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桃李消魂。
镇江的百姓们该是提了精致食盒,坐上小船,带柄紫竹伞,去湖上荡波游玩。香雾空潆,淡烟急雨,本来就最是游玩的好时光。而此刻,镇江城内的民众们却失了这份踏青的心情。
大元的统治虽是黑暗沉腐,对汉氏子民又一贯施以不平等的压榨,但老百姓苛于安定,一个忍字,正是历朝历代民众平顺心态的写照。如今,离此不远的江宁已改称了应天,说是起义也好,说是乱党也罢,那个朱元彰就坐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看着镇江这块宝地呢,老百姓能不心下惴惴吗?
谁愿意让自己的家园沦为战地?
元帅定定奉旨在此坐阵,招开天下第一武林大会,招拢各路人马且不论出身,参选大元第一将。此举正是为了给已经沉腐的皇朝注入新鲜的战斗力,以防御各处割地而据的草莽群雄。
这一招有效地刺激了当地百姓的兴奋神经,走入城内,凡是大街小巷,茶棚酒肆,随处可见对这场超级国擂的议论点评。有人暗暗希望真能出个英雄,大臂一伸,护住脚下这处如锦如绣的鱼米之乡。倒不是说他们就希望大元朝千秋万代,只是百姓嘛,希冀的不过是生活的宁稳,家人的平安。战争,不论在何等的旗号下发起,都是人心所不乐见的。
樱唇素口,正在轻唱——
“问西湖昔日如何?朝也笙歌,暮也笙歌。问西湖今日如何?朝也干戈,暮也干戈。昔日也二十里沽酒楼香风绮罗,今日个两三个打鱼船落日沧波。光景蹉跎,人物消磨。昔日西湖,今日南柯……”
“砰”的一声,握在手中的瓷盏硬生生地被捏碎了。唱曲的姑娘吓得倒退几步,酒楼的小二也忙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客官……”怎么了这是!忙递个眼色给唱曲的姑娘,让她快走,反正这跑江湖的,挣得都是受气的钱。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嗨,没准就犯着哪个客人的忌讳了!
“没事没事。”徐达忙笑着摇头,“只是一时滑了手……小姑娘也莫怕。”
呃,小二瞠目,不由得多望了两眼那靠栏斜坐的黑衫客,手滑一下就能捏碎酒杯?没错,肯定又是个来参选第一将的明日之星。
换上新杯子,小二讪讪离去。徐达望了望草龙,手轻轻地放在他臂上拍了两下,草龙会意颔首,表示自己没事,又看向那白着脸犹自害怕的卖唱姑娘,“小姑娘的曲儿是谁作的?”
小女孩儿目光犹疑,在他们面上转来转去。
徐达笑道:“莫怕,莫怕……。”
“是……汤式汤官人。”女孩怯怯地回了话。徐达给了她一块碎银,她抱着琵琶行了个礼移到了临桌。
酒楼二层,倚栏而坐,正好可见得外面的风景。天地悠悠,云生万象……草龙的眉浅浅地在眉心结了个扣。
“朝也干戈、暮也干戈……昔日西湖、今日南柯……”
“吴王,”徐达相劝,知他有未解的心结,“今日之战正是为了他日的不战。”
“是啊。”他缓缓颔首。说得再好听也没用,只有得到天下的人才有权力改变天下,而得到天下的过程……总是难免会以付出血腥作为代价。
天下、天下……淡淡的苦味泛在口中,突然想起了那个刁蛮的谢姓女子对他的一番评价。谋反乱党,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喜欢挑大梁撑大旗,天天做着皇帝梦,天下人皆欲诛之。
是吗?原来这就是世人眼中的他。
想要笑,而落寞的笑容又好像并不适合他。杯子的碎片划入了肌肤,酒浸到血,原来如此的痛。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痛到发麻,也许这样就不会再为轻易的小伤而痛楚了吧。
“来,”他掀起眼皮望向徐达,眼瞳中已是镇静的幽深,“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
是啊,他是只能论大事、言大非的人啊,面无表情,岂非正是最适合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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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段鹏翼!”
啥?负责登记的元兵皱起了眉,饱含墨汗的笔打了个顿号。怎么叫这个名字?抬头多看一眼,面前少年正笑意盈盈。
唉,这么不吉祥的名字——会断的翅膀。这就是今天第一个来登记的?真是出师不利!
