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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繁华市区的外围,有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它叫做乘凉镇,位于大坑与市区之间。

    这里住着的全是富有的果农——拥有好几座山的大地主。别看只是个小乡镇,镇内所有的建筑物可都是出自名师之手,美观自不在话下,对建材的讲究绝不比市区逊色。

    “野渡武道馆”是乘凉镇最受敬重、最让人引以为傲的“特产”。每年除了这里的一所私立高中招生期或学期开始时会涌入一批人潮外,更多的人是慕“白家”之名而来。有的是各家各派前来切磋武艺的,有的是来采访的,更多的是年轻气盛的青少年前来拜师学艺。

    即使白家在世界武术界中拥有盛名,“韬光养晦”四字一直是白家的祖训,所以他们并不招摇。他们收徒也是要看天资的;一番挑选下来已剩下不多,再有吃不了苦半途而废的,到最后仅有十来人可以真正学得武艺。

    像这一回,白志翔居然答应了武术协会的要求,配合救国团的活动招收一百名学生。教授那些稍有武功底子的学生做为期两个月的训练。实在有些出人意表。老实说。教授武术只是白家人锻练身体的方式之一,白家上下的生活开销全靠位于大坑那一片果园的收成;然后加上白志翔妻子白林芳姝精打细算的商业头脑,一番经营下来,才使得白家生活宽裕,有余力去推展武学,并且在武术界挣得一片天,

    七年前白志翔带六子一女赴东京参加世界武术赛,一举攻得各个量级的各别冠军后,便打响了“明月流”拳法的威名,后来在总冠军赛中,白志翔派长子出赛,当时年方二十六的白悠然以着他千变万化却又淡似明月清风的优雅拳术,打败了连续三年封王、以硬拳见长的大陆高手后,回台湾的头半年,白家几乎被挤得水泄不通,慕名拜师的人更是天天上门。这余波汤漾了近二年。终于消退了媒体与人群的热情!白家在近二、三年来好不容易才回复平静,想拜师学艺的人已没有当年那么疯狂;正想好好松口气,不料白志翔在临去大陆前,却应允了这件事——招收一百名学生。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苦的是那位以为回来就可以好好修身养性的白水晶。

    二个月的训练期,分成四批人马。一天上四堂课,一堂课有二十五个学生,星期六、日放假,每一堂课只有二个小时;这样二个月后结训会有什么成效就太厉害了!不仅他们浪费了时间,哪些学生也浪费了金钱。人家武侠小说中写着练武练个一、二十年不是没道理的!想当年她四岁初练扎马步时,一蹲就是一下午,马步一练就是四、五个年头,如今才堪堪有她大哥五分之一的功力而已!二个月想当武林高手?有些儿异想天开!对着传真过来的名单。她再三摇头。搞什么呀!挑这个时间!

    “明天就要开始累人了!”白家老么——白悠云,坐在水晶身边,口中啧啧出声:“一群被虐待狂!你知道吗?四哥特地挑这几天休假,陪大哥到山上做一些训练工具与活动场的布置,并且提供很多点子要整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群菜鸟会死得很惨。

    “今天没课?”白水晶推开他,给自己调了个舒服的位置。要说他们白家七个兄姊弟中的性格,最正常的就属她大哥、二哥、三哥了!而所谓的“正常”,全是代表他们百分之百有乃父之风——严肃、功力高强、深沉内敛、凡事认真,看起来都像百分之百的大男人;而且全心全意于武术上的精进,不近女身,不沾女色!即使有女学员假学武之名行引诱之实,他们也感觉不出来。简单的说,他们都是一块——不!三块愣木头!至于所谓的“不正常”,即是指老五与老七。白水晶自认自己是深受母亲遗传的正常女人,精明、干练、开朗,而且很矮小,但精力充沛。老五与老七都不太专心练功,是各方面平均发展的人,呼朋引伴,好动得不得了!并且非常有人缘,外表看来没有刚毅木讷的“大男人”样,他们是斯文又长袖善舞的人种。尤其老七悠云,他在大学读商,是辩论社的社长,口才犀利又风趣,光那一张嘴就不知迷死了多少学园少女!目前在高中任教的老五白悠远就没有那么花稍了!再回头谈谈那个介于正常与不正常之间的老四悠岳——他的外表是一块木头,内心却是老么那一类的人;常常口出严肃的用字,却是笑死人的话!简单的说,他是一个冷面笑匠。接近这种人挺危险的!别看他外表老实严肃,其实他内心坏点子比谁都多。此次这种可以整死人不赔命的好差事他那有可能不来掺一脚?水晶料想得到四哥一定开心死了。

    白悠云抓起早上刚摘下来的梨子开口就啃。口齿不清的边摇头边道:“才刚开学,没什么课。倒是大哥,下午还有课,他兼了‘云凌高中’的柔道老师,下个月他得带队去台北比赛,最近在集训,天天得上课。”

    白水晶有些讶异。“那还有时间去帮人家?咱们馆里也够忙了!年底要带团去日本,现在又有这一批菜鸟要来!”

