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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艾米回到家,想收拾一下东西回学校去,但王书记的话老在她耳边嗡嗡作响,象只赶不走的蚊子一样,你以为它飞走了,正在庆幸,它又飞回来了。

    妈妈来问她今晚回不回学校,如果回的话,就叫爸爸送她。她抓住妈妈问:“如果JANE怀的是ALLAN的孩子,那ALLAN杀她,不等于把他自己的孩子也杀了吗?”

    妈妈打个寒噤,说:“想想就残忍,一刀两命——”

    “可是ALLAN那么爱孩子,他怎么舍得杀自己的孩子呢?”

    妈妈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他爱孩子?你们——”

    艾米矢口否认:“你放心,我跟他没那种关系。但是我觉得他跟JANE不可能有那种关系,更不可能有孩子。解剖真的证明JANE怀孕了吗?而且孩子是ALLAN的?”

    妈妈也很迷茫:“如果解剖证明她没怀孕,或者孩子不是ALLAN的,那他们干嘛还不放ALLAN回来呢?”

    艾米烦躁地说:“算了,懒得管他的事了,我回学校去了。”

    “我叫你爸爸送你。”妈妈离开了艾米的卧室。艾米扑倒在床上,感到浑身软瘫,头痛欲裂,耳边除了妈妈刚才的话,还有王书记的声音“他在L大那边也有很多男女方面的事”,“他跟简家的女孩同居”,“这只是浮出水面的一件”,老杨也跟着喋喋不休“CHASINGSKIRTS”,然后还有ALLAN振振有词地说“对过去的事最好不要刨根问底”。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朦胧中觉得妈妈进来了,问她去不去学校,然后摸摸她的额头,紧张地说:“这孩子在发烧。”

    然后爸爸也进来了,要带她去医院,她死活不肯,大发脾气:“你们都出去,出去,我要睡觉。”爸爸妈妈出去了,过了一会,妈妈又拿来药和水,说你吃了药再睡吧。她大喝一声:“你们是不是想烦死我?”吓得妈妈退了出去。

    她沉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好像是在做梦,又好像是回忆,几乎都离不了ALLAN,有时他在跟她开玩笑,有时他在玩她的头发,有时又在做爱,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那些画面也很模糊。她象一条小船,随波逐流,漂漂荡荡,抓不住浆,看不见岸,就那样漂流着,不知道要漂到哪里去。

    她的脑袋里好像有无数个线头一样,四处乱飘,她想让它们停下来,但那些线头就是不停下来,而是越飞越快,好像有人在她脑子里转一个拖把,拖把上的布条乱糟糟地向四面八方飞去。

    她觉得她的人也跟着转了起来。她闭着眼睛,仍然能感到天旋地转。刚开始是水平方向转动,她不得不紧紧抓着床,才不至于转得飞到床外。然后她感到她连人带床一起转动起来了,象翻筋斗一样,头向着地上栽去,然后又向天空方向浮起,越转越快,她吓得大叫,妈妈奔过来,问她怎么啦,她哀求说:“你抓住我,压住我,不然我就要转飞了。”

    妈妈说:“你睁开眼,睁开眼看见四周的东西,就知道自己没转动了。”

    她睁开眼,但四周的东西都在转动,连妈妈也在转动,她只好又闭上眼,感觉喉头发紧,刚说了声“我要吐”,就吐出来了。

    妈妈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了,跟爸爸两人把她送到医院急症室。医生查来查去查了很久,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可能是美尼尔氏综合症,开了些药,就让爸爸妈妈带她回家了。

    到半夜了,她才觉得转动停止了,她脑袋里那些四处乱飘的线头慢慢垂下来了,她的大脑可以组织一个一个句子了,她可以想问题了。

    她想起当她问ALLAN以前有没有爱过别人的时候,他说“过去的事最好不要刨根问底”,那说明他爱过的,不然他就会断然否定了。果然现在王书记说他在L大那边也有很多男女方面的事。他究竟有些什么事呢?是有过很多女朋友?还是把很多人的肚子搞大了?抑或是杀了很多人堆在那里?

