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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我猜,他就是在那里学的跳舞。”哈丽雅特思索着说。
“哦,是的——他是个无与伦比的舞者。你要知道,舞蹈是他血液里与生俱来的东西。当他年纪足够大的时候,就找到了一份职业舞伴的工作,而且干得很好。不过当然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这份工作也让他生活得不错。”哈丽雅特若有所思地说,想起了那些很光鲜的衣服和鞋子。
“是的,他工作非常勤奋,但身体一直都不好。他告诉我,他不可能再跳很长时间。他的一只膝盖有问题,好像是关节炎什么的,他很怕情况会变得更糟,让他跛掉。这是不是太可怜了?保罗是那么浪漫的一个人,你要知道,他会写很动人的诗句。他热爱所有美丽的东西。”
“他当时为什么要来威利伍康伯呢?”
“哦,他十七岁的时候回到英国,在伦敦工作。但那个地方破产了,或是被警察查封了,或者别的什么。他来这里是打算用自己的一点点钱度个假。然后他发现他们需要一个舞者,就暂时接了这个工作。但他太优秀了,管理人员就把他留下了。”
“我明白了。”哈丽雅特意识到,想要查证亚历克西斯的这些经历会很困难,得从纽约的犹太人区追踪到伦敦西部的大麻俱乐部。
“是的,保罗曾经说过,是命运之手把我们都带到这里来的。这的确很离奇,是不是?我们两个人都恰巧来到这里,完全是偶然的,就像我们注定要相识。但现在……”
眼泪从威尔顿夫人的面颊上流下来,她无助地抬头看着哈丽雅特。
“我们两个人都曾那么孤独和忧郁,我们打算要快乐地在一起。”
“真是太不幸了。”哈丽雅特的话有些不恰当,“我想亚历克西斯先生很情绪化。”
“如果你的意思是,”威尔顿夫人说,“他自己做了那种可怕的事——不,绝对不会!我知道他没有。他的确有些情绪化,但他跟我在一起非常快乐。我根本不相信他会就这样离开我,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这不可能,范内小姐。你一定要去证明这不可能。你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我知道你可以的。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见你,并告诉你所有关于保罗的事的原因。”
“你要知道,”哈丽雅特缓慢地说,“如果这不是他自己干的,那一定是另一个人干的。”
“为什么不呢?”威尔顿夫人激动地哭诉着,“一定是有人嫉妒我们的幸福。保罗那么俊美,那么浪漫,一定有人嫉妒我们。或者可能是布尔什维克干的。这些可怕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昨天才在报纸上看到这些人都蜂拥来到了英格兰。报纸说护照之类的程序根本就不能把他们挡出去。我觉得这太邪恶了,我们允许他们过来,威胁每个人的生命安全,政府根本就是在鼓励他们。他们杀死了保罗,我现在怀疑他们下一步是不是要对国王和王后扔炸弹了。这一定得终止,不然我们就会有一场革命了。他们甚至向海军散发他们恶心的小册子。”
“好了,”哈丽雅特说,“我们得等等看警察们有什么发现。我觉得有的故事你得跟警察说一说。对你来说这有些为难,但他们肯定希望尽量多了解些情况。”
“这是该做的事,我不会介意的。”威尔顿夫人一边说一边擦着眼睛,“如果我能把对保罗的怀念放在一边就好了。太谢谢你了,范内小姐。我怕我耽误了你太多时间。你真是个好人。”
“不用谢,”哈丽雅特说,“我们会尽全力而为的。”
她把来访者送出了门,然后回到扶手椅上,若有所思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和威尔顿夫人日益逼近的婚期作为自杀的动机是否充分?她觉得还不充分。这种事情他总是可以摆脱的。但对于一个情绪化的人,你永远都不敢肯定。
第六章 第一个理发师的证据
老,而善良的人。——《第二个兄弟》①
星期五,六月十九日下午和晚上“可不可以告诉我,”彼得勋爵问,“老恩迪科特最近在做什么?”那个火腿店的经理喜欢亲自招待身份显赫的客人,现在正在向一块火腿里面插签子。
“哦,当然可以,勋爵阁下。他在伊林有一套住所,偶尔会到这儿来买一罐我们店特别的腌渍品。恩迪科特先生可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老绅士。”①英国作家托马斯·洛威尔·贝多斯的作品。
“的确,他绝对是。我最近没有见到他,还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哦,肯定没有,我的勋爵阁下,他的身体非常健康。他从七十六岁开始打高尔夫球,并收集纸模。他说,保持健康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个爱好。”
“说得很对,”温西回答说,“我得什么时候去探望探望他。他的地址是哪里?”
