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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叶小清淋着雨,伤口隐隐作痛,袁奇风转身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异样。雷鸣见雨越来越大,嚷着快回到车里,别傻傻地站着了。袁奇风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随后又收住笑容,搀着叶小清离开了红星高中。由于身子湿了,叶小清上车前犹豫了,怕把袁奇风的车弄脏。雷鸣不客气地坐进去,一点儿也不迟疑。袁奇风看叶小清站着不动,干脆把她推进去,然后他才最后一个上车。
黑色小汽车扬长而去,消失在雨雾里,李英杰打了一把紫色的雨伞,慢慢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李英杰拿伞的方式很奇怪,似乎是两个人在打伞,她望着远处的雨雾,平静道:“今晚,事情就要成了,你不会后悔吗?”
雨花坠落地面,地上的积水映出几道紫色的闪光,光源来自李英杰右手的紫麒麟。
市医院那边,袁奇风把叶小清送回去,被医生骂个狗血淋头。病人的伤口还没愈合,居然带着她冒雨乱跑,不想活了吗?叶小清紧张地解释,是自己要跑出去,与袁奇风无关。叶小清还以为袁奇风会生气,没想到医生骂什么,他绝口不回,不知道是不是耳朵聋了。雷鸣确定叶小清没有大碍,然后就去换干爽的衣服,留下袁奇风和叶小清在病房里。
“我先走了,茶楼还有事,你自己小心点。”袁奇风交代一句,很快离去。
叶小清想请对方留下来,可他们都要换衣服了,所以就说:“谢谢你。”
袁奇风可能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任叶小清把湿了的衣服换掉。过了一个小时后,雷鸣来找叶小清,因为杀害吕雄鹰的凶手自首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男学生的母亲。那位母亲告了一年,仍扳不到吕雄鹰,愤怒之下,那位母亲拿起刀为儿子报了仇。可是她不知道,在她杀人的当晚,儿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唉,我听说那学生挺调皮的,希望经过这事的磨练,能够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叶小清说教道。
“你还挺适合当老师的。”雷鸣打趣道。
“你不去看袁奇风吗,今晚他肯定也受伤了,他会不会在家里晕倒?”叶小清担心。
“你怎么老关心他,什么时候关心关心我?”雷鸣假装生气。
叶小清并不是这么想的,自从听了李英杰的话,她总担心袁奇风会被三楼的邪物所害。尽管她不知道三楼是不是住着雷小雨,但如果不是雷小雨的话,袁奇风昏倒在三楼岂不是没人帮忙。等雷鸣吃醋般地走开后,叶小清稍作收拾,又冒雨赶去小雨茶楼。既然鬼影被除掉了,以后恐怕没机会再住茶楼那边,叶小清想好好地谢谢袁奇风,并叮嘱他别被三楼的邪物迷惑了。
“可万一三楼住的真是雷小雨怎么办?人家搞人鬼恋,难道不行吗?”叶小清脑子里冒出一个声音。
“不管啦,回去再说!”叶小清坐在出租车里说服自己。
其实,并不是叶小清多心,当袁奇风扶着她走进医院时,她就已经感觉到袁奇风的手在发抖了。今晚连续消耗很大的灵力,袁奇风肯定吃不消了,这些日子给他添了太多的麻烦。不过,叶小清心中仍有顾虑,总觉得自己太管闲事了,毕竟她和袁奇风没有半点关系。有那么一瞬间,叶小清想叫司机调头,可李英杰却忽然打来一个电话。
“小清,你快回来,我现在在茶楼这一边,三楼阴气旺盛,是不是袁奇风出事了?”李英杰着急道。
“我马上回去了,你帮着点他。”叶小清一听就急了,完全忘记李英杰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边。
“我不方便进去,你现在快到了吗?我在外面等着,你先进去,如果有事了就喊我。”李英杰说完就挂断电话了。
叶小清刚好赶到茶楼下,还没来得及在大雨里搜寻李英杰的身影,她就一路小跑上楼,不理会女客人的眼光。果然,三楼的铁门没关上,换作平常,袁奇风怎会如此不小心?叶小清心一沉,难道真出事了?她刚想一口气跑上三楼,一时间停住了脚步,这样莽撞地冲上去,袁奇风肯定会不高兴的。