    她相信他没杀过人,可能也没搞大几个肚子,但他肯定做过不少爱,因为他跟她做爱的时候,从一开始,就没显得慌张,而是很老练的样子。她在书上看到过好些故事,男生第一次做爱,常常是壮志未酬身先死,慌得还没短兵相接就一泻千里。但ALLAN好像一点也不慌张,他把她抱起,放到她床上,慢慢解她的纽扣,慢慢吻她,从她的脸她的嘴吻起,吻到她的颈子,她的耳垂,她的胸,然后他象个小孩子一样吮她的小宝贝,使她心痒难熬,情不自禁地紧抓着他的头发,一会要推开他的嘴,一会又把他的嘴按在那里。他后来开玩笑说,以后要先剃光了头发再跟她做爱,不然被她扯成个瘌痢头了。

    她不记得他究竟这样吻了她多久,她只记得自己体内好像要伸出一只手来,把他整个人都抓进去,她对他喃喃着:“COMEON,BABY,COMEON。”他问:“YOUREADY?”她闭着眼睛乱点头。他用他的手去问小妹妹,她很羞愧,因为小妹妹一定有点泛滥成灾了,她自己都能感觉到。然后她感到他离开了她一会,大概在脱衣服。再然后他躺到她身边,他赤裸的身体贴在她身上,他腿上的汗毛擦着她,使她冲动得全身颤栗。

    他把她搂在怀里,她能感觉到他那个地方又热又烫地贴着她。她想用手去感觉一下,但他不让,说:“DON-T。LETHIMCALMDOWN。”然后他开玩笑说,“知道不知道‘一触即发’这个成语怎么来的?”他跟她聊了几句不相关的话,大概是在“CALMDOWN”。

    然后他又开始吻她,现在她不再闭着眼,她想看着他,记住这个一生中仅有一次的时光。他想去关灯,被她拦住了。他微笑了一下说:“会疼的,怕不怕?”她摇头。他说:“TELLMEIFITHURTS。STOPMEIFYOUDON-TLIKEIT。嗯?”她点头,紧张地等待他。

    她感觉他在试图进入她,但他不是长驱直入,而是进进退退的,试几下,就问她疼不疼,她摇了头,他就再试。那种有水喝不到的感觉使她如骨鲠在喉,差点就要问他怎么象个小脚女人,畏畏缩缩,裹足不前,但他突然把两手伸到她身下,向上兜住,他的人用力压了一下,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快意,她知道他进去了,但她没觉得撕裂的疼痛,她担心地想,是不是我的处女膜早就因为骑车和练体操弄破了?他会不会怀疑这不是我的第一次?

    有好一会,他都没有动,只是伏在她身上喘气。她好奇地问:“THAT-SIT?THAT-SALL?”他发窘地笑了一下,说“你真是个急性子”。然后他开始温柔地动作,然后又停下来,伏在她身上喘气,吻她,吻她的小宝贝,然后再动。她不记得他这样反反复复了多久,因为越到后来,她的人越激动,大脑越糊涂,直到她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痉挛从体内涌起,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感从那个地方弥漫到身体的每个角落,使她无法控制地抱紧了他呻吟,他才加快了步伐加大了力度,然后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叫道:“I-MCOMING,BABY,I-MCOMING!”

    她记得那天他在事后说过一句:“I-MSORRY。”她当时不明白他为什SORRY,后来她问他那天为什么说SORRY,他说是因为她还“意犹未尽”,而他已经“弹尽粮绝”了,快枪手的干活。她知道跟他后来相比,那一次他可能是快枪手,但跟那些书上的男生相比,他就显得太冷静了。

    她记得她问过他这一点,她说:“我第一次你就能把我弄‘来’,是不是你以前做过无数次?”而他说:“不是长工会种田,只是地主老爷的田太好了。”现在看来,他在撒谎,还是因为长工会种田,因为长工给无数的地主老爷扛过长工,耕种了无数的田地,自然是生田熟田都能旱涝保收。

    想到他曾经跟无数的女孩有过这种关系,特别是曾经那样温柔地把无数个女孩送上极乐巅峰,她就感到自己的心被嫉妒撕裂。如果他只是跟别人发生关系,草草了事,也许她不会这样难受,因为那说明他不爱他们,只是发泄一下。如果他是这样温柔地爱她们,这样体贴地爱她们,那就太让她难以忍受了。

    她恨了他一会,就为他辩解说,那都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了,是他在遇到她之前的事了。他那时还不认识她,就算他爱过别的人,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他毕竟最终没有跟那些人在一起,而是跟她在一起了。

    她相信J大会有人爱他,会有人到他寝室去等他。如果她自己是他的同学,或者是住在研二的女生,她也会跑他寝室去找他。但有多少人爱他,不是她伤心的事,她伤心的是他会爱别的人。

    她想起那天她对ALLAN说她怀孕了,他是那样欣喜,他抱着她的时候,好像生怕把她或者那个小人儿弄伤了一样,他还说他会打胡说,会带小孩。他说他自己就差一点被做掉了,她想那可能是他爱小生命的原因之一。难道他说的一切都是在骗她?是想把她稳住,等有了机会好杀她?那她当时就揭穿了自己,说自己没怀孕,看来是自己救了自己一命了。