“年龄?”
“十六。”
这么小?元兵忍不住再度抬首多看一眼,好单薄的模样啊。
“你,这么小就敢来抢当这个大元第一将?”他可纯粹是一片好心。
白衣少年依旧笑吟吟,答道:“自古英雄出少年。”
呵呵,没错,此英雄少年正乃谢小潮是也。
天下第一武林大会即将召开,参选者要先去领得入场券,再于比赛前三日持入场券到登记处进行资料登记。登记后就要统一住人大会安排的园林驿馆休养生息,静待大会召开。谢小潮动作迅猛,一听闻开始办理登记了,头一个来报名。
“那——就请跟着这位管事去内里吧,你嘛,就住进幽篁轩第一室好了。”
“不好意思,”谢小潮微笑,“我得先回客栈扛件重要行李。”算算时间,段鹏翼被她绑在客栈已有两个多时辰了,呵呵,谁叫他哭着喊着阻止她来报名,不想想她谢小潮决定的事情,反对有效果吗?
同时在另一边的登记口——
“姓名?”
“吴芒。”
啥?负责登记的元兵皱起了眉,饱含墨汗的笔打了个顿号,怎么叫这个名字?他不由得抬头多看一眼,面前男人一身气势逼人,令人望而生寒。他缩回头,不敢多说了。
唉,这么犯忌讳的名字——朱元彰大旗称吴,你叫什么吴芒嘛!吴地有光芒吗?真是,我看你的前途铁定是一片晦暗了……
“年龄?”
“二十八。”
唉,长言道,青春年少爱追梦,怎么都二十八了还这么执迷不悟?
他可是纯粹一片好心,也不想想,这么多口子的人都来想当这个大元第一将,切!是那么好当的吗?
“好了,你就住进幽篁轩第三室吧。”
幽篁轩。
细竹风动,碧影幽摇,这里是处绿瓦粉墙的精美园林,设计得清雅宁静,的确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去处。原本是镇江富商苍家大公子苍梧出钱修葺,用做自己藏娇的金屋,此次招开大会,需要场地安排,元帅定定一声令下,他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从左边数的那一排房舍,正是此次与会者住宿的地方。为防止意外,离大会尚有三天,所有人便尽数搬了进来。
第一个小室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书——练功中,请勿打扰。
段鹏翼正在用一种非常怀疑的眼神注视着桌案上的那块四方砚台。据那个躺在身后大床之上呼呼大睡的人讲,每个人都有一种潜在的超能力,需要的只是适当的诱导和锻炼,只要掌握了这种技能,即使是像他这样天生与武无缘的人,也能打遍东南西北。
例如:绝招一,以眼杀人。
此绝技据谢小潮解说,就是凝聚全身力量投注在眼神上,依靠眼力隔空移物。如果这个他能学会,在比赛时,只要轻飘飘地向对手抛个媚眼,对手当即弹出擂台,他也就可胜得干干净净,潇洒啊!
练习方法,就是先移动眼前这方小小墨砚。
他已经看了足有一炷香的光景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那方砚台依然不给面子地纹丝不动。总教练本人也早已在他身后被睡眠征服,只留下可怜的他继续着徒劳的奋斗。
“没用的啦,小潮——”不甘心地转过身,想伸手去推却又凭空凝结。
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闪动以躲避由窗外射人的阳光,在雪白的颊上投射翳动的剪影,她的胸膛随着口乎吸均匀地起伏,少女特有的香甜气息盈塞鼻翼……
段鹏翼的脸忽地红了,手讪讪地缩回,目光却易放难收。小潮睡着的样子好可爱,心,扑棱地跳了起来……
春天的午后,阳光倦倦暖暖,柔和地倾洒小室,小轩窗畔,几株细竹随风画影,投射桌面的影子摇曳轻盈。室内,雪衣白裳的少女枕臂而眠,蓝衣美少年痴痴相望……
真是场景如画啊,可惜好景不长。
谢小潮睡得朦朦胧胧的,忽听一声叹息,微不可闻,却似曾相识,好像是……
“草龙!”谢小潮一声大喝,在两个关键字浮跳脑海的瞬间,霍然坐起,瞪眼如铃,把正看着她发呆的段鹏翼吓了一大跳。
“你是说吴大哥?这里怎么会有他?”段鹏翼嘟囔着兀自疑惑,再偷偷窥向谢小潮,不好,美少女已摇身变为了女暴龙,引导变身的咒语好像正是草龙二字。
段鹏翼尚在寻思小潮变身与草龙间的关系问题,谢小潮已如离弦之箭跃至门外,左右梭巡。
绝不会错!凭着她这双灵敏的耳朵所捕捉到的特种生波,刚才那个无故闷蚤的声音一定是那条草龙所发从在哪里?在哪里?