叶小清先喊了一声,竟没人回答,这让她越来越不放心。袁奇风绝不会这样,三楼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不会那么安静。叶小清步步惊心,踏入了茶楼最神秘的领域,一路走上去,来到了从未踏足的三楼。三楼有四个房间,叶小清一个个地推开,有三个怎么都打不开,但第四个房间的门是虚掩的。
门缝透出摇摆不定的光线,叶小清紧张地叫了袁奇风的名字,可还是没人回答。难道真的晕倒了?叶小清心脏狂跳不止,像是从嗓子眼跳出来才舒服。如果现在再犹豫下去,袁奇风会不会丢掉小命,可这样不礼貌地偷窥隐私,那混蛋知道了肯定会暴怒。叶小清不敢触怒袁奇风,打起了退堂鼓,准备走下楼。
“不行!如果袁奇风没出事,铁门不会不关,也不会不回答我!”叶小清警醒地想。
终于,叶小清大起胆子走向前,慢慢地把门推开。顷刻间,屋里吹出阵阵阴风,让叶小清冷得直哆嗦,同时她也将屋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卷三 美尸篇
第一章 画皮
夏夜里,海风吹拂,三亚的崖城镇在清爽的风里酣睡。崖城镇历史悠久,是中国最南端的古镇,清代建筑保留完好,又被称为崖州古城。走遍中国,只有崖城这座古镇里生长椰子树,镇子里外都有椰子林,是少有的宝地。远远的海浪声传到古镇里,催眠了所有的生命。一切看起来都很祥和,然而这一晚却发生了怪事,此后的一段时间里闹得人心惶惶。
月光如洗,有一伙人从南海而来,从船上下来后就运了一口石棺到货车上。他们开着卡车,趁着夜色进入了崖城镇边上的一座海村里。货车开进一片茂密的山林里,那是村落的后方,座落了几座土包石山,不高不矮。货车厢内的几个人随着路面的颠簸摇晃身子,他们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凝望车厢内的石棺,尽管他们在黑暗中看不见。
“你们猜,这口棺材有没有海水渗进去?”一个男人问。
“小张从海底偷上来的,他检查过了,绝对是密封的。”一个女人回答。
“还没打开,谁能保证里面没有进水?你看小张比我帅,所以什么都听他的?”男人不悦道。
女人生气地答:“不跟你说了!”
夜幕下,货车慢慢地在山林里行驶,连车灯都没有打开。这片山林里没有道路,全是这辆破旧的货车轧出来的。林子里的藤萝环绕如一张网,每一根都比大拇指还粗,有的甚至比大腿粗。地上的蕨类植物丛生,青苔趴满参天老树的表皮,就像披上一厚厚的绿衣,有的还开着各种艳丽的花朵,构成了树上长草,草上生花的美丽。
货车在山林的深处停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连海浪声都听不见了。司机下车打开车厢,招呼厢内的人把石棺运下来,然后藏进了一座土包里。这群人趁夜散去,只留下司机一个人守在那里,货车也停在鲜少有人进入的林子深处。
那群步行走出山林,回到了海村里,各自走向家里。其中,有一位女人一进门就脱光了衣服,懒洋洋地走进浴室里,关上门准备洗澡。浴室黄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喷头洒下的水像冰的。海村的温度很高,夜夜洗冷水也不打紧,可这水冷得太夸张了。女人烦心地去调水温,可忽然发现狭窄的浴室里多了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
那个人全身赤裸,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女人瞥见后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人没有五官,也没有毛发,没有胸部,也没有生殖器官。通过那人半透明的青黑色皮肤,能够从见那人的内脏,以及复杂的血管。女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着,以为这是在做梦。那人歪着脑袋,慢慢逼近,无声无息。忽然间,女人想起了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她全身像被一万把刀同时割开,从头到脚,一秒内出现了数不清的血口,密密麻麻。
面目全非的女人倒地后,那人摸了摸地上的血,慢慢给自己画了一副涂鸦般的五官,然后消失在血流成河的浴室里。
这一晚,并非海南的崖城古镇出事了,远在北边的天津也发生了大事。笨头笨脑的叶小清推开了房门,阴气倾泻而出,让她哆嗦个不停。房间内有一个清丽的女人站着,她的旁边有快要烧尽的四根蜡烛,还被一道金光大网罩住了。叶小清潜意识里想过雷小雨长什么样,现在一见,人家果然不像人间的女子,没有一丝俗气。
“你是雷小雨?”叶小清傻乎乎地问。
房间里的女人点点头:“你是叶小清吧?”