    “所以才要你回来呀!再怎么说咱们一家七个小孩全从那里毕业的。‘云凌高中’的柔道队会成为中部的冠军队也是因为有我们!校长又与大哥有师生的情谊,这种人情不好推却。大哥那个人你也知道,全家最心软的人就是他!”白悠云说完,梨子也正好吃完,将梨子核瞄准厨房门边那个小垃圾桶,一投命中!

    外人对白家七个孩子的评量,属老大白悠然最好;说他老成懂事,越年长越刚强冷漠。他那一身浑然天成的威严丝毫不输他父亲;加上沉默寡言,一般人都以为他不好相处,也都不敢轻易与他话家常。其实白悠然是白家七个孩子中最体贴最心软的人。在白家出入久了的弟子全爱找他学拳,因为他力道收放自如,不易使人受伤;要是碰到老三以下的那票人,尤以白悠岳为最,落到他们手中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白家的儿子们都非常高大,体格健美,一半的人遗传了父亲刚毅俊朗的容貌;另一半人遗传了母亲斯文儒雅的外表,就唯一的掌上明珠白水晶成了父母的混合体,而且是较逊色的那一种混合!虽称秀丽,但与兄长们站在一起就失色多了!在意外表的年纪虽早已过去,但身高仍是她永生的遗憾!不过她已认清了不会再长高的事实,反正石强只喜欢这样的她,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石强呵……又想起他了……

    才回过神,就看到小弟以一种深思的眼光在打量她。

    “干嘛?看绝世美女呀!”

    白悠云做了个想吐的表情后才认真道:

    “我觉得你二年来改变了很多,愈来愈像个女人!不像二年前那个爱玩爱闹、脾气刚烈的小丫头了。”

    “你说话的口气好像你比我大似的!别忘了你小我四岁!我是个二十六岁的女人了!再故作天真,别人看了会吐。而且我的律师形象要求我得是个成熟冷静的女人。你不知道现在社会有多现实吗?小弟。”虽然她排行老六,还有一个弟弟可以管,但事实上向来是六个男人联合起来管她一个。外表娇小长不大容易给人一种需要保护的错觉。所以白悠云人前人后都当她是妹妹。白水晶多年抗议仍无效。

    “你不觉得叫我小弟很侮辱我吗?”白悠云右臂一弓,就把白水晶的颈子勒向自己怀中,另一手成拳,只露出一只食指往白水晶的致命要害——腋下,攻去,当场吓得她尖叫不休,可是嘴巴可不认输——“小弟!小弟!你本来就是小我四岁的小弟!只是——哇——只是你少年老成,而我青春永驻——白悠云,你再仗着蛮力欺负我这个白家唯一的姊姊,当心今晚我在饭中下药毒死你——”

    “哇!威胁是吧!我怕你了!你这个全家上下疼在手掌心的小洋娃娃!”很没大没小的揉着水晶一头削薄、小男孩似的短发,叹气道:“没一点女人味!”

    “没女人味可没碍着你!”她瞪了他一眼,坐正在一旁整理乱发时,才看到门口站着母亲与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

    “妈!这么早回来?”她跳过去接过母亲手中的菜与杂物什货。“她是谁?”昨天晚上才刚回来;算一算今年过年之后已有七个月不曾回家。家中常有人来来去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几乎都是男性在自己家出入,有女生来可真是少见得可怜,而且还是个小丫头。是高中生吗?很有大家闺秀的味道,一双柔柔的眼像可以漾出秋水,好看透了。

    白夫人热诚的笑着。

    “她呀!她叫纪殊怀。就是‘纪氏’食品公司负责人的千金,每年我们果园三分之二的产量全由‘纪氏’收购,她父亲又与咱们家有些交情。殊怀身体不好,今年没有参加大学联考,纪太太说咱们这里空气好,很适合休养与读书,就说要在这边买地建别墅,我说太麻烦了,你爸爸就说搬来一同住也有个照应!而且悠远是高中老师,正好可以随时指导殊怀的功课。来,殊怀,她就是我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宝贝女儿,叫水晶。就是我常说生出来体重最轻,却使我难产的那一胎。”

    “妈!说这什么话,这一胎那一胎的,当您生小狈呀!如果不让您难产怎么显得出我这唯一女儿的宝贝?嗨,殊怀!”水晶勾住母亲的颈项,第一百零一次抗议。

    “白姊姊。”纪殊怀有着柔柔美美但中气不足的声音,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很迷人的。

    “叫我水晶吧!反正全家人都喊我小妹,没大没小到今天我已经认命了!真有人叫我姊姊,挺怪的。”

    白悠云又过来拨乱她头发。

    “是呀!为老不尊的人真听到有人叫他长辈会全身起寒颤!”

