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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狄公又问:“那本阁问你,你可知此匣中所装何物?”
“小的知道。赵老夫人拿出木匣时,小的在场。——里面是赵柏留下的与《荡舟图》丢失有关的证物。”
狄公追问:“那你为何盗此木匣?《荡舟图》丢失与你何干?”
“这……”
狄公继续追问:“今日与你在县衙后街相见的女子又是何人?”
狄平没有回答,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小的夜盗木匣在前,飞刀射主在后,……狄平情愿一死。”他惨然一笑,以头触地,“请老爷不用问了,小的知道老爷神断,可小的是万万不会说的。”
一旁的景晖已是控制不住,怒道:“你……”便要冲上前去。
狄公一摆手,微微摇头,景晖恨恨地止住脚步,瞪了狄平一眼,退了回来。第十六章兄妹情深
狄公望着伏在地下的狄平,幽幽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护住她,没有人知道了么?狄平,若本阁记得不错,初见面时,你曾告诉我,你本名张才,原籍徽州,在徽州时与师父、师妹卖艺为生,对也不对?”
狄平哆嗦了一下:“……对。”
景晖在旁不解的看着父亲,“父亲,狄平是他师父死后,与师妹失散了,才流落到儿子当时所在的宣州,儿子曾派人打探过。——狄平所言,确是事实啊!”
“是事实就对了!狄平,你师妹呢?”狄公突然厉声问道。
元芳和景晖都是一愣,看看狄平,又看看狄公,不知此事如何又牵扯到那已失踪好几年的师妹身上。
狄平却脸色骤变,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老爷,小的不知师妹现在何处。”
“噢?是吗?”狄公冷笑,“那你告诉本阁,你常年街头闹市卖艺为生,也可谓阅人无数,所以你初次见我,不曾惊慌,本阁倒可以理解。但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在县衙时,当王县令的二位夫人带着莲儿上前时,你竟至讶异失态?”
“小的……”狄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不待他回答,狄公了然一笑,“当然,单凭这一点,确也不能证明什么,只是让本阁心中略微有所不解而已。——你随景晖前来昌阳,至今不过五天,岂会有什么机会结识县令夫人?再者,男女之间,容貌的吸引等也不是外人轻易可以理解评判的。
让本阁真正对此事产生怀疑的,是二次察问王承祖时的一句话——
‘这《荡舟图》传到卑职手中后,卑职一直爱若生命,真是不知藏到哪里才算是稳妥之地,恰好这时卑职被选为知县——先在徽州祁门任职,去岁才赴昌阳’(——见《第七章稀世名画》)
当时本阁就觉得心中一动,事后琢磨,原来是‘徽州’二字!重新回想当时情况,不禁怀疑‘徽州’是否是个交叉点,在那里你与某位夫人可能曾是旧识?”
狄公停顿了一下,见狄平惊慌失措,方寸大乱,心中更是明白,继续说道:
“直到这里,本也没有什么。便是旧识,‘他乡遇故知’,也是件可喜可贺之事,无可厚非,于是,本阁也并未挑明相询。但今天你却冒死盗匣、以命相救,足见不是泛泛之交,所以本阁大胆假设,此名女子必是你的师妹。——张才!是也不是?!”说到最后,狄公猛然提声棒喝。
狄平一颤,面色灰白,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不,不是!……”
狄公叹了口气,慢斯条理的说道:“狄平,你应知此事极易查明——想那王承祖世家子弟,不会收留不明不白的女子……你可要本阁派人去县衙讯其姓名、原籍?”
如被雷击,狄平一下子瘫坐在地……
“可见我所思不虚……”狄公点了点头,望着失魂落魄的狄平,他的眼里露出一丝怜悯,但一闪而过,继续沉声说道:“从年龄、出身、表现上来看,王县令的二夫人就是你的师妹,对吧?”