“你认识我?”叶小清怔怔地问,心想三楼果然有个女鬼。
女人笑道:“我曾试着联系你,可你睡得太沉了,叫不醒你。”
叶小清心凉凉的,站在门外说:“叫醒我也没用,三楼的铁门锁着呢……对了,袁奇风呢?”
女人急道:“他好像出事了,你把我放出来,我要去看看他!”
叶小清纳闷地想,袁奇风真的是一个大变态,居然真的把雷小雨留在三楼。人死不能复生,应该让雷小雨转世,怎么能阻止别人。叶小清看不到袁奇风,心里挺着急的,可她不会撤掉金光大网。袁奇风还未下楼,肯定还在楼上,叶小清想到这儿就想继续找。
女人叫住叶小清:“你帮帮我吧,让我走,我不想再和袁奇风见面了。”
“不行!待会儿他看见我跑上来,肯定要发火,我怎么还能把你放走!”叶小清不敢。
“求求你了,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走上楼的人,我没人可以指望了。”女人央求道。
叶小清左右为难,早知道不跑上来了,现在被雷小雨求爷爷告奶奶的,心很快就软下来。不过,叶小清还算理智,如果私自放走雷小雨,袁奇风可能会杀了她。何况金光大网是一门法术,叶小清是个普通人,哪里会撤网。面对雷小雨的恳求,叶小清的同情心逐渐变大,谁也不愿意坐牢,死后再坐牢更是惨不忍睹。
“我不能放你走,但我可以帮你劝劝袁奇风,他这样做是……”叶小清想说犯法,又觉得这词不合适,于是改口道,“是精神不正常。”
女人谢道:“那就辛苦你了。对了,今晚风雨很大,能不能帮忙把窗打开,我好难受,想透透气。”
叶小清立刻点头,这事还不好办,于是动手开床。这里的窗户都挂了很厚的窗帘,还积了不少的灰尘,一摸就脏了手。拉开窗帘,叶小清打开了一扇窗户,风雨立刻飘进来,有一根蜡烛很快就被吹灭了。这时,袁奇风忽然出现在门口,全身都淋湿了。看到房间内的情景,袁奇风心灰意冷,想要阻止这一切却晚了。
只见,女人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剩下的三根蜡烛灭了,金光大网也立刻消失。叶小清感觉女人掀起了好大的气流,害她没站稳,跌坐到墙边。顿时,叶小清意识到她错了,这不是雷小雨!雷小雨在高中就死了,现在的女鬼和叶小清年纪相仿,鬼魂不是不会生长的吗?女人看也不看叶小清,只把视线落在站在门口的袁奇风身上,眼神里没有爱意。
袁奇风大气喘个不停,竭力想施法阻止,却听女人冷冷道:“袁奇风,改天我再来讨债!后会有期,我不奉陪了!”
女人一转身,化作一阵白色的劲风而去,消失在茫茫雨夜里。袁奇风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些年的辛苦都白费了,全是因为那个扫把星的笨女人!叶小清知道做错事了,紧张地站起来后,她就胆怯地问:“刚才那个……是雷小雨吗?”
