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云中之珠 > 第23节 >

第23节

    23

    幸好赵云后来接到了一个电话,告辞走了,不然的话,宇文忠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他就是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这么令人讨厌的人?又不是你家的事,管那么宽干什么?别人找什么样的女朋友,碍着你了?要你在这里信口开河地乱讲,讨打呀你?才第一次见面,就跟着男生跑人家住所去,还赖那里不走。这种女生,不被流氓奸杀都说不过去。

    不过,这让他想起一个笑话,说的是有个极丑的女生,很老了还嫁不出去,想男人想得发疯,听人说某个小巷经常有女生被流氓绑架,就每晚到那个小巷去转悠。结果有一天,真的被几个流氓绑架了,蒙着她的头,把她带到流氓老大那里。老大打开面罩,差点儿昏死过去:"这样的货色,你们也下得了手?赶快给我送回去!"几个流氓只好开车送那个丑女回去。到了那个小巷,他们让丑女下车,但那丑女坚决不下,一定要流氓把她带走。几个流氓无奈,只好自己下车:"算你狠!我们走,车归你了。"

    这是当初他逗云珠时讲过的笑话,那时云珠老在他耳边念叨:"你可不可以换个学校?我不放心你到C大去念书,那个赵云也在那里。"

    "她在那里怎么了?"

    "我怕她……我怕你跟她好上了。"

    "怎么会呢?"

    "你们在一个系,天天见面,肯定会日久生情。"

    "别开玩笑了!这个青年版崔阿姨?给我都不要。"

    "现在有我,你当然不要她,但等你到了海外,我不在你身边,你又寂寞又孤独,性饥渴了怎么办?"

    "性饥渴也不会拿这种人来解渴啊,我这点儿底线还是有的。"

    "你没听说过-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蝉-?"

    "我们哪里会分开三年呢?你不是马上就要去读语言学校了吗?"

    "那谁说得准?"

    "你不是说可以跟你视频吗?"

    "是可以视频,但视频哪里比得上真刀真枪呢?赵云一张嘴很会说的,肯定会把你哄得神魂颠倒。"

    "我是那么好哄的吗?"

    云珠仍然不放心:"我不在你身边,她要把你哄走,真是太容易了!"

    于是他就把这个丑女的故事讲给云珠听,她听得咯咯直笑,然后就忘了赵云的话题。现在他发现赵云不仅丑,还特烦人,真恨不得扇她几耳光。如果他把自己的这个感觉讲给云珠听,肯定能博得云珠一笑,让她更放心。但他再一想,决定还是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云珠,因为云珠本来就不愿意跟赵云待在一个学校,如果知道赵云这样肆无忌惮地攻击她,可能更不愿意来了。

    云珠曾经说:"我还是到别的学校去读书吧。赵云在你们学校读博士,如果我也跑到你们学校去读语言学校,那差的真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力劝云珠到C大来:"你管她干什么?如果你到C大来读书,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干吗跑到别的学校去?"

    "你也可以到别的学校去啊!你成绩这么好,转个学校不是很容易的吗?"

    "但能不能拿到奖学金呢?"

    这件事从来没讨论出结果来,每次都是以"到时候再说吧"结束。如果他现在告诉云珠,说赵云第一天见到他就对他说云珠那么多坏话,云珠肯定死都不肯来C大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别把这事告诉云珠。

    第二天,他自己坐公车到学校去,参加系里召开的助教和助研会议。这个会议大概很重要,因为连老杨都露面了。两个老乡坐在一起,听系里管研究生的人讲话,主要是给各位分配任务,分配信箱,分配办公室,分配实验室等,再就是一些注意事项。他没怎么听懂,但他不怕,有老杨在,就等于随身带了高级翻译和秘书,待会儿问老杨就知道了。会开完后,老杨带他去了趟他老板的实验室,告诉他:"这就是你的实验室,以后你就要在这里埋葬你的青春了。"

    "你的呢?不跟我在一起?"

    老杨指指另一个门:"我的在那边,跟你是邻居。"然后老杨把他带到一间办公室,"我走了,你在这里等她吧。"

    他不明白:"你上哪儿去?"

    "我去我的实验室等你。"

    "那我在这里干吗?"

    "等她呀。"

    "等谁?"

    "你刚才完全没听啊?等朱洁如啊,嘿嘿,我们私下里都叫她-朱八戒。"

    "我等她干吗?"

    "你是她的助教,她会来给你安排工作。"

    他一听说是"助教"就慌了:"我不是助研吗?系里给我的信上就是这么写的。"

    "你是助研,但你有一部分时间是分给她做助教的。"

    "但是我……你也要做助教吗?"

    "我不用做,刚来时已经做过了,轮到你们新生了。"

    "为什么新生要做助教?"

    "这是系里盘剥新生的一种方法,你每周可以少干几小时助研的工作,但助研做的都是你自己的研究项目,不管做助教用掉多少小时,你都得花时间把实验做出来,所以你做助教的这部分时间就算白贡献给系里了。"

    "我倒不怕贡献时间,但我英语不行,怎么能做助教?"