    白水晶不客气的在他最脆弱的地方——腰侧,狠狠的拧了一把!白悠云尖叫逃开,继而摆开架式攻打过去!白水晶早算准方位往窗口跳去,抓住窗上的横木,一荡就滑了出去。“身子不灵活了!小弟!完蛋了,你老了!”她撂下挑战,跨上单车往学校方向踩去!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哩!”别看白悠云一八三的高大身材,滑出小小的窗口可是俐落得很。转眼间姊弟俩已不见踪影。

    白夫人含笑摇头。

    “我们家大门一向只作装饰用。殊怀,你上楼去躺一会,我来做菜。”

    纪殊怀无限羡慕的看着已消失在远处的人,叹道:

    “只怕穷其一生我也学不会这种俐落的身手。”

    “你这么细嫩的身子,把身子练粗了可不好,太糟蹋了!当年我也不让水晶学武的,但那丫头一会爬就天天腻着她大哥,一会走就跟着悠然屁股后舞拳弄掌的,不让她学又阻止不了!后来居然连我也学了一些皮毛!你白叔叔那张不开心的脸让我好笑到现在。你白叔叔是个典型的大男人,他希望他的妻子不要学那些男孩儿的粗鲁事。在他心中,保护女人是男人的天职。”说着说着,白夫人脸上泛起了温柔的笑意。

    “可是——姝阿姨也不是那种小女人呀……”纪殊怀有些吞吐的低喃,这实在是失礼了,但她真的忍不住好奇。她知道白家三十来年的宽裕生活全仰仗林芳姝精明的商业头脑及高明的交际手腕。白家的武艺扬名国际是最近十几年的事,再高额的奖金也不够长年的生活花费;若单纯以果园的收成维生根本维持不了这么好的生活……

    白夫人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想法,笑着拉她坐在沙发上。

    “哦!他大男人的倾向是和一般人的观念有差别的!他认为女人最好不要沾拳头武艺比较好!但其他方面,他完全尊重我的意愿。而且我在经营方面本来就比他出色嘛!反正我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不让我经营果园,我还是会当职业妇女。想当年我也是镇上的美女呢!别看我现在老太婆一个,当年追我的人可不少,而且都说我嫁给一块木头,太糟蹋了!镇上多的是土地比白家多的大地主,那块木头只对武学狂热而已。而我就爱看他专注狂热的样子,不顾一切就嫁给他了!人家还猜我们会是镇上有史以来第一对离婚的夫妻。因为我太外向、太开朗了,而我先生太内敛、太深沉,完全没有情趣可言。结果我们一反白家数代单传的惯例,一口气生了七个孩子,还是镇上最多产的夫妇。光看别人那种目瞪口呆的表情,我们也值回票价了。”

    要说起白氏夫妻的恋爱史可也是相当精彩的一段!白夫人的性子属开朗又刚烈的那一型。平时虽豁达,一旦被人惹毛了可不好平息!像别人断定她会离婚,她就偏要与丈夫更恩爱,好向世人宣示她的选择绝对正确。在他们那个年代,她是新潮女性,本来就比较招人侧目,背后的闲话也多,都说她会嫁到台北,会当不成贤妻良母;她的开朗前卫为小镇人士所不容,年轻的追求者不计其数,老一辈的人对她可是大摇其头。只有几个具慧眼、见过世面的大财主深深肯定她会是个主母命,白家的长辈正好是其中之一。所有上她家提亲的地主中。就属白家土地最少,常在收成时还要与工人一起上山采收,偏偏她就是挑中白家。不管父母阻止,就是要嫁那个没有出国读书、没有见过世面的白志翔。因为那时代即使她再开放也没有倒追男人的胆子,而她又早已把心许给那块木头,刚好白家上门提亲,她想也不想就点头了!那是她年少岁月中唯一一次遵循传统——相亲嫁人。别人还以为她会自由恋爱呢!事实上白志翔本身也很意外可以娶到这朵“乘凉镇之花”。为了嫁人,她可是放弃读大学的机会呢!不过她北一女的学历也够吓人了!才会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之说。

    纪殊怀好生羡慕的低语:

    “白叔叔是个很值得女人托付终身的人,当初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说他坏话呢?”在她认为,白志翔是一个理智又体贴的丈夫,才使得林芳姝三十多年来得以发挥所长的将果园经营到今天富甲一方的地步。

    白夫人笑了笑,语意深长道:

    “我们白家的男人都是值得托付一生的好丈夫人选哦!是不是?殊怀。”

