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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那天中午,两人吃了brunch(breakfast+lunch,早午餐)后,就开车到警察局去领Amber的遗体,然后送到宠物火化中心去火化,交了加急费,当天就领到了Amber的骨灰,装在一个琥珀色的urn(瓮)里,看上去像个花瓶一样。

    宇文忠见那个“花瓶”做得那么精致,以为是用来摆在屋子里做装饰的。但一回到家,Grace就说:“现在我们到后院把Amber埋了吧。”

    他有点不解:“既然准备埋,那干嘛还——火化呢?”

    “因为不能直接把动物尸体埋在后院。”

    “为什么?”

    “违法的。”

    “在自己的后院埋个动物尸体也违法?”

    “嗯,我昨天在网上查过了,我们这个county(县)有规定,动物尸体不能埋在后院。”

    “怎么会有这样的规定?”

    “主要是为了保护水资源。”

    “那骨灰——可以埋吗?”

    “本来应该先得到房东的同意,但男房东已经去世了,女房东有老年痴呆症,打电话给她肯定说不清。我们先埋下,等周末我去养老院的时候再跟她汇报。”

    “你周末要去养老院?”

    “至少每个月去一次。”

    “去交房租?”

    “不是,房租我是直接汇到她账上的。”

    “那你去养老院干什么?”

    “主要是去看看她,她自己没生过孩子,她丈夫那边的儿女本来就很少去养老院看望两个老人,她丈夫死后,他们就彻底不去了——”

    他自荐说:“周末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好啊,她一定会很高兴。唉,一个人要是没儿没女,到老了就——很孤独啊。你爸爸妈妈肯定很着急你的婚事吧?”

    “他们着急也没用。”

    “有没有催着你结婚?”

    “隔这么远,怎么催啊?”

    “你不给他们写信打电话?”

    “写啊,写得不多,他们——文化不高,很多字不认识。我主要是打电话,但我家在乡下,家里没电话,一般都是打给我姐,让她转告——”

    “那你父母没让你姐在电话里催着你结婚?”

    “有时催——”

    “那你怎么回答?”

    “我?我就说——已经结了——。”

    她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这么老实的人也对父母撒谎。”

    “免得他们担心。”

    “那他们没催着你——快生孩子?”

    他警觉地看了她几眼,想起她曾经说过不生孩子的话,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说:“你父母肯定很希望你赶快生儿育女,按乡下的观点,你也老大不小了,而且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你们宇文家传宗接代全靠你了——”

    “我不信——这些玩意。”

    “这也不是什么信不信的问题,是个实际问题——”

    他搂住她:“不管我父母怎么想,我是一点都不想生儿育女的,多大的责任啊!自己都没活明白,还带一些人到世上来干嘛呀?”

    但她的神情有点黯然。

    他半开玩笑地说:“咱们别光顾着说话了,趁天还亮着,先去把Amber埋了吧。不然待会天黑了,我们在外面挖坑,邻居还以为我们杀了谁在埋尸体呢,可别跑去报警了——”

    “你说得对,我们先去埋Amber吧。我是个——很胆小的人,不敢把骨灰放在家里。我妈去世后是——埋的,我丈夫的骨灰——本来很想带在身边,但是——总是很害怕——就埋在公墓了,后来东跑西跑,离得越来越远——”

    他安慰说:“只要心在一起就行,骨灰放哪里只是一个形式——”

    两人来到后院,选了个离后门最远的地方,作为Amber的墓地。他挖坑,她捧着Amber的骨灰站在旁边,感慨地说:“幸亏有你,不然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以为她指的是挖坑这件体力活:“可以请人来挖呀。”

    “我不是说挖坑,我的意思是——。唉,看来人总是有点自私的,像我吧,一直觉得很爱很爱Amber,如果它去了,我肯定会痛不欲生。但现在——我虽然很痛,但也没到不欲生的地步,反而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他不解地问:“因祸得福?”

