庭的生活,除了假日外。为了给朗儿踏青、接近泥土的机会,周末通常都会在裴宅,拨出一小块地陪朗儿当农夫。

    今天是甜椒的收成日,阳台上结了丰美的果实。一家三口合力做了生菜沙拉以及三明治,来到裴宅的草皮上野餐。

    此刻她抱着鼓胀的肚子靠在榕树下,觉得这一辈子将以此宁静终老。

    卫朗吃饱了之后,仍精力旺盛的跑去他的那块地观察蔬菜生长情形,不时传来欢呼声。

    他递给她一杯茶。

    “我一直在追求的就是这种生活。”

    “很没刺激性,但平凡而安全?”她挑眉。

    他浅笑,眼波闪过些许沧桑。

    “如果你曾不断的疯狂追求着,却总只得到绝望,你就会知道这个画面多么值得感恩。”心爱的人都在身边,日夜不离,一直维持着现况,已是上天的厚赐。

    她靠近他,将他的头拉靠在腿上安栖。

    “这八年来,你以为我会在哪里?”与他重相识两三个月以来,她无时无刻忙着追溯过往的自己,以及忙着逃避他与爱上他。纷扰的思绪像多头马车,各自有它的方向去延伸。每一个方向都像是重大的线索与答案,左支右绌之下只弄得她心力交瘁,却找不出统一的方向,还是由卫极说明才拼凑完全。但她忘了问他,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一个妻子突然失踪的男人,如何度过他忧心如焚的八年?

    “有七年的时间,我不断在找你。京都更是我永不放弃的地方。我不能相信你可以将我们的一切忘了个一乾二净。我问过医生,一般来说,如果人脑曾失去一段记忆,仍是会慢慢回想起来。我以为你会想起来,并且回到京都,或北海道找到我。”

    她怜惜着他因回忆而疲惫的脸,深道:“对不起。”

    他拉住她手细吻了下。

    “但你没有。我猜测你可能与我相同是华侨,但全世界的华侨何其多。我漫无目的的找,新加坡、台湾、中国大陆……如果我有更多的钱让我深入去找的话。因此我知道我不能失去理智,那对找寻你没有帮助。首先我必须赚很多的钱,然后认识一些可靠的侦探朋友,让我的每一分钱花得有目标。”

    “所以你只做纯粹的贸易仲介工作,而不如同其他人一般延伸工作范围,不生产也不行销。即使那可以让你得到更巨大的财富与稳定的事业根基。”她了悟。

    “我必须找到你。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活着做什么。”他充满苦涩的自嘲。

    她心口揪紧,哽着泪意,努力要以云淡风轻的口吻继续谈下去:“一年前你就找到了我,是吧?”

    “嗯。一个企业家的独生女。”

    “所以你没有直接来找我。”是男人的自尊吧?

    “曾有五个人自称是你的救命恩人,有两个人甚至自称是你失忆期间的爱人,但你从不相信,不是吗?”他每一分花在征信上的钱都没有浪费。

    “如果你来,我也许不会相信,但我会爱上你。”她从来就无法将他等闲视之。

    他摇头。

    “我是个骄傲的男人,红叶。我们生命中第一次的交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为你施行人工呼吸,而你怕得我要死。再一次的交会,你以为我允许你高高在上的轰我出去吗?认为我是骗子、投机者的轰我出门?”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了解我?”她的确会那么做。被他吸引,却又厌恶他的接近,尤其来自欺骗。

    “我是你的丈夫。”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她轻道,小心不让眼泪流下。她只是被似幻似真的梦所扰,而他却怀着恐惧企图在十二亿中国人里找出她。其中他所必须承担的不只是找不到而已,更多的是她可能遇害、死亡的忧心。

    他爱她!

    她怎么可以笨得曾怀疑他把她当成别人的替身!也许他对速水咏子有过爱意,但她更该相信自己为他所深爱。不然八年来任何一个肖似速水咏子的人就可以取代她了,不是吗?朗儿提过日本有位女士与她也有数分相似,并且曾想委身于卫极,但他拒绝了如同拒绝其他爱慕者相同。

    不爱她的人不会千山万水的找她,并深信她仍安好活在世界的某一处。

    但她却忘了他!

    她一定很爱这个男人,不只是现在,必定来自更久以前的根植,才曾在此刻毫无节制的茁壮,并且不必琢磨便契合不已。但她为什么从来不记得?

    每天见他、听他,已成了像三餐般的不可或缺,那她如何活过这八年而不死去?

