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金三角,偏偏就是一个谁拳头硬,谁就可以不讲规矩的地方。
场内的气氛凝固了很长时间。
孟坡阴沉着脸思量了许久,才支起了身子说:“既然皮康老大不信我,那就我来尝吧。”说完,就伸手去拿皮康手里的小瓶子。
但下一秒——
他的脑袋上就被雇佣兵顶住了一把枪。
叶一诺清楚地认出,这是一把全自动步枪。
只要一个梭子,他们几个全部都得死在这里,没人可以跑得掉。
孟坡浑身一僵,问道:“皮康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皮康把小瓶子扔到另外一只手里,然后支起拐杖,缓慢走到了吴茹蕊身旁。
叶一诺趁机松开了手,并投以安慰神色。
他暂时还不敢暴露身份,因为连阿苒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如果这时候跟皮康彻底开诚布公的话,兴许会阻止这场闹剧,但他们一行人,可能一个都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你……你想干嘛……”
吴茹蕊嘴唇颤抖,发出了和蚊子一样的轻微声响。
即便她再怎么视死如归,面对这个前几分钟才用枪弄死了十条活生生的人命的家伙,依旧控制不了心里的恐惧。
皮康面无表情,一把扯住了她那枯燥的头发,然后咬开了瓶子的封口,转手又捏住了她的下巴,把所有的蓝色粉末都一点一点灌了进去。
“唔……唔……咳咳……”
吴茹蕊不停地挣扎,整张脸都被那股粉尘感呛的通红。
叶一诺死死紧绷着身躯,当他想站起身子动手时,赵明昊那只粗糙的手掌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直到瓶子里的粉末都被灌进吴茹蕊的喉咙里,皮康才松开了手。
她眼泪汪汪地掐着自己的喉咙,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不停咳嗽的同时,喘息声就好像一只年迈的老龟。
不一会儿,她流下了口水,侧躺在地上抽搐起了身子。
这是典型的毒瘾发作症状。
皮康没有动,其他人也没有动。
因为长棚周围,已经汇聚起了数十个拿着枪的雇佣兵。
直到地上的吴茹蕊恢复平静,从地上缓慢爬起来之后,皮康才拍着手,拄着拐杖,一边赞叹着“不错”,一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叶一诺蹲下身把她扶了起来,她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回了一眼。
这让叶一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到她并没有多出什么剧烈的副作用,心中瞬间猜到了点什么,故作平静地保持沉默。
孟坡也松了口气,说道:“皮康老大,既然试也试了,你给我句痛快话。如果这个生意能做的长久,你就不需要再冒这么大风险运军火赚钱了,我相信那将会……”
咣咣咣。
皮康反手用指骨翘动着桌面,打断了孟坡的话。
他面无表情说:“价格,的确很诱惑,我也正好,对银三角那边的势力很感兴趣。”
孟坡眉梢一喜,正想说话。
“但……”皮康接着叹了口气,“我很讨厌跟叛徒做事。刚才我亲手毙掉的那十个人,都跟外面的警察和军人有来往,我知道他们不全是卧底,但我还是不想放过他们。你嘛……”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
长棚隔壁的平房里,缓慢走出了一道肥胖的身影,像一个在马路上滚动且不知来源的轮胎,一步一步走到了孟坡面前。
“老大?”
孟坡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被一只跟肥猪一样厚重的手掌,抽打在了地上。
响声很清脆,力道也很大。
孟坡嘴角渗出了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但又被一巴掌抽在了地上。
“妈了个巴子的,居然还敢坑老子——”冯哈提起他的衣领子,往他脸上啐了一口,满脸戾气地谩骂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进来前跟那群缅甸兵有接触,还有你这几个小弟,个个都是从缅甸兵营里跑出来的家伙,以为换张脸老子就不知道了?老子告诉你,你能够安然无恙走到这里来,是老子仁慈放了你一马,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背叛老子!去你吗的!要不是老子找了个眼线故意安插在你身边,你明天是不是就要把那些警察带进来搞了老子?”
孟坡不停挥动着手臂,试图抵抗那一下下往自己脸上踩来的厚重双脚。
“躲!老子让你躲!”
冯哈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
直到他额头冒出冷汗,才停下了殴打的动作,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雪茄,放在嘴里咬住,又对一旁的史蒂夫招了招手,说道:“黄毛,过来,给老子点烟。”
史蒂夫笑眯眯小跑了过来,掏出打火机替其点燃了烟。
冯哈长吐了一口烟,咬着雪茄笑着低头对孟坡说:“知道为什么叫他黄毛不?有一回老子去拉斯维加斯的赌场玩,他给老子卖嗨货,把老子给搞笑了。你见过卖嗨货卖到毒贩头子身上的?老子就把他逮起来打了一顿,然后给了他点人和钱,帮他搞定了一个小帮派,他就成功混进了银三角。这次老子让你带着他进来,其实也很简单的嘛,你这条野狗,老子弄死了你老婆,你就想着回来报仇,你觉得老子有那么傻吗?傻卵!”
说完,他又抬脚狠狠踩在了孟坡的脑袋上,满脸都是得意的样子。
“你还他妈搞了个什么从银三角带过来的新货?不就他妈是一管兴奋剂加点色素弄成的垃圾?亏你他妈会说,要不是黄毛提前给老子通风报信,连皮康老大都差点被你这个蠢货给骗了!”
孟坡像一头发了怒的驴,整张脸上都是巨大的脚印,他恶狠狠说:“你……你这头肥猪……有种……有种把老子放开……老子亲手……亲手宰了你!”
“放?放你妈!”
冯哈发出了几声阴冷的笑,可牙齿都还没有收拢,就感觉到自己脖子一热,一股暖流喷涌而出。
他那满是脂肪的身体一颤,用尽力气转过了头去——
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正用双手死死捏着一块沾了血的刀片,直愣愣坐倒在地上,连眼泪从眼角滴答落下,都没有察觉。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你……你他妈……”
扑通。
这具肥厚的身体,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抽搐了十多秒后,失去了动静。
满地的血液顺着脚底木地板的缝隙渗透到了草里。
叶一诺、赵明昊、史蒂夫、孟坡四人,都是满脸的震惊。
没人能想到,吴茹蕊会突如其来做出这种举动。
一旁的雇佣兵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幕,当他正准备开枪的时候,却被皮康伸手拦了下来。
孟坡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晃了晃冯哈的尸体,确定死的不能再死后,他冷漠着脸,脱掉了自己的皮带,从里面抠出了一把细软锋利的刀,当着众人的面,一下一下把冯哈的脑袋割了下来。
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割了下来。
他提着头,对着面前的草地和牧马,嘶声着说:“老婆,你过得好不好?我帮你报仇了。”
那年,一个穿着背心的年轻人,讲着并不流利的中文,在冬天的街市上贩卖磁带。
那年,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生,背着母亲辛苦编织的围巾,在街口上奋力吆喝,走走停停。
也正是那年,他把她从吸毒的父亲毒打之下救了出来。
他答应她,会给她一个完美的家。
她答应他,这辈子就只嫁给他。
只要他不碰毒品。
他没做到。
她为了劝他,偷偷报了警,却被人抓起来,淹死在了河里。
世间所有遗憾,都不能称之为遗憾。
那是命运的作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