袁奇风愣了一下子,没料到叶小清会知道雷小雨,随后发火道:“她是木清香!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放走她!”
叶小清慌忙解释:“我以为她是雷小雨,她说她想透口气,所以我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马上给我走,别让我再看见你!”袁奇风说完就下楼了。
叶小清眼泪流个不停,都是她的错,是她把木清香放走了。可为什么袁奇风要把木清香关在三楼,她一个灵鬼,也是杀死雷小雨的凶手,应该消灭她才对。还有,袁奇风刚才去哪了,为什么没关门,如果门关上了,叶小清是不会莽撞地跑上楼的。这些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叶小清当晚就被扫地出门,马小田抱歉地送她出去,女客人们呼唤起来,袁奇风一个人闷在二楼。
马小田借了一把雨伞给叶小清,可叶小清懒得打伞,就那么站在雨中痛苦地淋着。天津已经不再让她留恋了,或许这是老天暗示她,是时候离去了。至于她犯的错,如果能用生命弥补,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可是,木清香一去无踪,叶小清又不懂法术,怎么把一个灵鬼抓回来呢。大雨里,叶小清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路人都以为她是神经病。站了一会儿,叶小清在雨里掏出手机,给袁奇风发了一个“对不起”的短信,然后就关机了。
没人注意到,李英杰撑着一把紫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街对面。看着叶小清哭个不停,李英杰想要走过去,可还是停住了迈出去脚步。想了想,李英杰给雷鸣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叶小清一个人在街上,让他马上赶过来。这时,一辆大卡车开过街道,等车子开远后,李英杰已经不在街对面了。
三天后。
叶小清在小洋楼打包行李,明天就要离开天津了,也许她不会再回来了。雷鸣偷偷从医院里跑出来,想劝叶小清留下,可劝了三天都没用。叶小清这几天感冒了,说起话来像刚哭过一样,搞得雷鸣以为她又躲起来哭了。
“你别怪阿风,我那晚问了他,才知道他隐瞒了这种事。”雷鸣坐下来讲道,“我都不知道我姐的魂魄没有转世,原来那时她是被人抽走魂魄,然后才被木清香害死的。只有木清香知道我姐的魂魄在哪儿,所以阿风禁锢了木清香,一直逼问我姐的魂魄被谁抽走了。难怪啦,我还以为阿风的法术退步了,原来他每天都要维持那道金光大网,夜夜都要消耗很大的法力,对付鬼影时才会落下风。”
“你说了十五遍了,别说了,行不行。”叶小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那你想我去揍他几拳吗?那小子居然搞囚禁、逼供,心理变态啊!”雷鸣逗叶小清,“要不你去举报他!”
“算了,都是我的错。”叶小清失去了活力。
“这怎么能是你的错?那晚他感应到楼顶的四面反光镜被人打碎了,所以跑去楼顶处理。木清香是什么啊?是熊猫一样的灵鬼,它的鬼气太旺盛了,肯定要用反光镜把鬼气关上三楼。我猜,肯定是镜子挂太久了,雨水一打就碎了。阿风也真是的,如果他不想让人上去,难道他不会把门关起来?”雷鸣哼哼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我的错,他也不知道我会忽然回来。”叶小清蔫蔫道。
“那你真的要去三亚?和那个色咪咪的陈佬肥一起去?”雷鸣不放心。
“现在工作难找嘛,我房东人还不错的,也没对我动手动脚,就是说话比较轻浮。早在我去红星高中上课前,房东就问过我好几次了。现在他要去三亚做槟榔生意,我跟去学习一下,又不会和他同住一个房间里。”叶小清解释。
就这样,叶小清离开了伤心的天津,和陈佬肥一道去了三亚。坐在飞往南边的飞机上,叶小清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雷小雨被谁抽走魂魄,现在的她的魂魄又在哪呢?