    "你放心,不会让你上讲台的,连朱洁如都不是上讲台,只是带实验课,你给她打下手,为她和学生准备实验用具,就算是助教的助教吧。"

    他听说是准备实验用具,才放了心:"哦,是这样。"

    老杨有点儿愤愤不平地说:"我们大陆来的就是受歧视,系里让欧美人上讲台,让-湾湾-带实验,让我们大陆人为-湾湾-准备实验用具,这不是欺负人吗?"

    "-湾湾-是谁?"

    "-湾湾-就是台巴子,台湾人。"

    "这个朱八戒是台湾人?"

    "嗯,这个人很反共的,你要小心点儿。"

    他不太明白,朱洁如很反共,为什么他得小心?他连共产党员都不是。

    老杨给他演说了一段历史:"以前有个大陆来的,姓李,也是给她当助教。这个-湾湾-呢,最爱说中国的坏话,而老李呢,最听不得人家说中国的坏话,两个人经常为大陆的计划生育政策什么的争论不休。这本来是吃饱了撑的,跟教学无关,但这个-湾湾-怀恨在心,期终的时候给老李的评语写得很糟,还发动学生给老李打低分,结果系里就把老李的助研取消了。"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没助研,就不能享受州内学费,就要交国际学生的学费,那就高得很了,一年好几万。老李跟你我一样,农村来的,根本交不出这笔学费。"

    "那老李他……"

    "老李后来又熬了一学期,是我们学生会帮他募的捐,但学生会也不能年年为他募到那么多钱啊,再说像这种被系里取消助研工资的,你要募捐都找不到名目,最后他只好回国去了。"

    他没想到国共两党的斗争到现在都还没结束,而且延伸到美国来了,还殃及他这种非党员,真是冤枉。

    老杨说:"她快来了。我到我实验室去了,你跟她开完会了,到实验室来找我,我帮你分析分析当前的形势和任务。"

    老杨闪了,他坐在办公室里,忐忑不安地等待反共专家的到来。过了一会儿,反共专家来了,他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位Pearl小姐。这回肯定是踩到猪粪了!

    "湾湾"个子不高,长得小巧玲珑,模样也还过得去,脸蛋儿比赵云强,但跟云珠那是没法比了。

    "湾湾"很客气地跟他打招呼:"你好,我叫朱洁如,你可以叫我洁如,也可以叫我Pearl。"

    他只好自我介绍了一下,总感觉英语说得磕磕绊绊的,回想起在国内时还做过英语口语家教,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他问:"我能说汉语吗?"

    朱洁如用台湾味很浓的国语回答:"现在当然可以啦,但是跟学生不可以说的。"

    "我也要跟学生接触吗?"

    "当然要啦,我上课的时候,你都有出席的。我们都要辅导学生,回答学生的问题,如果学生的实验用品有问题,你要为他们搞好的。"

    他跟朱洁如谈了一会儿,发现她除了国语讲得实在靡靡之外,还没其他反共言行。当然,这才是第一天,计划生育再重要也不会在第一天就提上议事日程。他决定吸取老李的教训,莫谈国事,她要反共,让她反好了。朱洁如给他介绍了工作要求,然后问:"你有带便当吗?"

    "什么便当?"

    "就是午餐啊。"

    "哦,我没带。系里规定要带便当吗?"

    朱洁如笑起来:"当然没有规定啦。但是我们都有带的,你们大陆人也有带的。如果带了,就一起到午餐室去吃呀。"

    "我没带。"

    "没带也可以去的呀,我有带葱油饼,要不要尝一点儿?"

    他听到"葱油饼"几个字,立即满嘴生津,几乎都能闻到那股葱香了,但考虑到老李的悲剧,担心葱油饼是"朱八戒"的一个诱饵,可别从葱油饼扯到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准之类的政治问题上去了,急忙推脱:"不用了,不用了,我跟老杨约好了的。"

    "朱八戒"没再坚持,很友好地跟他告了别。他到老杨的实验室去,找到老杨,见实验室里没别人,就把刚才的经过全都汇报了,让老杨帮他分析分析是祸是福。

    老杨说:"这是她的老一套了,开始对你好得不得了,带便当给你吃,带你去买菜,搞得像两岸统一了似的。但后面就慢慢现出獠牙来了,动辄攻击中国,如果你跟她争论,那就得罪了她,她会背后下手,把你整得很惨。"

    "她攻击中国,我不理她就是了。"

    "但你是一个中国人,听到有人攻击自己的祖国,你能做到不理吗?"

    他也觉得不理好像太不爱国了,便问:"我可不可以要求系里给我换个人?"

    "换谁?换那个德国人?更反共了。"

    "德国人也反共?"

    "德国人最反共了,你不知道?"

    "那可不可以要求不做助教,只做助研?"

    "那你还不如直接要求系里把你的助研收回去算了。"

    "她在系里有后台?"

    "后台倒没有,但系里这么安排,还算是在照顾你,至少你们之间没有语言障碍。如果你一来就这么不服从分配,挑挑拣拣的,系里对你印象会好?"

    "那怎么办?"

    "你小心点儿就是了。"

    到美国来还没几天,他就发现自己的美国梦在一点点儿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