    她一直要求他重新来过,忘掉她不记得的以往,他同意了。可是想到他这八年所过的日子,不由得深深鞭挞着自己的自私。

    她怎么能遗弃了他八年而不感愧疚!比愧疚更深的是她针扎般的心痛。

    “你后不后悔这八年?我不值得。”她哽咽,再也止不住,住脸,却断不了由指缝流下的珠泪。

    卫极生起身,将她搂在怀中,语气也不再平和,有着些微的颤抖。

    “你值得。其贯我们个性很像的。如果今天身分对调,我相信你也会找到我,我们命定了要相逢相守。”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她迭声叫着,埋在他胸怀,任泪水穿透他衣服、体肤,直直烫入他心脏,像要捧起他曾碎成一片片的心缝合。

    “红叶……。”他哽声,再也不能言语。

    她的怜惜将他的落寞一一抚去。她明白的,明白他多年来的苦与伤,在这一刻回报了他等量的痛。

    过去、现在、未来,一一串起。

    他真正找回了全部的爱。

    心口最后一丝阴霾终于化去。

    ※※※

    “来来来!看我们从富良野拍回来的照片!顺便帮我挑出一些好照片,年底我们要制作成风景月历、桌历、手册贩售!富良野真是美呆了!”柯盈然不住吆喝着,将一大袋的照片全倾倒在和室的桌几上。

    今天的同学会也算是召集齐了当时“展锋高中”学生会精英的梦幻组合。不消说裴红叶、柯盈然了,那个将家业一手丢给小弟,然后与丈夫双宿双飞往美国居住的方筝也难得在列。稀奇的是多年没回国的江欣侬也来了。

    四大美人外加女诸葛,多么坚强的阵容。

    一番寒暄之后,柯盈然迫不及待的现宝,将她第N度蜜月旅行的成果贡献出来,除了土产零食之外,就是数百张的相片了。

    “这种月历市面上早就有了。花嘛,还不都那个样子,分不出来出自荷兰还是日本。”仍是短发帅气打扮的方筝,弹了弹照片,觉得自己快要打喷嚏了。天哪!花!数不尽的花。

    “这是罂粟0也!没看过吧?”盈然将一张照片抵在方筝的鼻头。

    “嗟!在温哥华的购物中心还买得到罂栗盆栽哩。”在方筝眼中,圆仔花与牡丹不分轩轾。

    “这个倒不错。”江欣侬挑看着夕阳照片,忙中构想明年度舞台设计的基调,可以从夕阳为起点。

    罗蝶起一向喜欢看人,手上的一叠是各式各样的人,有游客、农人,各种姿态的人因不同目的投入百花间。

    “游客太多,玩起来没劲吧?”

    “对呀!花有几朵,人就有多少个,几乎没挤死我们一家子人。红叶,你也看嘛。”柯盈然抓了一叠要坐在角落品茗的好友参与同乐。

    “好的。等一会。”她正忙着将刚才开会的结果做一个评估与决策。身为一个临时跷班的上司,至少得把今日主要公事做个了结。

    等她忙完手边的工作,已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彼此相知甚深的好友也不打扰,各自聊着对照片看法。她坐了过去,马上面对到蝶起询问的眼光。

    “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众人虽不解,也不急着马上问明白,注意力倒是分毫不差的挪向这边。

    裴红叶伸出右手,让人看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即将结婚。”她宣布道。

    “与卫极?”蝶起并不讶异。

    “有什么奇特的爱情故事吗?”江欣侬以着表演工作者的敏锐,嗅到不寻常的味道。

    “算是吧。我八年前已爱上他一次,并且嫁过他一次,现在再谈结婚,只是要真正使婚姻关系合法化。”红叶娓娓诉说着她与卫极的牵绊,由八年前到现在。她叙述故事的功力并不好,不过故事本身仍是奇特,所以一票好友全瞪大了眼听完。

    “有个问题。”罗蝶起立即想到小孩子的出身。

    “为什么你会想不起来呢?”方筝同时也问。

    “会不会是他瞎编的?哪有人记不起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盈然好奇的问。

    “红叶,”江欣侬看着仍在沉思的好友,问道:“你还是希望可以经由自己想起来吗?就我所研究过的,记忆有时像一把锁,找对了钥匙才进得去,强求不来的。”

    “对。尤其以我务实的性格来说,纯粹靠想像是说服不了我的。我必须看到真实的东西触发才能启动记忆。蝶起,你刚才发现了什么问题?”

    罗蝶起缓缓道:“你从没想过那个叫卫朗的孩子可能是你生的吗?”

    “不可能。”裴红叶下意识抚住自己平坦的小腹。“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除了……曾梦过很痛之外……?