然而,命运是何等的奇妙,就算两个人身处天南地北,也阻止不了命运的交汇。
第二章 达芬奇
山村妇女穿着朴素无华的衣服反比盛装的妇女美得多。
这是达芬奇说过的一句名言,袁奇风沉闷地坐在茶桌边,漫不经心地扫视前来喝茶聊天的女客人,忽然想起了那段话。这些女客人穿着奢华,一身珠光宝气,浓妆艳抹。相反,叶小清穿得那么简单,却有一种无法复制的美丽。袁奇风叹了一声,心说怎么又想起那个笨女人了,最好那女人别再出现。
说来奇怪,自从叶小清放走木清香,袁奇风倒轻松了很多。的确。之前的每一天,袁奇风都要守住三楼,不断地加注力量,困住尤为强大的灵鬼。灵鬼修炼千年,早就脱离了鬼的定义范畴,若世界上真有神仙,恐怕灵鬼就是神仙了。当年若非有一个不肯露面的高人相助,且木清香分心了,那么袁奇风不仅困不住木清香,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那时,天津一所高中去重庆演出,遇到奇怪的案件。袁奇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想到在重庆会遇到灵鬼。雷小雨自告奋勇去做诱饵,结果袁奇风赶到时,雷小雨已经死了。雷小雨死后,袁奇风察觉到异样,活人若被抽走魂魄,瞳孔会变成青色。待神秘的高人帮忙困住木清香后,袁奇风曾以为是那灵鬼取走了灵魂,怎料不是灵鬼所为。
木清香被收服后,鬼体关在一只白玉瓶里。白玉瓶也是清宫流传出来的宝物,可木清香的修为太高了,不到一年白玉瓶就被她逼迫出裂缝。数年后,袁奇风用尽了法器,直到建了一座茶楼,这才每天都用法力维持金光大网,并用四根特殊的蜡烛构成阵法,以此困住木清香。
和鬼一起住,那是一种被香头反对的行为,再厉害的人也会慢慢变得虚弱。袁奇风为免被人发现,于是挂了四面反光镜,防止鬼气外泄。木清香脾气犟,无论袁奇风如何逼问,手段怎样狠毒,她都死撑着说不知道。几年过去了,现在木清香一走,袁奇风再也没有雷小雨的线索了。或许雷小雨已经魂飞魄散,或许已经转世,或许还被某个人收在角落里。
达芬奇也说过,所有伤害都会在记忆中留下痛苦,而最大的伤害——死亡并非如此,死亡在终结生命的同时也抹去了记忆。可如果雷小雨的灵魂还留在世界上,那么伤害会持续下去,并不会随着死亡而终结。
袁奇风漫不经心地喝茶,望着窗外的街景,看不到雷鸣的身影。那混小子一连几天没来,难道要再遇鬼才会出现吗,没事时不会来串门子?自从那晚雷鸣接走叶小清,问清楚事情原委,他就没再到小雨茶楼来。
这时候,袁奇风的手机响了,不是雷鸣打来的,是另一个人。接通了电话,简单地聊了两句,袁奇风就点点头:“好,我马上交代好茶楼的事,尽快去你那里。”
天津这段时间一直在下雨,而三亚那边却天气晴朗,太阳恨不得把沙滩烤红了。陈佬肥摸透了叶小清的脾气,知道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不能用金钱诱惑,一路上都客客气气的,还假模假样地吟了几首李白的诗。叶小清光顾着欣赏沿路的风景,有时差点忘记来三亚是干什么的,甚至忽略了陈佬肥的存在。
陈佬肥来三亚做槟榔买卖,要收货到另一个厂去加工,准备在三亚待十几天。陈佬肥嘴上说住三亚市区里,结果一到三亚,他就带着叶小清去崖城镇。这还没算完,因为到了古镇,陈佬肥又钻进镇外的一座海村,住进了一个小旅馆里。海村有三十多户人家,规模不算大,但因为常期有商人来做槟榔生意,所以有个女人开了间小旅馆。