    “得到了你呀!如果不是因为Amber的——去世,你怎么会——跟我在一起呢?”

    “怎么不会?我不是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吗?”

    “但——不是这种啊。”

    “不是这种不要紧,反正我们迟早都会在一起的。”

    “不见得吧?像你这种性格的人,从来都不会主动的——”

    “我不主动,还有你嘛。”

    “我也不会主动向你表白的。”

    “为什么?爱面子?”

    “不是爱面子,而是——觉得自己太老了,又有病,不想耽误你。”

    他觉得这个话题很危险,再谈下去可能会谈出麻烦来,于是转移话题说:“挖这么深可以了吧?”

    “应该可以了。”

    埋葬了Amber,两人回到屋子里,洗了手之后,她去做饭,他在旁边帮忙,不时地从后面搂住她,亲热一下。吃过饭后,他洗碗,她也不时地从后面搂住他,亲热一下。他想起跟云珠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从来没这样腻过,不知道是因为没这个需求,还是没这个条件。

    第二天,他又逃学了,因为预约了人来家安装homesecuritysystem(家庭安全系统),他不放心Grace一个人在家接待一帮陌生人。系统安装好之后,两人实地操作了几次,直到比较熟悉了才放心。

    第三天,两人终于恢复正常的上班上学,但他叫她下班后不忙回家,先到学校去等他,两人一起回家,他会尽量把实验安排在白天做完,晚上可以在家陪着她。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她觉得太拖累他了:“我还是自己先回家吧,还可以做好了饭菜等你,你也可以安心做实验。”

    “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没事,家里不是装了安全系统吗?”

    “那个——也只能拉个警报,并不能把intruder(入侵者)挡在外面。”

    “但我也不会坐那里等死啊,听到警报,我不会拿起枪来自卫?”

    他知道她有一把小手枪,还有一杆猎枪,她两样都会用。只要她来得及拿到枪,应该能保卫她自己,就怕时间来不及。

    他把这个担心说了,她安慰他说:“我楼上楼下各放一把枪,肯定来得及。”

    他只好答应了,但每天晚上都不停地往家打电话,确定她没事。

    Intruder没再出现,但闲言碎语却开始满天飞了。

    老任刚拿到了国内一所名牌大学的教职,春风得意,来找他闲聊的时候,先把自己夸耀一番:“老宇,我劝你毕业后赶紧海龟,归得早,说不定还能像我这样,进个名牌大学,分套好房子,发一大笔启动资金。如果归晚了,可能连你以前那个B大都进不去了。”

    他谦虚说:“我哪能跟你比呢?你是人才啊,国内当然欢迎——”

    老任倒挺实在:“国内才不管你什么人才不人才呢,主要是看门路——”

    “我在国内没门路。”

    “不过你在国外混得不错啊,傍上了富婆!呵呵,老宇啊,你胆子可真不小呢,黑寡妇你也敢碰?”

    他听到“黑寡妇”几个字,觉得十分刺耳,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老任接着说:“当心点哦,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可不能可由着她瞎整,当心肾亏。还有啊,她有艾滋的,你可要当心,不能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

    他忍不住说:“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

    “没无聊啊,我是跟你说正经的。我们C市有个大陆来的老头,以前是男性专科的,这里很多大陆来的男生搞出病来都是请他看,手到病除,真的,就是——费用要得高一点,但一分钱一分货——”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没病,你就别瞎操心了。”

    “瞧瞧,denial(否认)!这就是有病的第一个症状,那些哥们也一样,没有谁一开始就承认自己有病的,总要等到事实摆在面前了——”

    “那你就等到事实摆在我面前了再说吧。”

    赵云那个八卦精自然也不会放过他:“呵呵,他们总说你乡下孩子老实巴交,我就总是反驳他们:他老实个啥呀?精着呢!你看他不声不响的,就把个富婆泡到手了。”

    “我没泡谁。”

    “你不泡她,难道还是她泡你?”