狄平像忽然被凝固了一般,呆坐在地上,半晌,才无言地点了点头。众人皆目瞪口呆。
屋里只听见狄平迷离而疲惫的声音:
“小的自小蒙师傅收留抚养,与师妹秀儿一起长大。……师妹失散三年,我人微言轻,遍寻不得。……后来流落宣州,跟了少爷,本以为从此再无相见之日。……谁曾想随着少爷来到昌阳,竟在县衙中无意得见,……而她却成了县令家眷……”
片刻失神后,狄平抬起头,望向大人,“那天,从县衙出来后,小的本想告知老爷,可一来,师妹已嫁入官府,我岂能再提当年街头卖艺之事,坏她颜面?二来,听闻老爷说二位夫人皆有嫌疑,便也存了个私下替师妹探听情况的心……
小的原打算拿到木匣,就连夜去找师妹询问商量,等第二天将军找少爷要东西时,我再偷偷去西跨院把木匣放回去——小的猜想,若东西找到了,李将军看在少爷的面子上,必不会深究——当作一场玩笑也就过去了。
……小的也知道李将军武艺高强,可若等盒子到了老爷手中,师妹真有什么事,就一切无法挽回了……
可天不佑我,木匣到手后,我连夜前去,好不容易找到师妹房间,没承想,王承祖当晚竟宿在此处!无奈之下,我只好暂且退回。天刚亮,我便候于书房门口,只待王承祖一出来,便设法通知师妹前来。嗬,可能我命中该有此劫——还没等看见王承祖,狄总管却已先到了……
——小的那时便知此事已是进退两难,死路一条了……
小的原本只想看看是不是真和师妹有关系,其实小的也不知道,如果真有关系,该怎么做……可小的真是担心的紧,就想确定一下,马上就还回去……”
先前的冷静似乎已被消耗怠尽,狄平眼中流露出的恐惧越来越明显,说的话也慢慢语无伦次起来。
一番话说完,屋内鸦雀无声。
元芳和景晖感慨万千,此计若非狄公神使鬼差般的早了半天赶回,定将如狄平所料,消息外泄,却会稀里糊涂地蒙混过关……心中不禁一阵后怕,转念,又一阵羞愧。不由自主的,两人抬头互相看了一眼……
狄公犹在闭目凝思,忽然被外面响起的一阵说话声打断。
他慢慢睁开眼睛,只见张环已进来躬身禀报:“大人,王承祖来了,正在外请见李将军。”
第十七章人赃俱获
张环进来躬身禀报:“大人,王承祖来了,正在外请见李将军。”
“哦?”狄公一皱眉,与元芳、景晖对视一眼,说道:“让他进来吧!”
……
“卑职见过李将军。”王承祖进来先施一礼,甫一抬头,却对上正中那张从容微笑的圆脸,“啊?狄阁老?!阁老什么时候回来了?卑职不知阁老已返回昌阳,有失迎迓,还望阁老恕罪!”说着,王承祖跪了下去。
“嗳,王大人,”狄公笑吟吟的上前一步,伸手相扶,“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
“王大人,不知有何事急着要见我?”元芳也笑着近前。
“噢,李将军!正好阁老也在!卑职是特来禀知,我的《荡舟图》找到了!人赃俱获!”王承祖一脸掩饰不住的骄傲与兴奋。
“什么?!”
不啻于晴天一个霹雳,旱地一声雷响,满堂俱惊。
王承祖自得的一笑,仿佛很满意自己的话带来的效果。“是啊!《荡舟图》找到了!”
狄仁杰平静下来,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人赃俱获’?那人是谁?”
“是,是卑职的小妾,——阮氏秀儿。”王承祖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与难过,但马上又兴奋起来。“今晨卑职像往常一样,来至二堂,整理当天应需处理的政务,却发现随身小印忘记携带——阁老见谅,实在是近几日由于《荡舟图》丢失一案,焦虑过甚的缘故——”
见狄公并未露出责怪的意思,王承祖放心的继续说道:“卑职想定是忘在昨晚的宿处——阮秀儿的屋里了,便急忙返回寻找。谁知推开阮秀儿的房门,她一见到我,竟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卑职原本并未往画儿上想,还以为她可能是借机偷用了我的小印以谋私利,故而想诈她一诈……”
王承祖回忆起当时情景——
“老爷?!您……您怎么回来了?”阮秀儿仿佛惊魂甫定,衣袖仍在微微颤动着。
王承祖狐疑的看着她,“哦……,秀儿,你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呀!老爷。”阮秀儿慌慌张张地在嘴角处扯出了一个微笑。
王承祖心念电转间,淡淡一笑,“秀儿,你是不是偷拿了我的什么东西啊?”
“咕咚”一声,阮秀儿面色煞白,连连后退几步,撞到床栏上,疾声喊道:“老爷!不是我偷的!我没有……”
正说着,王承祖已发现了好好搁在书桌上的印袋,拿了过来,却正看到阮秀儿如此模样,不禁讶异万分,“秀儿,你刚才说什么?”
“印,印袋啊……”阮秀儿看到王承祖手中所持,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但马上又紧张起来,“我,我没有……说什么啊……,我……我是说没拿您的印袋啊……”
王承祖紧紧盯着她,阮秀儿越发局促不安,王承祖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终于,一声怒喝:“来人!给我搜!”……
…………
“……这贱妇真是忘恩负义!亏我如此真心待她!”王承祖越说越气愤,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一些,这才发现,——好象除了狄公,已没有人在听他说话了——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另一侧。
王承祖不禁也好奇地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狄平面如土色,浑身无力般地靠在墙上,缓缓地滑了下来,跌落在地……嘴唇犹在不住地颤抖。半晌,才听清他正绝望地喃喃说着:“不,不会的,不会的……
不明所以的王承祖忐忑地望向狄公,“阁老,这……”
狄仁杰叹了口气,摇摇头,笑道:“哦,王大人,不关你的事。《荡舟图》一案,始末缘由,恐怕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的。……这样,王大人先行回府,待会儿,本阁带着元芳、景晖前去县衙,细听详情,如何?”