    纪殊怀一时心虚的胀红双颊。

    “唔——我——上楼去了!”立即逃也似的回房了!是小女孩儿被窥透心思的娇羞……

    白夫人始终是欣喜又了解的笑意。唉!要说她不担心七个孩子的婚姻大事是假的!最小的都二十二岁了,正是当年她生了三个小孩的年纪。可是她一向是个作风开明的人,不会强迫孩子们去娶妻生子。说真的,没让他们遇到真心所爱,她哪舍得逼他们随便娶妻?她深信,缘份一旦到了,即使千山万水相隔也会使二人凑成一对,不必强求。像现在,殊怀这个漂亮的孩子没来几天就对悠云失了魂。她几乎已能看到一条红线缠在他们手上了!不过以她那笨儿子的反应来看,耗个几年是免不了的。有进展就是好事了!还有水晶……唉……相信时间到了,她总会说出心中的事,逼也逼不来!这女儿完全承袭了她的个性,可忧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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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她第一天“执教鞭”的日子。宋湘郡几乎是瘫坐在自己位子上!从早上到现在,每一刻都比前一刻更糟!真是的,她还以为教书很简单呢!而且这是一所明星学校不是吗?升学率很高不是吗?从国中延续下来,最少也学了三年英文了,程度居然糟得一塌糊涂!她简直像在教小学生,得重新矫正他们的发音,然后美语与英语的腔又不尽相同;事实上台湾的“英语”是以美国的美语发音为标准,正统的英文念起来反倒不叫“正统”了!中国孩子擅长记忆,读与写有高中程度的水准,听与说方面,出入就大了!而且因为以升学为重,她一学期得教三本不同版本的英文课本。虽然只代课六个月,最少也要各教四分之三的课程——最少!那根本不是在“教”英文!所谓的“王牌老师”是指最有办法、最能精确抓到考题的老师;学生要的是会抓重点并且切中考题的老师!如果以她的教法来推算,恐怕六个月之后她还教不到三分之一的课程。英文哪是这么学的?观念没沟通,心态没改进,读再多的书也只是为应付考试,实际上的效果则几乎等于零。难怪常听到很多读到硕士学位的高材生,一出国仍是半点英文也不通,让他怀疑他们的学位是怎么读来的!从国中开始接触英文,算算到大学也学了十年,理应个个都很强才对!原来弊病是出在教法与价值观的被扭曲。如此一来,她要怎么教?

    中午用完了午餐,她努力压下想离职的欲望;虽然她毕业了一年,也做过一些短期的工作,但可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纪录!懊想的,是要如何调整自己的教法,不会太偏重考试,又不会使学生一无所获才是。信心!信心!她需要信心——

    “宋老师,早上的课还适应得了吧?”一罐汽水放在她桌上,伴随而来的是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体育组的周凯文老师;他曾经是短跑国手,后来每当有运动会时都由他当教练,训练区域选手代表,是珍贵的单身汉之一。没法子,这个学校男女老师比数是一比四;没娶老婆的男老师都是珍贵的资源。这学校的男老师都长相端正,体育组的老师中就属周凯文拥有一身健美肌肉,加上风趣开朗,常常吸引了女老师与女学生的爱慕眼光。也不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反正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就对了!宋湘郡就是他们家的房客,他特别关爱也不会引起别人侧目。

    宋湘郡看了下课表。

    “下午还有两堂课。”其实她的课不多,只有五个班有她的课。每班一周有四堂英文课,算一算,她时间充裕得很。主要是因为刚开始教学,校长不太敢放大多班级让她带;幸好那三班都不是高三班,而是一群初上高中的小孩子,还没选组,压力不大。每天平均上四堂课对她而言算是轻松了。她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去观摩别人的教法。周凯文的妹妹好像也是教英文的,看来不太好相处;可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去请教她应该不会给人脸色看才对。“你妹妹玉婵下午有课吗?”她在英文老师的区隔座位中,看不到周玉蝉的影子。在教职员工办公室内,课任区的老师各科都有一个区间,方便互相讨论课程与进度。

    “她呀!”周凯文一屁股坐在湘郡旁边没人坐的椅子上。“去看她的心上人。”说完仔细看着她美丽的脸蛋问:“你呢?回台湾也是因为心上人的关系吗?”

    他的问题像在探索什么事!宋湘郡平常虽然大而化之惯了,某方面却敏感得惊人,她瞥了他一眼,淡道:

    “你的问题太深了!”有时候中国人的习惯性热忱总不管会不会无礼的探人隐私,惹人不高兴。

    “好吧,反正那对我没影响。如果你想找我妹妹,下午四点可以在柔道练习场找到她。她计画在今年底前把自己嫁出去,与她有同样念头的是会计部门的主任会计施美玲女士。先让你知道,免得将来看到她们水火不容的情况时会吓到。”周凯文笑了笑。有几个穿体育服的学生在向他招手,他点了头,道:“我走了!如果你留到五点半,我可以载你。”话完人也走远了。

    坐在宋湘郡对面,同样是新进英文老师的郑由老师满是欣羡的道:

    “他长得很帅,不是吗?”

    “哦!”是吗?她没发现!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她英俊又完美的哥哥!忍不住掏出皮夹,看着与哥哥的合照,心中准备要计画“报仇”了!周凯文提过,“白”是镇上的大姓之一,有五分之一的人姓白,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亲戚关系。这一来,白水晶这目标就不太好找了!没关系,有志者,事竟成。她有六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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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镇真的与她犯冲吗?不!还不能说是这个小镇,光这所学校就够她吃不消了!下午上的那两堂课是男生班的课,没料到他们很夸张的封她为大美女!下课后,她收到了十来封情书。她讶异的合不上嘴,愣愣的走回办公室;在楼梯转角处与一个提水的男学生撞在一起,她全身湿了大半!懊死的是夏天的布料——白色的真丝衬衫遮不住她若隐若现的胸部!而她今天正好只穿衬衣而没穿胸罩,薄薄的两层衣料不小心还会春光外泄;她那敢回办公室?一路遮遮掩掩往没人的榕树林走去口那边是后校园区,二年后要建社团大楼,所以空着一片大草地,与校舍隔一片榕树林,算是最隐密的地方。她得冒着被太阳烤出黑斑、太阳斑的危险去晒干她那一身湿透了的雪白长洋装。还不知道可不可以干呢!若干了,只怕也会绉得像在草堆中滚过一圈似的了。第一天上班,难得有心情精心打扮自己,却落得如此,她开始认为自己的前景堪忧。唉!目前最重要的是弄干自己,而且不能给任何人看到……不能给任何人……