    “她也没泡我。”

    “肯定是你追她。她这么有钱,想找谁找谁,怎么会偏偏看上了你?你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个——你就应该去问她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问?”

    他讥讽说:“我怎么会以为你不敢问?你这么——胆大的人,什么雷人的事你做不出来?”

    “我做过什么雷人的事了?”

    他差点把地下室的事说出来,但想起Grace说过,那事最好不要让外人知道,免得某些copycats(仿冒者)也来如法炮制,终于忍下没说。

    赵云说:“你跟晏美玲的女儿倒真是一对呢,都是看上去老实实际上贼精的角色。她泡了个富二代,你泡了个富婆,不知道你们现在哪个更富?”

    他听到“晏美玲的女儿”几个字,忍不住问:“你知道云珠——的近况吗?”

    “我就知道她还在赖账,到现在都没把我妈投资的那五千块钱退还给我妈。”

    “那钱也要人家退?”

    “怎么不退呢?”

    “投资就是投资,有赚的可能,也有赔的可能,投资人都应该事先了解清楚投资的风险,赚了该你发,赔了该你亏——”

    “但是舞蹈学校又不是股票市场,怎么会亏呢?只要能办起来,就肯定能赚钱,我妈就是冲着这一点才投资的——”

    “问题是没办起来呀!”

    “但为什么没办起来呢?难道不是因为晏美玲她女儿忘了给车年检吗?”

    他知道赵云是个不懂道理也不可说服的人,像这样扯下去,永远都扯不清,他只好停止对话:“我不跟你说了,你的歪道理多得很。”

    “怎么是歪道理呢?你随便找个懂道理的人问问,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他无奈地摇头。

    她提议说:“我现在不知道她躲哪里去了,如果知道,我肯定有办法让她付钱。但我妈的面部修复手术才做了一次,还要做两次,你能不能——赞助一点手术费?怎么说这事都是你跟晏美玲的女儿还是男女朋友时发生的,她欠债不还,你不能看着不管。”

    他没好气地说:“我到哪里找钱来赞助你妈补脸?”

    “你现在不是富翁了吗?”

    “我不是什么富翁。”

    “但你老婆是富婆啊!”

    “她也不是我的老婆。”

    赵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还没结婚啊?怎么系里人都说你们已经结婚了呢?”

    “谁说的你去问谁。”

    “唉,看来想娶富婆也不那么容易啊!她是个很精明的人,肯定不会轻而易举就跟你结婚。要知道,一旦结婚,你就拥有她一半的财产了——”

    他骄傲地说:“即便要结婚,我也会和她定个婚前协议,不要她一分钱。”

    这次谈话传出去后,就变了模样,变成了他想跟Grace结婚,但Grace要他签婚前协议,讲明她的财产一分钱都不给他,而他当然不肯签这个婚前协议,所以没结成婚。

    最后,连远在外地做博士后的老杨都闻到风声了,写电邮来恭喜他,并拉他的赞助:“我想筹建一个地震小学,是为那些在去年的地震中失去了学校的孩子建的,我知道你现在有能力为这个光荣而伟大的项目出一把力,特此告知,希望你大力支持,赞助款请汇到以下账号:XXXXXXXXXXXX”

    他把老杨的电邮给Grace看了,她提议说:“你就如实告诉他,我还没拿到遗产。”

    “我说他可能不会相信。”

    “那我给他回个电邮吧。”

    “我们要不要捐点钱?”

    “让我先查一下。”

    她查了几天,告诉他说,“老杨给的那个账号是个私人账号,不保险,先不要往那个账号汇钱,我们要捐也要找个可靠的organization(组织,机构)捐。”

    他们俩没往老杨给的那个账号捐款,这事也一下就传扬开了,说他们为富不仁,不爱国,不肯为地震灾区的孩子们捐款。

    他气得要命,但她很淡定:“别管人家怎么说,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