“是,卑职静候钧令。卑职告退。”王承祖知趣地一躬身,退了出去。
狄平往前爬了几步,拽住狄仁杰的衣襟,“老爷,老爷!我家师妹不会的!秀儿不会的!……”
“噢?是吗?你若真的觉得绝对不会,又岂能辛苦设计,盗匣与她?”狄公低下头,目光严厉如刀,盯向狄平。
“我,我……”狄平瘫坐在地,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突然一声嚎哭,哀哀悲鸣:“秀儿!……”
元芳心中不忍,犹豫了一会儿,上前低声问道:“大人,真的是阮秀儿吗?”
狄公微蹙眉头,凝视着狄平,终于幽幽一叹,别过头去。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从王承祖的描述来看,这个阮秀儿确有嫌疑,——至少她的心怀恐惧,说明她早已知悉此事。……然而她的反应过于心浮气躁、浅显直露,却又不象是一个能谋划出如此精密计策之人……”
狄仁杰摇了摇头,开始踱起方步,“……但她这种表现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上午与狄平见面时被发现,觉察出计谋已经败露,心惊胆颤、方寸大乱后的结果……不好说啊!”
满屋鸦雀无声,连狄平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痛哭,悄悄站了起来,企盼地看着狄公踱过来,又踱回去……
忽然,狄公止住身行,又快步返回堂桌。——打开木匣,展开那幅画,“‘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西洲曲》?”狄公又疑惑地摇了摇头,慢慢把画放回匣中,抬头看向他们三个,“看来,我们还是先去见见那个阮秀儿吧……”
第十八章县衙审案
“老爷,我……也可以去?”狄平简直不敢置信。
“——只可和张环等等候在门外。”狄公冷冷地回答。
狄平大喜过望,忙跪下磕头,“是,是!——谢老爷!谢老爷!”
“起来罢!”狄公嘴角一丝微笑一闪而过。
元芳和景晖不禁也是一笑,却在看到对方时,瞬时僵硬,又不约而同地调头望向其它地方。
“对了,狄平。还有一个问题。”狄仁杰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狄平。
“老爷,您请问吧!”狄平略微一怔,但马上躬身回答。
“今天上午你为了帮助你师妹逃脱,射出的那枚飞刀,为什么没有射向正在追赶的元芳,反而射向了一旁伫立着的景晖呢?”狄公饶有兴趣的问道。
狄平苦笑,“不管是李将军还是少爷,小的谁都不想射的。”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李将军武艺高强,特别是经过了昨晚盗匣,小的更是明白,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岂是我能射得着的?更何况这么小的一枚飞刀,就算射着又能怎么样?是拦阻不了他去追赶师妹的。但我总觉得,若是射向少爷,李将军定会返身回护,只有这样师妹才能安然逃脱……”
“呵呵,这招围魏救赵用的好!狄平,单从这一点来看,就不简单啊!你才认识元芳几天,就能看出,元芳若自己受伤,不一定会停住脚步;但若是景晖陷入险境,他必定回护!可惜啊!有人认识元芳几年了,还是懵懂不知呢!”说完,狄仁杰不再看他们三人,大踏步迈出门去。
狄平尴尬地看看将军,又看看少爷,跟在狄公后面溜了出去,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元芳和局促不安的景晖。
默立半晌,李元芳一拱手,目光清澈诚挚,“三公子,我们也走吧!”
“啊?哦。李将军先请。”狄景晖眼里多了一抹感激。
昌阳县县衙二堂。
狄公静静地打量着面前跪在地下不时抽泣的女子,——阮秀儿。
这个王承祖的二夫人,已不见往日那份明艳娇俏,她发钗横斜,云鬓稍乱,微微皱起的衣服上面还粘了些许尘土。
狄公心中暗忖,看来这王承祖虽并未刑责与她,但怕也审问了足有些时间。
凝神细思片刻,狄公轻咳一声,满堂的目光聚拢了过来,阮秀儿一颤,不由得止住了哭泣,而双肩却因而微微抖动起来。
狄公面无表情,冷冷说道:“王阮氏,你暂且起来。”
蜷伏的身躯明显一愣,应了声“是”,站起身来。可能跪的时间太长了,阮秀儿有些站不稳,摇晃了几下,才勉强定住身形,忙又低身一福,“谢大人。”说完,她抬起头,苍白的俏脸上带着几丝惊疑,腮边犹有几滴眼泪未干,使得尘土和着胭脂淡淡晕出了灰浊的痕迹。
狄公的声音一下子又寒了几分,显得有着说不出的威严,“你可知我是谁?”
“是……是朝廷的宰相,狄阁老……。”阮秀儿显然不知此问是什么意思,犹犹豫豫,不清楚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