    “哇!”她的低呼全来自她自认找到一处较阴凉的树丛,又以为完全不会有人看到的隐密处,然而才拨开灌木林打算走进去,就看见一双深黑如星——而且属于男人的眼!“哇呀!”这一声惊呼,来自她意识到自己为了要让内衬早点干,所以解开了洋装上身的排扣,她此刻是完全衣冠不整的让一个男人看光光了!连忙转过身去。

    她相信她的头顶一定冒烟了!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里也许会有人!完蛋了啦!她该怎么办?天哪!如果他是色狼……

    她还没开始拔腿跑时,一件浅黄色的薄外套从后面丢过来,不偏不倚,力道正好飘落在她双肩,盖住她上半身的困窘。外套的下摆长到她膝盖,也就是说,她可以完全遮住了!她连忙穿上,拉好拉链后还不怎么有勇气去面对身后的人。可是,这人是个不错的人,他是个君子,所以,不管有多么难堪,她一定要向人家道谢!她一向是有礼貌的人,从小到大,乖宝宝的奖状都有她的份。宋湘郡正在苦思感谢词之时,发现身后有愈走愈远的脚步声!惊得她连忙转过身,那人已走向榕树林了!她连忙跑过去,这人好心的留这一片空间给她晒衣服,也明白她的困窘——她真的没礼貌了!可以知道的是,这人比她早来,而且常常来,刚刚那一小片天地也许正是他休息的地方——是她打扰到他了。

    “你……”她明明相准他的手,要抓住他,却不料眼也没有眨的,那人的手竟让她抓得落空了!他会变身术吗?还是练了那种干坤大挪移什么的绝世武功?一时的呆愣使她步履不稳。整个身体眼见就要往草地跌去!她的白洋装今天真是多灾多难——突然,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臂搂住她的腰;下一秒钟,她已跌落在一具坚硬如铁的怀中了!哇!这人会法术!

    她好奇的没有从他怀中起身,她忘了!只楞楞的抬头看他;而他,竟也抬着头看天空。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吗?还是他不屑低头看她?她不甘心的打量起自己,才发现以他那个角度轻易就可以从宽外套中看到她的身体……那么,他是因为看到了所以才赶紧调开目光的喽?

    “你看到了!”她低叫出来,退了好几步,双手紧抓住领口,面孔红透,天

    这地方果然与她犯冲!她被一个陌生男人看到身体了!虽然只是上身,但连看了二次……

    可以安慰的是,那男人眼中也有不自在;他像是那种沉静少言的人,面孔少有情绪呈现,那么他这种轻易可见的不自在代表这种“相见”方式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而且他一点也没有侵犯或轻薄的念头。这人看起来一脸刚毅正气,光看那张脸就知道不会是坏人——而且他长得很高、很壮……又——挺好看的——天!她居然为此感到些许安慰!她在想些什么呀?她的身体被陌生人给看了,这是个严重的大问题!她高兴个什么劲?神经病!她应该哭才对呀!但她又哭不出来!怎么办呢?

    “呃……谢谢你。”给人看了还要对人家道谢?自己真的神智不清了!不!她急忙又道:

    “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借我外套。我回去洗好后还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斑大男子仍看着校舍那一边,听她这么一说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柔道社的客座老师,白悠然。”话说完就走了。

    白悠然?好奇怪的名字。不过那人倒真的相当怪异,怪名字配怪人,负负得正,也没有太诡异就是了。这个男人——怎么说,很迷人的一种人,与她亲爱的哥哥有得拼,都是体贴的人;但气质上南辕北辙。这个白悠然的柔道段数一定很高!刚才他那一搂,她就知道那人一定有一身纠结的肌肉,全身阳刚的气息……让人靠近时有些恍惚……

    阳光仍然炙热,她连忙走回树丛后面那块草地,当务之急就是晒干自己了。拉开外套拉链再度看到自己狼狈的上身,热潮又涌上脸蛋;若换做是在古代,那个白悠然如果不肯娶她,她就得去自尽了!旁人这么看了,即使是二十世纪末的现在,她仍是在意得半死!她一直认为只有丈夫才能看她的身体,这白悠然……倒抢先在她丈夫之前看了一半,唉……惨昏了!希望待在这小镇的半年中,不会有更糟的事发生!自己只不过是来报个小仇而已嘛,老天干嘛看不过去偏要与她作对呢?那些成天无恶不做的人反倒活得安适自在,有点没天理!

    咦!等等,白悠然不是姓白吗?搞不好他会认得白水晶呢!他们是同一宗族的人,要想打听人,找他最方便了!今天这场相遇算是老天助她吗?