那边,假山之后斜倚一丛绿竹执一管碧箫的黑衣男子,眉悄悄地拧了起来,鹰眼微眯,望向这边自小室中冲杀而出的小少女,唉,又是一声长叹……
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竟然真的来了。”他摇摇头。
“哈哈!”谢小潮挽起袖子,精神十足,仇敌的出现如咖啡因刺激了她爱困的神经,“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啊。”这家伙果真胆大,竟敢深入敌营!佩服啊佩服。
收起箫管,草龙打量着谢小潮,她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脸红扑扑的,头发也有点乱,当然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男装扮相。他真是怀疑,登记处的元兵是傻瓜不成,看不出她是女的?
“干吗盯着我?没见过绝世美人?”谢小潮大言不惭。
“我只是好奇三天后上场的‘段鹏翼’是谁?”他说得玩味。
“呵呵呵呵,”谢小潮掩口笑得三八,“我也很好奇吴芒兄的真正身份哦。”
这小妮子,是真的知道他是谁,还是在猜疑?他有几分捉摸不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似乎并不想戳穿自己。轻扬眉宇,他甩下一句:“大家彼此彼此。”便欲起身回房,不管如何,对自己,她的存在是一种威胁,所以他不想与她多作纠缠。
“站住!”身后传来清清脆脆的话音,使他不得不驻步,“干什么?”
谢小潮一手叉腰,一手指他,眉目间全是意气风发,“我要向你挑战!”
“挑战?”他耸眉,回首。
“对!”她等这天等了十一年了,哼,你这条骄傲的草龙,当年竟敢不把本大小姐放入眼中,不赢回面子,百年之后,她有何面目去见逍遥阁的昔日同事?
“怎么比?”他索性转过身,抱臂环胸,直面这个奇怪的女娃。
“三天后的大赛上,我会替小段出场,如果我胜了你……”想到美好的前景,她眼珠一转,小嘴一抿,着实得意。
“怎样?”她还真是表情丰富。
“你就要拜我为师!”哈哈——她真是太聪明了!草龙拜她为师,那她就是草龙的长辈了,就算草龙夺得了天下,成了天下第一人,她谢小潮也是站在他的头上,真想看到草龙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向她俯首的日子啊。
眼中闪烁着梦幻的泡泡,在谢小潮的认知里,“师父”那可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称号。想她昔日做齐天大圣时是何等风光,连玉帝老儿她都不给面子咧,可一见了唐僧,她就乖乖地变成了古今中外第一大孝徒,唉唉,往事不堪回首。
“我要是不接受这个挑战呢?”草龙凉凉的声音打破了某人的幻想。
“什么!你不接受?草龙!你太逊了!”谢小潮义愤填膺,“你知不知道英雄手册第七条明明白白地写着,做英雄是不可以不接受别人挑战的!”
“那又如何?”他可还没忘记,有人在城门口大放厥词时对他的那番辛辣评价。照她的说法,自己早已是人人欲诛之的人渣了,又何必和她遵守什么英雄手册?
这……谢小潮一愣。看到那张小脸瞬间憋红,草龙忽地竟漾起一丝微笑。
“咦?”谢小潮惊讶地发现,“原来你也会笑?”这家伙打十一年前就是一张超级冰块脸,根据妲己的说法,那叫……对,酷!可惜在她谢小潮看来那副硬皱着眉头的样子根本就像是便秘耶,她们鹏翼那才叫美少年!切,不想想是谁教出来的。
笑?那丝笑在草龙的脸上僵住,他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自己笑了?十七岁父母双亡,无以度日,接下来流浪四方,打打拼拼……笑?多么遥远又模糊的词,别人都说他不动生色,是啊,没有人看穿的心易使人生畏,没有人明白的感情便不会落人掌控……
那缕笑依然挂在唇边,却开始逐渐变得苦涩。这个小小的女娃还真厉害呢,既能激他生气,又能令他展颜,果然,是个危险人物啊。
对于危险人物,当然是要尽早消灭。抬眼凝望,手掌已并拢。
“不过呢,你笑起来还是有点儿帅啦,当然,只是马马虎虎的那种。”她伸出小指弯成一个小小的圈,“顶多,只有这么一点点帅……”
他愕然。
阳光下,那个白衣雪裳,男儿装似是穿得极为习惯的女孩儿,那双眯得弯弯的望向他的眼睛,那微微翘起的嘴角,那莹白颊上若隐若现的酒涡……
他失笑了,杀气消失在暖暖的春阳之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娃啊……
“喂喂。”谢小潮不满意起来,这个人真是不禁夸,说他笑起来帅,就笑得没完没了了。
“好!”