    “卫极说过那孩子的母亲是速水咏子吗?”

    “没有。但如果我生育过,我的身体应该有记忆的。”她坚定的心开始动摇。会吗?朗儿是她生的?

    也对,众人点头。一个女人或许会忘记她爱过某人,但不应该会忘记自己当过母亲。

    “我建议你问卫极他儿子正确的出生年月日,我倒是忽略这一点了。”蝶起摇摇头。

    裴红叶点头。她有义务想起一切,虽然卫极已不再要求,可是若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她不会原谅自己的突然,盈然手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双眼倏瞠,全身动弹不得“喏,你们看,这是富良野最棒的住处了,都说北海道最棒的饭店是万世阁,但我却认为能住在这里才是天堂。看!百花延伸到山坡与天边尽处,蝴蝶满天飞舞,抬头有蓝天白云,低头全是繁花盛景。这间小屋原本是一个花农的农具屋,后来卖给了一对年轻夫妻。好奇怪,那对夫妻将小屋打理得窗明几净、温暖明亮之后却又不住了,荒置了七、八年。你们相信吗?能住在这里,连神仙也要羡慕了!我与濯宇爱死了这间蓝瓦白墙的小屋,跑去与花农交涉到口乾舌燥,人家仍是死不肯租我们。日本人就是食古不化,又不晓得那对夫妻还会不会回来,租我们几天又怎样,咦?红叶你怎么了?红叶?……。”

    ※※※

    这是我们以后的家,喜欢吗?

    嗯,有花、有蝶、有蓝天,神仙都没我们幸福我们把瓦片换成蓝色,把墙涂白,这就是典型希腊风格了。把它创造成令我们依恋的家,即使你回复记忆,也不会忘了回家的路我不会忘记的,这是我们的家呢。

    ……

    老天!她做了什么?!她忘了个一乾二净!

    在好友们体谅的眼光下,她没有多做解释,便踉跄的回到公司。她必须独自想一想。

    欣侬说的没错,她的记忆需要有钥匙来启动,真真实实的呈现在眼前,封死的记忆才肯逐渐丢出她遗忘的。

    所以她看到卫极,便不断梦着与他恋爱的一切、生活的种种:所以,现下她看到了她与卫极的小屋……没错,独立于百花间的小屋,正是她与他新婚之后的居处。她记起了外观的蓝瓦白墙、窗台上的花草、粉蓝的窗帘,屋内约莫有十五坪大,区隔了一房一厅,有鹅黄的床单、桌巾、沙发,还有一幅结婚照挂在床头上。

    简单的陈设布满夫妻俩的巧思,他们极力在有限的财力下,创造最高品质的生活,因为那是他们的家!

    老天!老天哪!

    一幕幕过往飞掠过眼前,不再是从杂乱无章的梦境里抓攫猜测,而是记忆的匣盒一下子翻倒,淅哩哗啦的倾倒出所有,让她完全被淹没!

    而她只能手忙脚乱的像收拾打翻一地的公文一般,一一捡起。并加以辨认区分,然后不断的咒骂自己,任眼泪不止的垂下“噢!”

    该死!真的推倒一桌子文件了!

    一下子潮涌而起的记忆,已乱得她几乎昏厥,手脚也迟钝了!

    冷静!冷静!先找出一条主脉络来串连这些纷乱记忆的围攻。对,她最好一边做事一边想。以往她都是手脑并用思考决策的,那对她很有用。

    她蹲下身子收拾一地的纸张。喘气、落泪、心跳湍急、双手颤抖,脑中浮现了她结婚的画面他们在花田里宴客,人不多,只有附近的一些人家,速水夫妇搂着她哭泣,感谢她让他们得到那么多的快乐与安慰。那一对因女儿遽逝而提早衰老的夫妻,将她当成真正的女儿疼爱。

    然后他捧着一大束罂粟花来到她眼前,他告诉她:“你是我的罂栗,一辈子将被你蛊惑至死。”

    有人曾经那么深、那么深的爱过她,而她做了什么?抹煞了一切!噢!卫极……卫极……。

    她想马上看到他!对!她必须马上见他,至少听听他的声音!倏地起身要找电话或手机,不意又甩落架子上的一件物品玩具盒。

    怎么会在她的办公室?不是在卫朗那里吗?

    她不该打开的!今天得到的震撼已够她受的了,但被撞歪的锁扣自有它的意志。在她捡起来时,锁扣掉到地上,第二个掉到地上的是一张相片。她看到的是相片背面的字迹卫夫,卫妻,卫子摄于一九九二年八月十五卫子满月“噢!我的天……”她跪坐在地上呻吟,迟迟不敢翻看正面。但脑海内的记忆不肯放过她,梦境里的痛与记忆里的痛相结合。“噢!天哪……”

    她生育过!她生育过!