    一定是的!她连忙双手合十,对她亲爱的天父开始诉说她长篇大论的感谢词。所有的挫折都是为了使报仇的行动进行得更顺利;那么。她一定要想办法接近白悠然,可不是对他有意思哦,只是利用利用他。她才不要嫁给台湾人呢!要嫁也得嫁给肯移民英国的人才行!她舍不得与父母、哥哥分隔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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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晶,听说你回来了!我专程来看你。”周玉蝉满是笑脸的踏入白家。晚饭刚过的时刻;一般这个时候,白家全家人会坐在大客厅中聊天看电视;可是今天却只有白夫人与水晶在前厅,使得周玉蝉心中微微闪过失望。

    白水晶忍住笑意,双手横胸——

    “看我?那你的眼睛往那儿转呀?”

    “水晶!你这张嘴还是不饶人!”周玉蝉本来就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心事被窥破,她会觉得很难堪。

    水晶拉她坐在身边,收起了玩笑之心。本来就有些人不喜欢开玩笑的。周玉蝉是个不错的朋友,但太严肃了点,又有些小心眼;加上身段太高,以致暗恋她大哥近十年仍没结果。当年就因为她是白悠然的妹妹而特别接近她,加入她高中那一票死党中,算是还有些交情。

    白水晶与她一同坐下后就聊着一些“安全”的话题——“回母校教了二年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我还以为你会去台中市任教。”

    周玉蝉文静的笑着,撩拨着一头刻意留长的直发。

    “在家千日好嘛。都市人比较有心机,我只想留在自己家乡,这边的人都单纯又上进。”

    “哟!你有中意的人了吗?”白水晶问着。十年来她一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周玉蝉做事一向不太坦白,不敢明说这种事,白水晶也乐得清闲。她可不认为可以与这种嫂子处得来。周玉蝉这女人,少了些能与白家融合的特质;也不像是大哥会喜欢的那一种人。

    “水晶!我心中只有一个人!”周玉蝉慎重的说着,有些着急。

    白夫人从厨房端出冰梨子叫:

    “来!来!玉蝉,一同来吃。”

    “婶婶,不用麻烦了!应该叫我进去帮您的!”周玉蝉对白夫人可殷勤了!满是笑脸。

    水晶瞪大一双圆圆的眼,撑住双颊,不置一词。悠云给她的情报是——有二位女老师在倒追大哥。周玉蝉发现情敌不容小觑后,往白家跑得更勤快了,但大哥仍一如平常,没变,代表没动心;没动心,代表她的“努力”没什么效用。注定是一场单恋了!

    悄悄走出客厅,穿过长廊到中庭。不出所料,大哥和学员们全在中庭练功。这晚课是白家兄弟必做的事,互相磨练以求精进。

    大哥、二哥的功力属上乘,由他们来督促四哥与小弟,而五哥因为在台中市教书,就少回来了!但他星期天回来则要加倍训练。

    今天练的是棍法。由二哥白悠宇出面与二个弟弟对打,白悠然坐在台阶上。靠近后房那边的台阶坐着几位弟子,都是今年冬天要去日本参加比赛的人,所以他们也得与白氏兄弟做晚课。

    白水晶跳坐在大哥身旁,习惯性的靠着大哥宽厚的肩。昨晚她回来时,大哥去山上守夜,中午回来后又赶着去学校,只有现在才能真正依着他。

    “要不要一起练?”白悠然低头问着。

    “只有挨打的份,我才不要。”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与悠云可以打成平手,其他就免谈了。

    “你又瘦了。”他搂她的肩,对她的单薄皱眉,脑海中不期然浮现那半裸女子的倩影……不该想的,太唐突了!即使是有些冒犯,他仍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副很棒的身材——以男人的眼光而言。当然谈不上很丰满,但可以说丰-合度……

    大哥的表情有点出神。水晶看在心中并不点破,只道:“你对那二个女人的感觉怎么样?”

    “没感觉。”他没有装做听不懂。在他三十三年的岁月中,从来没想过女人的事——今天例外!往后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感觉——至少,对那二个女人是如此。

    “老处女是很可怕的!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好男人不少,但有身价又年过三十未婚的人不多。很多人上咱们家说亲对不对?”在她们乘凉镇,女孩子较早婚,年过二十五岁未婚的通常是出外念书,得到高等学历后回来才猛然发现同年纪的男人早在当完兵后就结婚了!心中难免会有些恐慌与不自在。有些留在都市发展的较没压力,至于回家乡的女孩子们就有些急切了;而他们白家的男孩子个个出色又扬名国际,家中小有财产,算是镇上顶尖的丈夫人选!也难怪处处遭人“觊觎”,媒婆上门推销女孩子也不算太稀奇。

    白悠然淡道:

    “说亲?妈没说。”

    也就是说,全给他们母亲婉拒掉了。

    “大哥真的没有心娶妻吗?”她直接问着。

    他揉着她的发,锐利的看她

    “先担心你自己吧!有恋人了吗?”

    “我有那种为情伤风、为爱感冒的症状吗?”她不否认也不承认,不以为自己回到家才一天,家人会看出她的不同;还是近二年来她表现得太过明显?