突然他一声大喝,壮志激昂,吓得谢小潮后退一步,呸呸!她才不是被吓到,她怎么会被这种小事吓到,她只是没站稳而已啦。
“我接受你的挑战!”他昂首望向她,目光决绝。
接受就接受,比声音大啊?她小声叨咕。
“不过……”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看得谢小潮心里毛毛的。
“不过怎样啊?”都这种时候了,她当然不能后退反悔了。
“你胜了,我就拜你为师,若是我胜了呢?”
“你?”谢小潮扬高音调,他能打败她?绝世奇才谢小潮;拳打东南西北,脚踢四面八方的谢小潮;打遍天下……不,是打遍天上天下无敌手的谢小潮?
“哈哈哈哈——”谢小潮欠扁地格格笑道,“你能打败我?”口气嚣张得不容质疑。
“不只是打败你,我还要夺得第一。”他淡然道,“你八成没看对战表吧?你我在不同组内,除非打到决赛,否则不会对擂,要是还没有遇上我,你就被人打倒……这赌约?”
“算你赢!”谢小潮回答得豪情万丈。
“反之也一样,”草龙飒眉轻挑,“我若没拿第一,也就算你胜了,我甘拜你为师。”
他答应了!他答应了!谢小潮心中大喜,好像已经看到了草龙灰头土脸认输的场景。
“不过……这么大的牺牲,我当然也要有所得。”他轻扬下颌,对自己没有一点儿好处的赌谁会去搏?
“好啊,”谢小潮谈笑自若。哼,他以为他能斗过自己?那可真是笑话,一棍在手,谢小潮天下无敌广你要如何?”
“我一时还没有想好……”他狡黠道,“要你一个承诺如何?”
“没问题!”
“回答得这么快,到时候不会反悔吗?”他激她。
“反悔?”谢小潮怪声怪气地拉起长音,“我谢小潮季布一诺,能抵千金。”
“好,”他点点头,“那就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阳光下的赌约就这样达成了。
谢小潮踌躇满志,草龙心事悠悠,段鹏翼依然在苦练以眼杀人……而一直没有任何声响也不见有人出来的幽篁轩二号房内,正有幽幽的花香飘散四溢。
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呢?这,依然是个不解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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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皇旗迎风招展,主位席上,驻守镇江的大元帅定定目光烁烁,据坐在一张毛皮华椅之上,威风八面。
不远处选手列席上的草龙看了看他,微微不屑地轻哼。看起来的确很威风啊,连扶手上都镶着明珠……而奢极则必败,古今明训。难怪朱升一再告诫他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人,一旦得势,心生自满就会露出破绽。日前的刘福通不就是最佳的例子吗?!
摇摇头,看着面前盛大的排场,衣羽光鲜的亲兵,大元朝啊,还真是需要早早换一批新人补充力量呢。招选贤才也算是一个手段吧,只可惜晚了!
这个大元第一将,他——朱元彰当定了!
目光炽热,于逐渐升温的阳光下,却在捕捉到那一抹素白的刹那间,温柔了。
各色人等分席落座,镇江官员当然坐在审核席上。因参选人员众多,车轮大战有失公平,便早排了对战表,分组对擂,层层递进。
为了激发民心,招选过程是公开的,镇江百姓稍有办法的都挤进来围观了。忧国忧民有之,看热闹的居多,都想瞧瞧最后谁能当上那个大元第一将。
而此刻,前方参选相关人员席上,一个蓝衣少年正抖若筛糠。
“小潮,怎么办?”他记得第一号就是他吧,哭啊!那个绝技他还是没有练会,他可不敢向小潮抱怨是她教法有误,强人所难,毕竟小潮好像就能做到。话说回来,到底有什么是谢小潮做不到的?