经理把地址告诉了他,又去做自己手头的事了:把签子插进火腿靠骨头的地方,熟练地转动它,然后把它拿下来,用手柄很礼貌地将火腿固定住。温西深吸了一口气,说:“哈!”那是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他郑重其事地要把这块火腿买下。
“谢谢你,勋爵阁下,我想您一定会觉得很好吃的。我把它送到府上吗?”
“我自己带着就行。”
经理挥手招来了一个助理。助理用好几层浸过油的纸把它小心地包好(那纸有白色的和黄色的),最后用上乘质量的绳子把它系起来,并把绳子的一头弄成灵活的勾。他直起身,把小包裹递给了勋爵,就像一个护士对待襁褓中的小王子一样。
“我的车就在外面。”温西说。接着杰米恩街上涌起了一股小小的骚动,其中包括提着火腿的助理;正在戴驾驶手套的彼得勋爵;念叨着程式化欢送词的经理;从后面突然冒出来给他们打开门的第二助理。这辆车在杰米恩大街聚集的人群对它的线条和汽缸的赞美和评论之中滑行而去。
恩迪科特先生在伊林的房子很容易找到。主人就在房间里,他把那包火腿当成礼物送给了主人,主人则用一杯年代久远的雪莉酒来招待他。彼得勋爵欣赏了主人收集的纸模盘子,愉快地谈论起了高尔夫球的差点,然后不慌不忙地说明他来此的真正目的:“我最近碰巧遇到了一把你的剃须刀,恩迪科特,不过是在一个很特殊的环境下。我在想,你是否能够跟我说一说这把刀的情况。”
恩迪科特先生泛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他又倒了一杯雪莉酒,说如果能帮上忙的话,他很荣幸。
温西形容了一下那把剃须刀的样子和工艺,问他有没有可能找到那个买主。
“哈!”恩迪科特先生说,“你说有象牙手柄。那就应该是那一批里面的某把了,因为我们只做了三打这样的剃须刀,大部分的顾客都喜欢黑色手柄的。是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情况。这种特殊的剃须刀是在战时推出的——一九一六年,我想是的。那个时候找到一个顶级的刀片可不容易,但那些刀片质量却是很好的。可惜顾客们还是不喜欢白色的手柄,我记得我们把一打那种剃须刀都给了一个在孟买的老顾客,当时还很高兴。他是弗朗西斯·伊格顿长官。他让我们把这些刀片送给他和他的朋友们。那应该是一九二?年。”
“孟买?那可太远了,但也不好说。剩下的那些呢?”
恩迪科特先生的记忆似乎像百科全书一样完整,他的思维沉浸在过去里,然后说:有个叫梅隆的司令官,他有两把这样的剃须刀。但肯定不会是他,因为他的船被撞沉了,他的剃须器具也跟他一起沉下去了。那应该是一九一七年的事。他可是个很勇敢的绅士,也有个很荣耀的家族——多西特·梅隆家族。韦瑟比公爵有一把,有一天他跟我说这把剃须刀还在他那儿,所以也不可能是他。还有皮特卡德先生,他那把剃须刀的经历真是非同寻常:他的仆人突然脑子发昏,用那把剃须刀行刺他,但幸运的是,皮特卡德最终制服了他。他们以谋杀罪把仆人带走后,发现他神经有问题,现在那把剃须刀是那座监狱的展品。我知道皮特卡德后来又来过,买了一把新剃须刀,一把黑色的,因为象牙的那把在搏斗中卡进椅背里,刀锋迸出来了一块,他说他准备用这个来纪念生命里最危险的一次剃须经历。格里姆斯上校有一把,但在马恩河战役①中他把所有的剃须物件都扔了——我不知道那把剃须刀最后怎样了。他很喜欢那把剃须刀,又回来买了一把相似的,现在还在他手上。这就是另外一打里的六个。其他的呢?哦,我知道了!其中一把剃须刀还有个很有趣的故事。小赖特克里夫——世子亨利·赖特克里夫阁下——他有天兴致勃勃地过来。‘恩迪科特,’他说,‘你过来看看我的剃须刀!’‘我的天啊,先生,’我说,‘看起来似乎有人用它去伐木。’‘你猜得差不离了,恩迪科特,’他说,‘我的嫂子和她那些捣乱的朋友们在她的工作室里想出一个点子,说她们要搞一场私人戏剧,用我最好的剃须刀来修剪背景。’我的上帝,她们真是会胡闹!