    回答她的,是退阵下来的二哥白悠宇。

    “有。而且二年了。”

    他们白家聒噪程度的排名是由下往上数,而敏锐度的排名则由上往下排。别看前三位大哥刚毅木讷,他们的敏锐感觉比后三个强多了,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白悠宇坐到水晶的另一边;广场上较量身手的人换成白家老四和老七对付那群轮番上阵的师兄弟们。

    “小妹,我们不说并不代表我们看不出来,也不代表我们不关心。”白悠宇是比较正直的一个人,平常少言,一旦开口,绝对是直来直往。

    白水晶低垂着头,摆脱心中的苦涩后,猛然依在大哥怀中仰望夏末星子;满天清朗的星光,与她的笑容相辉映。

    “我爱上一个男人,然后决定等他一辈子。”

    “他是个幸运的男人。”白悠宇没有再探问。能被小妹爱上的人相信也不简单。

    “这次回来打算留多久?”白悠然问。

    “半年吧!等你们从日本回来再看看,到时浣浣也生产完毕,可以一起筹备开公司了。”

    瞥见廊道那一端走来周玉蝉的身影,水晶看到大哥似乎是叹了口气;正不明所以时,周玉蝉已站在他们面前,细声细气的道:

    “白大哥,我没骑机车来,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看来这情况不是第一次。水晶站起来道:

    “我有车,我来送你。大哥还要督促他们练功,明天学员就要来了。”

    既然大哥与她不来电,不如尽量分开他们;让周玉蝉明白,趁早转移目标才是正途。不理周玉婵的暗示与不开心,她挽着周玉蝉向前庭走去。

    即使没有回头看,水晶也知道大哥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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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车,周玉婵的嘴嘟得半天高,别开脸面向窗外,吭也不吭一声。

    二十六岁的女人了还这种性子!但谁吃这一套?水晶微扯嘴角,没说什么,熟练的将车子驶出广场。住镇尾周家开去。

    周家经营“旅舍”;除了一幢四层楼房子自己家人住外,另在隔壁建了一幢六层楼高的单身宿舍,专租给“云凌高中”的男老师与男学生。因为“云凌高中”只有女生宿舍,男生宿舍尚在规划中;而有些外地来的女老师就住在周家主屋中的四楼,都是套房。目前有五位女老师住在周家四楼,租金虽不高,不过每个月合计下来也颇可观。挺好赚的情况下,周家又在后方买了块地,准备再盖房子专供游客留宿。

    “哟,这不是水晶吗?”站在门口,手上提着一大包卤味的周凯文显然才骑机车回来,看着停在庭院外头的红色小轿车,大声的叫了声。

    这对兄妹的性格真的相差太多了!

    水晶跳下车。本来想让周玉蝉下车后就回家的,但是看到这个当年第一个被自己丢飞出去的男孩,不免要出来打声招呼。

    “凯文!好久不见了。”

    “来来来!进来坐,算你运气好,我刚才到市区最好吃的卤味摊搜括了一大袋粮食回来。一同来吃!你一定很久没吃到这一家的东西了。”周凯文热诚的拉了水晶的手就往屋内走,没有注意到后头沉着脸的妹妹。

    “妈,水晶来了!”周凯文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母亲叫着。意外的看到楼梯口冲下来的小美人——是宋湘郡,他很有好感的洋娃娃美女。她晚上一回来就不下来的,今天买卤味回来就是要诱她下来吃。

    “哎呀!水晶!越来越漂亮了!”周母热忱的起身,对水晶左看右看。

    “伯母!打扰了。”水晶也发现了那个有点混血儿长相的小美人儿,啧!那身白里透红的晶莹肌肤与浣浣有得拼哦!不过那小美人儿的诧异目光中带着不友善。她不明白为什么。

    刚刚宋湘郡在晾衣服时——她的套房正对广场大门;就听到周凯文叫“水晶”,吓了她一大跳,直觉的从四楼冲到一楼,正好看到她——不错!她就是白水晶!她的头发比四年前更短,但面孔一点也没变,跟照片中的人完全符合。一个看来比她更小的女孩子,她终于找到了!

    “宋老师!正想叫你一同来吃卤味。她是白水晶,一起长大的好哥儿们。水晶,她叫宋湘郡,代课老师。”周凯文立即为她们彼此。

    “你好。”水晶好奇的打量小美人眼中的不友善。

    “你好。”宋湘郡想摆出高傲的表情,向前一步,忘了自己还站了一阶楼梯。踏出踩空后跌向前。

    水晶手快的扶住她。

    “小心!”

    被敌人救了,她该道谢吗?

    “谢谢。”她仍是说出口了!这白水晶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善良?一点也没有坏女人的那种脸!这样她报复起来不但没有快感,反而会有罪恶感,怎么办?

    很快的收回手,别开了眼光。

    周凯文对英雄救美的人不是他感到有些失望。都怪他手上那二包涵味!也怪水晶行动那么敏捷,让他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来,一同坐下吃卤味。”

    几乎是不容许任何人抗拒的,在场的人全给招呼坐在椅子中。为了不使宋湘郡的存在显得突兀,住四楼的那四位女老师也全给请了下来大快朵颐一番。

    白水晶没有多说话,反正也没人理她。周婶子已上楼休息,女老师们她又全不认识;周玉婵赌气似的猛吃面前那一盘凤爪,而周凯文理所当然是在对宋湘郡大献殷勤了。她打量宋湘郡,含着一种玩味与不解。这个美丽得像芭比娃娃的小美人似乎有什么事正冲着她来。只消一个眼色有异,她这个专业律师还会看不出来?好玩!她正觉得与这小美人有些对味呢!