可是,他不是她啊!眼波哀怨地瞟向那抹悠闲的人影,竟然不顾他的死活吗?临行前她是怎么和娘亲大人说的?什么有她罩他啊,他就像她弟弟一样啊,哼,说话不算数!
谢小潮重心靠在椅背上,双腿舒服地搭在前排椅子上,嘴里还磕着款待选手的瓜子。懒懒地拿眼角扫一眼段鹏翼,暗自摇头。切,这么多年了,竟然还不了解她。
前面的主擂上,负责担任向四面八方看客解说比赛详情的大会主持人终于说完了没有重点的前言致辞,不外乎“为国为民啦、争当国柱啦、元帅仁德啦、皇帝万岁啦……”之类的废话,开始提高嗓门,冲天大喝一声:“评选大元第一将大会现在开始——”
群众掌声雷鸣,主持人面上有光,第一个名单由定定亲展卷轴,“第一号,濠洲段鹏翼——”
娘啊,恕孩儿不孝,难以承欢膝下了!段鹏翼默默哀悼,准备认命。不就是上个台吗?大不了两秒钟后被人打得土头灰脸再跌下来就是了。呵呵,大不了落个半残嘛,运气不好也就不过是个死嘛,他会怕吗?
呜……他好怕啊!
他怕得要命了啊!呜呜——他不要啦。段鹏是的手紧紧抓着旁边人的衣袖,紧得想松都松不开,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喂喂。”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唤醒他游散的意识,谢小潮抱怨道:“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上台?”
他不要啦——咦咦?什么?视线惊疑不定掠向谢小潮,他没听错吧,小潮好像是说……
“笨蛋!”谢小潮从开始就没想让他去过。爱徒虽笨,就此一名,他上去干什么?挨打吗?“还不明白吗?”她白眼一翻,“当然是我顶你的名字去打擂啊,白痴——”他不会真的相信她胡诌的那个以眼能杀人吧。
轻轻嗔他一句,那带着一缕嘲弄、一缕亲呢的笑容直撞他的心口,甜甜地扩散,泛出了涟漪……呆愣中,手指一松,白影已翩若惊鸿,飞上擂台。
“小心——”他急着喊了一声。
那影子已稳稳落定,冲着台下粲然一笑。他知道,她是对他笑,对他说不要紧,可是,他还是会担心啊,奇怪,心跳最近常常失措。
是小潮非要来的,对!她自己要的嘛,不关他的事啦,可是、可是,为什么……心提到嗓子眼处。很担心,很担心,不是害怕,是担心!他担心小潮啊,那个得意洋洋、总爱敲他的头指挥他做这做那的小潮啊!
段鹏翼牵挂地看着擂台上神采飞扬的她。你啊,一定不要出事哦。你自己说的,要保护我嘛,所以你自己也不可以出事啊。
迷惑的心,理不清懵懂的感情,只知道,眼睛和心,都注定被眼前这个顽皮的邻家女孩牵去了,会走到哪里?走到何时?一辈子,可以吗?
“哗!”看客台上数千计民众发出整齐的低呼,权势真是害人啊!看看吧,那台上站着的“濠洲英雄段鹏翼”明明只是个半大小孩嘛。身形五尺,单薄瘦削,一副营养不良之态,看来大元朝真是气数将尽,民不聊生的具体表现就站在那里嘛。
“各位大人,各位评审,各位乡里乡亲,”主持扯开嗓门,偷偷瞄着熬夜做好的资料小抄,开始作选手介绍,“这一位,濠洲英雄段鹏翼,外号擒龙手,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特长使棍,对,你们看,他手中拿着这么重的大棍,挥舞起来犹如剑一般地潇洒啊。我在此特送他一个新的花名,‘笑剑生花’!”
好、好老土……谢小潮听得浑身发麻,以为那数万毫毛一时间都尽数回到了自己身上,她只不过听他废话听听得有点无聊随便转了两圈棍子罢了,竟得了个“笑剑生花”的名字?恶心啊!
主持继续滔滔不绝:“至于他的对手,就是人称东海神龙的明洲英雄——某某某!”