当然了,那刀片已经被永远地毁了,之后他又买了另外一把,一把我们当时制造的法式剃须刀。然后,哈,是的!可怜的布莱克法尔勋爵。那可是个悲惨的故事。他跟一个电影明星结婚,可她卷走了他的钱,跟一个舞男跑了——你一定还记得这件事吧,勋爵阁下。他最后开枪自杀了,可怜的先生。他把他的剃须刀给了一个贴身用人,那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丢掉这把剃须刀的。哈特利指挥官有两把,贝尔弗瑞奇上校也有两把。他们都离开了城市,在乡村居住,我可以给你他们的住址。约翰·威斯特劳克勋爵——这个,我可说不准。好像有些什么麻烦,然后他出国了,就在大地懒丑闻②期间。二十世纪初始的时候,是不是?我的记忆力没有以前好了。他有两把那样的剃须①马恩河战役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一场重要战役。②作者塞耶斯想出的一件丑闻。
刀。他很喜欢精良的刀片,一直很仔细地保养它。亚历克·巴林先生——也很让人难过。他们说那把剃须刀还在家里,但我总想在那起飞机坠毁事故里它一定没能幸免。我想他现在住的那种地方,也不准他用剃须刀了。他只有一把那样的剃须刀,因为前一把他在宾馆里丢了,买来这把作为替代。这一共是多少了?一共是十六把,还不包括去了孟买的那一打。这已经差不多了,因为生意关门的时候,我把大概半打剃须刀给了我的总助理。他在伊斯特本有了一家自己的店,在那里做得很好,我听说。现在有二十二把了。最后一对剃须刀呢?
恩迪科特先生痛苦地抓着脑袋。
“尽管我打高尔夫的差点越来越小了,我的速度也还和以前一样好,”他说,“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衰老了。最后那两把剃须刀到底是谁买去的?哦,我想起来了!会是威廉·琼斯勋爵吗?不,不可能。或者是什么侯爵?不,等一等。那一对剃须刀是哈瑞·瑞恩伍德勋爵为他的儿子买的——牛津摩德林学院的小瑞恩伍德先生。我就知道我后来没再看到过这两把剃须刀。他一九二五年的时候买了它们,大学毕业之后,这位年轻的先生就去英属东非的殖民地工作了。你看!我就知道我会及时想起来的。就是这么多,我的勋爵阁下。”
“恩迪科特,”彼得勋爵说,“我觉得你太神奇了。你是我遇到的这个年纪的人中最有活力的,我很想认识那个卖给你这种酒的人。”恩迪科特先生表示了感谢,把酒瓶从桌子上推了过来,并告诉了他卖主的名字。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我们都可以马上排除掉,”彼得勋爵说,“格里姆斯上校是个问题——鬼知道他在法国丢掉它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一定有人在那里得到这把剃须刀,它可能已经回到这个国家了,这是个可能性。哈特利指挥官和贝尔弗瑞奇上校的那四把得去调查调查。我不觉得会是约翰·威斯特劳克勋爵,他是个细心的人,应该会把他的两把剃须刀带在身边,一直珍爱着。我们也得去查查可怜的巴林。他可能卖了剃须刀,或者送人了。也许也应该问问小瑞恩伍德,不过几乎可以把他排除在外。然后就是你的总助理了,你觉得,他有可能卖掉它们吗?”
“不会的,勋爵阁下;我想他不会的。他告诉我,他会把它们保留下来自己用,或者授权给别人使用。你要知道,他喜欢收藏老店铺的剃须刀。如果卖给他的顾客,他会更愿意卖那些刻有自己名字的。你要知道,这对他来说是有意义的。生意做得足够大,能够一下子制造三打以上的剃须刀,才有可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他跟我说过,他已经制造了三打新的克瑞普剃须刀,开始了他自己的剃须刀事业。顾客在他那里只会买到这种剃须刀。”
“确实。有没有可能他把二手剃须刀卖出去呢?”