    宋湘郡意外的发现,台湾的卤味真的很好吃!她回台湾快一个月了,常与枫姨去吃上等料理,没想到路边的小吃摊更有一番风味。可是她吃得不多,因为周凯文的殷勤!她知道他对她特别好的用心,这令她不自在。恋爱不在她行程安排内,而且……若这次行程出了这种“意外”的话,对象也绝对不是他……而比较像是……像是……不!不可以乱想!她当然不会想要与那个叫做白悠然的人发生恋曲!怎么回事?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手中抓着的鸡翅倏地掉落,正中面前的果汁,溅起水花,也弄倒了茶杯,只那么一下子,她白色的休闲服全完了。

    “呀!”她瞄到周凯文与另一边的白水晶都受到波及,忙道:“对不起!”

    “没关系,你先上楼去换衣服吧。”水晶不以为意的低笑。

    宋湘郡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点头——

    “那我上去了,晚安。”

    “晚安。”水晶仍一迳微笑着,一手玩弄着耳垂,眼光深思,直直目送宋湘郡消失在楼梯口,才收回眼光。却看到周凯文有些挫败的表情。

    “怎么了?”她笑。

    “你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他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虽然他大而化之,但仍粗中有细,看得出伊人的目光老在水晶身上转。

    “好啦!我也该走了。”她抽了张面纸,边擦手,边向大门移去。

    周凯文跟在她身后,小声的咕哝:

    “你不该把头发剪得这么短。”短发的白水晶俊俏又光华迫人,即使身材小巧了些,仍掩不住那股俐落的气势,也许就是她这么中性的打扮吸引了宋湘郡所有的眼光。

    站在庭院广场前,水晶昂首看星月,带着一抹恶作剧的表情。“你知道,越是美丽的男女,就越可能有同性恋的倾向。他们认为异性是污秽的代名词,有着情感上的洁癖。算一算,在台北,曾有几位这种倾性的女客户向我示好,可能我对女人拥有致命的吸引力吧!”

    “你——”周凯文有些急切的由她身后伸出手想扳过她身子警告她什么,不料水晶反手拉住他的手,借力使力的将他过肩摔入右侧柔软的草地中;还好周凯文不是省油的灯,在半空中未落地时已稳住自己,落地后只有一点踉跄。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偷袭游戏,而且每次都是这种下场!即使他有空手道三段的功力也是一样,他笑了出来。

    “你呀!看谁敢要哦!”

    话未说完,就又同她冲了过来,水晶轻盈的身影在月夜中舞动。他那套虎虎生风的硬拳法源自白悠哉——她三哥;收费是——在寒风刺骨的一月天夜守山上十天!那一次重感冒的唯一收获就是这一套由明月流分支出来的扎拳,得有硬底子才练得出小气候。若用以柔克刚的论调而言,她的拂花蝶影步法正好将他克得死死的。

    “不玩了!再见。”她没走大门,跳上围墙时叫着:“有空得多练,你老了!”在跃向墙外时,她瞥到四楼阳台一个目瞪口呆的身影。水晶挥了挥手,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老天爷!那是什么?

    宋湘郡捏了捏自己惨无血色又僵硬的俏脸!这下可好了!她要怎么报仇?

    先前她一心一意想着要报仇,完全没有去深思用什么手段报仇;那时只想到先找着人再作打算。现在人是被她找到了,但——她该怎么办?人家身怀“中国功夫”的绝技呢!要骂,可能也骂不过人家;要打,只怕受重伤的会是自己。怎么办?怎么办?

    失魂落魄的走回房间,躺在床上,开始努力的伤脑筋了!她才不会放弃呢!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替哥哥出一口气而不必大动干戈。哥哥那一双寂寞的眼在她脑中回旋不去……白水晶有男朋友了吗?如果没有男朋友,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哥哥这种绝世好男人?谁都知道她哥哥宋克棠是个独一无二的好男人,更是个美男子……她不懂!为什么独独白水晶没看上他?

    看来在想法子报仇的同时,也得好好对白水晶这人下一番工夫去了解了!唯一值得恼怒的是,自己恐怕不太恨这个女人!白水晶是那种无法令人恨的女人。她几岁了呢?外表看起来很小,但这并不能做准,自己本身就是个例子。而且她那双眼锐利又慧黠得吓人——至少宋湘郡可以明白哥哥会爱上她的原因了。

    真正美丽的女人并不只看那一张姣好的脸蛋而已。会欣赏美丽女人的男人,除了脸之外还会看眼神看肢体语言,以及对方的谈吐,加上她形于外的气质。这些都是枫姨对她说的;枫姨是个百分之一百的女人,她的话可信度当然也是百分一百。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没错,不然她哥哥为何单单看上白水晶?白水晶的容貌只是中等而已。

    唉!接下来她可能会有好几个失眠的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