    但她无论如何没法相信ALLAN会杀人,她想像不出他举起刀来会是什么样子,她想像不出他会有凶恶的的一面。他不是一个杀人犯的TYPE。世界上有两种人可能杀人,一种就是头脑容易发热的人,有很强的动机,有不顾后果的蛮勇,而ALLAN是个冷静有余,热情不足的人。另一种杀人犯是所谓冷血杀手,但冷血杀手都是精于计划的。象这样在自己居住的地方杀害一个怀了自己孩子的人,绝对低于ALLAN的智力。他看过不计其数的侦破小说,他思考问题非常缜密,如果他要犯罪,肯定会比这高明。

    她有点惊恐地发现,当她想到ALLAN是杀人犯的时候,远不如当她想到ALLAN在爱别人的时候痛苦。其实她已经听到别人好几次说到ALLAN杀了JANE了,但她并没有很痛苦,一是她不相信他会杀人,第二个原因,她连对自己承认都有点不敢,也许潜意识里她认为既然ALLAN杀了JANE,就说明他不爱JANE,所以她没有感觉到痛苦,而是在担心ALLAN。真正能使她痛苦的是他爱JANE,只要他不爱,她似乎连他的杀人都能原谅。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算得上残酷,她决定这一辈子都不要对任何人承认自己有过这种想法。

    她想,如果ALLAN因为杀人坐牢了,或者因为学潮那样的政治原因坐牢了,她不会恨他,她会一如既往地爱他,她会永远等他,哪怕是此生再不能在一起,都不会影响她对他的爱情。

    但如果他爱JANE,那就完全不同了,那就像他飞起一脚,直接踢在她的致命之处,她的心就被踢碎了。她看不出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必要去上学,她只想回到那个星期五,让生活就结束在那个美好的夜晚,让她以为ALLAN是爱她的,然后直接就被他爱死掉,从此不再有痛苦。

    她觉得ALLAN说过的那个关于陷入爱情的女孩起诉自己恋人的比喻不完全对,她没有为他罗织罪名,他的罪名都是别人罗织好了的,而她只是他忠实的辩护人,她一点一点地驳斥别人罗织的罪名,一心一意想为他开脱,一步一步地在心里让步,只想证明他是爱她的。

    现在解剖已经证明JANE怀了孕,而且是ALLAN的孩子,她可以不相信流言蜚语、围观者的议论,但她不能不相信解剖,因为解剖是科学。如果解剖结果证明JANE怀的不是ALLAN的孩子,而他又有不在现场的证明,那他们就应该放他回来了。他至今被关在收审站就说明解剖结果证明了JANE怀着他的孩子。

    她慢慢说服自己,性关系不代表爱情,如果他只是生理上的需要,跟JANE发生了关系,她还是爱他的。现在JANE已经不在了,他也有了她,他的生理需要就解决了,他就不会再去想JANE了。但是如果他跟JANE发生关系不仅仅是生理的需要,而是出于爱呢?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心很痛。

    她不愿意想到ALLAN跟JANE在一起的场面,但她遏制不住地要想,而且是生动具体地想。她把自己跟ALLAN做爱的情景一场场回忆起来,只不过把女主角换成JANE,然后仔细回想那一幕幕,一回回,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象针一样,扎在心上,一阵一阵地痛。她几乎都能看见JANE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而他则温柔地爱她,问她“喜欢不喜欢这样?”,他一直等到JANE的小妹妹抓住了他的小弟弟,JANE一次次上了高潮,累得告饶了,才舍得让自己一泻千里……

    她记起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最开始的两次之外,他一直都采取体外的方式。她以前只把那当作是对她的爱护,现在想来那其实是他不爱她的证据,因为他愿意让JANE怀孕而不愿意让她怀孕,因为跟JANE做出来的孩子是爱的结晶,而跟她做出来的就不是爱的结晶。

    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就那样躺在那里,让眼泪泛滥在脸上。她感觉泪水热辣辣的,刺痛她的眼,还流到耳朵里去了。她懒得去擦,只是一遍遍地想:他为什么要爱JANE而不爱我?他既然爱JANE,又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然后她想起是她自己把自己FORCEUPONHIM的,她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上,她对他流泪,所以他心软了,但他一直没有跟她做爱,肯定是因为他那时一直在跟JANE做爱。最后又是她自己把自己强加于他,他才开始跟她做爱。

    再然后他变得越来越贪恋她的肉体,可能是因为JANE怀孕了,他害怕JANE会因为做爱而MISCARRIAGE,才在她身上发泄自己的情欲。想到这里,她觉得一阵猛烈的恶心,又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