海村的名字就叫海村,简单明了,外地人刚来都以为是个泛称。海村背靠一座茂密的山林,越往后走,林子越密,地势也越高。据说,山林里有座珊瑚古庙,是古代被流放的犯人建的。庙里供奉了一只从海底捞起的青花瓷,瓷身有一位艳压群芳的美人。之所以被供奉起来,是因为那只青花瓷身上的美人在夜里会走动,故而被奉为神物。新中国成立后,没人找到珊瑚古庙,海村村民也没见过,这事就真的成了传说。
海村离崖城古镇有两公里远,站在高一点的地方,仍能看见天边的海水。海村前面椰林婆娑,村后幽碧深邃,没有车马喧嚣之声,当真像与世隔绝的桃源,一点污染都看不见。因为离海边有几公里远,所以海村村民鲜少打渔,皆以热带的经济作物为收入来源。现在社会变了,海村的年轻人不愿卖槟榔,于是就去远海采南珠(就是珍珠),卖给来崖城镇旅游的贵妇作为美容之用。
叶小清惊叹地走进海村,不再抱怨陈佬肥拖着她到山林里,甚至愿意留在这个地方。海村的旅馆就在村口,那是村里最高的建筑,一共有四层。放眼望去,小旅馆算是海村最高级的地方了,其他房子都是平房,少数是清代留下来的建筑。陈佬肥不体恤人,一路上都让叶小清提箱子,也不问她累不累。走至旅馆前,陈佬肥笑眯眯地在外面大叫“赵姐,我来了”,想要在叶小清面前显摆他是常客。可一跨进门槛,陈佬肥找不到赵姐,只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坐在旅馆的柜台边,投入地画一副肖像,没注意到有人走进来。陈佬肥走过去敲敲柜台,问道:“你们老板娘呢?”
“出远门了!”男人不耐烦地回答。
“赵姐不在?我前天和她联系了,叫她今天等我来的嘛!搞什么鬼名堂!”陈佬肥啧啧道。
“你来住店的?上面的房间全是空的,你们住哪间随便挑。”男人抬起头说。
“我常来这里住,算是老客人了。你又是谁?”陈佬肥反问。
“我是赵雪的弟弟——赵宇,这几天暂时帮我姐管管旅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赵宇干干地说。
叶小清站在一旁,伸长脖子瞥了一眼,问道:“你画的是达芬奇的自画像吧,还真有点像呢!”
赵宇麻木的神情有点回温,又抬起头说:“真的吗?你是头一个这么说的人,看来是个行家。”
“我考大学以前,去绘画班练过几年,懂点皮毛罢了。”叶小清不好意思道。
“哟,你这小子,和赵姐一个德行,也喜欢老外的画。”陈佬肥轻蔑道,“我就不觉得有啥好看,还不如国画有韵味。”
赵宇与陈佬肥话不投机,交接了房间的钥匙后,两伙人就各干各的。幸亏陈佬肥讨厌爬楼梯,选了二楼的房间,不然叶小清真的觉得自己提不动行李了。海村虽然宁静幽深,但没有海边清凉,把人闷热得浑身都湿了,一拧衣服就滴出水来。叶小清把行李放在陈佬肥的房间里,然后才到隔壁冲凉,要洗去身上的油腻感。
楼下,赵宇一个人坐在柜台那儿,想要把画画完,可纸张却忽然渗出红色的鲜血,把整张画都毁掉了。赵宇惊恐地把画揉成一团,扔进柜台底下的纸篓里,这已经是他绘的第十张达芬奇的画作了。纸篓里的每一张画都不一样,但皆临摹自达芬奇的作品。那些画被揉成一团团的,每一团都浸透鲜血,在炎热的夏天里慢慢地发出腐臭味。
过了一天,陈佬肥仍吃吃喝喝,不去谈生意。叶小清打定注意不回天津了,想要留在三亚,替陈佬肥看新建的槟榔园。那座槟榔园是陈佬肥和当地人合资的,这次把叶小清带过来,就是因为她懂点行情。如果做得好,那就把叶小清留在这里,其实陈佬肥在各地都有这样的小蜜,时刻都在耍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