无需姓名的小配角当然早已上台,面目模糊、过目即忘的小人物正蓄势待发,打量着对手。手持双枪的他,同样“不能幸免”地被主持送以花名“皓月钩”……
“现在!英豪汇聚、英杰莅临、万众属目共襄盛举的号称天下第一武林大会大元第一将的评选第一役即将拉幕——”
哇——所有的人喘了一口气,其实基本上都是替他喘的,好长的题目喔!
“大家请看——擒龙手对东海神龙,笑剑生花VS皓月钩!”
倒!这家伙竟然还在喋喋不休?老百姓们手好痒哦,要不是看在有元帅坐在那里,他们好想拿小石子打他哦。
“……现在,开始!”
终于可以打了……
谢小潮咬牙切齿,被这个主持弄得郁闷且浑身是火,真恨不得拿这根大棒砸在他身上,但又不可以,遂只好拿那个“皓月钩”出气了。
结果想当然尔——
过程就不必赘述了吧,作者可不想和该主持一样遭群众围殴,想也知道嘛!谢小潮乃天降谪仙,又岂能轻易失手?
“哈哈哈哈!”猖獗的笑声自台上响起,一脚把某某某踢下擂台,笑剑生花者,持棒开怀,目光直指那厢草龙。看到没有?东海神龙都败在脚下,你这条小小草龙就更不在话下啦。
瞬间的安静后,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群众们欢迎黑马的出现。看不出来嘛,人虽小,但力气大,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看,连元帅定定的脸上都现出一丝微笑呢。
大赛幕后赌博排行榜上一号“濠洲段鹏翼”的选民支持率立刻狂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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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潮闯三关,过六将,赢得是一塌糊涂。休息换组,草龙上阵,当然也是力挫群雄。谢小潮再度上阵,眼看再败一人就可进入半决赛。
阳光之下,热血沸腾,谢小潮自动关闭耳朵,斜倚擂台一角,等着主持再度废话一番介绍新选手。连眼睛都闭上了,看来与草龙对阵前是不会有厉害的对手出现了,害得她打得一点儿也不过瘾。
哎?怎么这么半天还是无声无息的?人咧?没办法,只好把耳朵打开。
袅袅仙音适时入耳,柔柔软软荡荡……似曾相识的蔷薇花香弥漫半空。这个味道?谢小潮拧眉,不就是这几天来常常在暂住的园林中总闻到的吗?总是在房舍那边飘漾,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草龙房间里发出来的咧,后来才发现是从他们中间那个房间里发出的。说也奇怪啦,在一起当了三天邻居,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从来都没见到过,当然也可能是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草龙身上无暇旁顾的原因吧。
再用力地多嗅几下,真的好香呢!可是,这个人,怎么还不现身?
前排的群众显然也闻到了那股子异香,引颈伸脖,四下张望,忽见半空里轻轻洒落下玫瑰花雨。
当然不是真的在下玫瑰雨,而是有人在洒,四个清丽少女玉臂如藕,不知何时已立在了擂台的四柱顶上,手轻扬,那红红白白的花瓣就从袖中纷落了。清新的花瓣沾着水珠晶莹,仿佛是花儿流下的泪。
一时间,场景如梦似幻,所有的人都醉了。
“哪个王八蛋给我出来!”谢小潮一声嘶吼,又把所有的人都从梦里给揪了出来,哼!她非得杀了这个人不可!他老兄要怎样出场她不管,可是,惹到她就不对了吧!站在擂台中间的她饱受这漫天花雨的毒害啊,一身的空降玫瑰耶。
她穿的可是一袭白衣!这沾着什么晶莹的露水的花儿,会把颜色染到她身上耶!
目光炯炯,她撸起袖子,非得好好地收拾这人不可,简直是环保意识极差嘛!又不懂得体贴劳动人民,一会儿会给清理会场的阿叔阿嫂造成多么大的不方便他就没有想过吗?
“啊——”背后主持人忽然发出一声很呆的惊叫。
死鸭子,又呱呱叫什么?谢小潮不耐地刚想回头,忽然间,一声很齐很大的“啊——”由台下所有的人集体大合唱,发声如群蛙一片,震得她耳边轰轰作响。
见鬼了!她暗自咒骂,转过身。
“啊——”
这回清清脆脆的“啊”声却是由她自己那张小口里逸出了。
呵呵——想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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