    老天!一个母亲居然不知道自己生育过孩子!她算什么母亲!

    卫朗是那么可爱的孩子,由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体内生育出来。她是朗儿亲生的妈咪呀!

    她无法原谅自己!

    朗儿……

    相片里,她坐在床上,身子偎在更年轻一些的卫极怀中,脸上是满足的笑容;而他们的儿子被她牢牢抱在怀中。刚吃完奶的朗儿在襁褓期已表现出他的好脾气,大大的笑容面对镜头,圆圆的大眼有十足的好奇。挂着金链子的小手紧捏着父亲的手指……。

    卫朗的左手还包着一层纱布,因为她咬了他。

    “啊!拍得真好。”

    她身后传来裴智宏赞赏的声音。

    “爸爸!您……。”她哽咽的面对父亲。

    “你秘书说你脸色很糟,所以我下来看看。”他扶起浑身虚软的女儿,坐在沙发上。

    “爸,我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她彷佛回到了幼年时期,双手抓紧父亲的衣袖,犹如抓住仅有的浮木一般。

    “终于想全了吗?朗儿终于有娘了。”裴智宏打趣着安抚女儿激动的情绪。

    她吃惊的问:“您知道?卫极对您说的吗?”

    “我一直觉得朗儿像你,反而不像你口中朗儿的‘生母’。然后卫极来见我的那一天,你只沉浸在已婚的震撼中,我却只想知道朗儿的身世。而你这个糊涂的母亲居然一口否决了我的猜测。别怪我不告诉你,你真的令人生气,连自己当了母亲也忘了,甚至不认为自己生育过。”到后来他便与女婿站在同一阵线,等她这个母亲自己想起来。

    “我算过,时间不对啊!朗儿二年级,而且……。”她突然住口不语,想到了卫极从来没说过朗儿是速水咏子生的。即使出生登记时登记了母亲是速水咏子,但那又如何?她怎能忘了当时失忆的她正是叫“速水咏子”!

    “而且什么?七岁升二年级又不犯法,何况朗儿在美国就已提早入学。一九九二年出生,虚岁来算是八岁了没错呀。你从没想过是算虚岁吗?”

    她摇头。

    “我不敢去想,因为我无法面对自己可能是个失职母亲的事实。我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们父子?我明明是这么爱他们呀!朗儿打一出生就是个乖巧的孩子,我每天抱着他怎么也舍不得放。有时卫想来抢,我都会翻脸。半夜抢着替他换尿布,我还替他勾了毛线帽、手套、小鞋子,因为我们知道北海道的冬天非常冷……爸,我怎么可以忘记他们!一忘就是八年!如果……。”她泣不成声。“如果卫没有找到我,如果朗儿没有刚好在‘云想衣’门外看到我,那也许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我将不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着我的骨血与深爱的人……爸,我好难过,好恨自己……。”

    “傻孩子,虽然你真的有错,但双向的爱情不会只有一方受折磨。你八年来并不快乐,几乎是刻意的不沾染感情,代表你潜意识里仍为着他而忠贞。不是吗?”裴智宏搂着女儿安慰,忍不住微笑道:“想想看,一夕之间,我有了女婿、外孙,而他们以八年的找寻向我证明了对你的爱。世上尤有比你我更幸福的人吗?我总是希望有男人真心来爱你,而不在乎你是不是裴智宏的女儿。我得到的何其多呀!那个男人爱惨了你,虽然我以为人父的私心认为你值得。”

    “不!我不值得!”她埋首在父亲怀中摇头。

    “傻瓜,你此刻打算再自怨自艾下去吗?”

    她抬头,在父亲慈蔼的笑容下,开始冷静思索。轰乱乱回笼的记忆阻止不了她弥补的决心。她必须为他们父子做些什么,必须让他们知道她有多么多么爱他!

    结婚后要做什么呢?

    我呢,当个平凡的上班族。你呢,就当我的小妻子,每天为我做香喷喷的早餐、晚餐,让我一下班就只想奔回咱们的小窝,直到天长地久。不学那些日本男人去酒家买醉,你得让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我会做到的!我会让你脑中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不是应酬,不是买醉,不是赚钱,而是——回家!

    前提是,你必须永远记得回家的路“红叶?”裴智宏轻拍着女儿迷蒙的面孔。

    “爸,帮我。”她突然道。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