“那个,”恩迪科特说,“我就说不好了。不过二手剃须刀并没有什么市场,除了有些流浪理发师会买之外。”
“什么是流浪理发师?”
“哦,勋爵阁下,就是那种没有正规工作的理发师,看哪个店里一时人手不够就去帮个手,在这个店那个店之间到处流窜。他们肯定不是一流的理发师,这是当然的,我也肯定不会雇用一个技艺不够精湛的人来为我们尊贵的客人服务。但在伊斯特本那种地方,顾客流量是很有季节性的,经常会有找临时帮手的需要。也许有必要去问一下我以前的助理。他的名字叫普卢默,在贝尔沃德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捎一封信给他。”
“不麻烦你了,我会过去拜访他的。还有一件事要问,在你提到的这些顾客里,有很莽撞的人吗?把剃须刀磨损得很厉害,经常回来重新打磨的人?”
恩迪科特咯咯地笑了起来。
“哈!你说的是他,”他说,“贝尔弗瑞奇上校——哦,天啊!哦,天哪!对于他的剃须刀来说,他可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据我所知,他现在还是这样。他过不了几天就要过来跟我说:‘恩迪科特,我这么说你别介意,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打磨我的剃须刀的。不到一个星期,刀刃就不锋利了。纯钢的质量已经不能跟战前比了。’但那不是钢的关系,也跟战争无关。他就是这样的人。我想他一定是在保养的时候把刀片越磨越钝,而不是越磨越锋利;我真是这么认为的。你要知道,他没有雇用仆人。上校出身于英格兰最显赫的家族之一,但并不是那么富有。我相信他是一个很好的战士。”
“日落西山了,是吧?”温西说。“心肠很好,却很莽撞凶悍。我知道这样的家伙。你说他现在住在哪里?”
“斯坦福德,”恩迪科特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上个圣诞节,他送了一张卡片给我。他到现在还记得我,真是一个好人。我的老顾客们在这些方面都很细心,他们也知道这一点让我很感动。勋爵阁下,能再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就在温西起身拿过帽子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真希望这次我能起到一点点协助作用。您身材还是那么健康,看起来气色很好。”
“我老了,”彼得勋爵说,“鬓角边的头发都快变灰了。”恩迪科特先生发出了一阵笑声。“但这没什么,”他又赶紧安慰他的访客,“很多女士都觉得那样的头发看起来与众不同。我希望,也相信,头顶的头发不会变薄就好。”“我觉得还没有吧。来看一看。”恩迪科特先生把他草色的头发拨开来,仔细注视着他的头皮。
“没有一点脱发的迹象,”他很有把握地说,“没见过比这个更健康的头皮了。不过,勋爵阁下,如果您发现一点点脱发的迹象,一定要告诉我。能够给您提供护发建议是我的荣幸。我还有恩迪科特理发店特殊的滋润头发的秘方,我经常对自己说,还没有发现比这个更好的护发方子。”
温西笑了,答应头发一有麻烦就会立即找恩迪科特先生。这位老发匠把他送出了门,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请他有空再来——恩迪科特夫人这次没见到他一定会感到很遗憾的。
坐在奔驰的轮子上,温西在三个去向中不知如何选择。他可以去伊斯特本,他可以去斯坦福德,他也可以回威利伍康伯。他的本能告诉他,要去威利伍康伯。的确如此,立刻返回犯罪现场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选择,如果这真的是宗犯罪的话。而事实上,哈丽雅特也在那里,这是一个附加的诱惑力。但另一方面,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把剃须刀查个水落石出。沉思当中,温西把车开回到自己在皮卡迪利大街的住所,在那里他找到自己的帮手本特,本特正在给一本大相册里的照片垫底衬。
他向本特坦白了自己的难处,问他有什么建议。本特反复地思考,用点时间斟酌了一下,最后坦率地说了自己的看法。“如果我是您的话,勋爵阁下,我会倾向于去斯坦福德。这么选择有很多原因。”
“是吗?”
“是的,勋爵阁下。”
“那也许你是正确的,本特。”
“谢谢您,勋爵阁下。阁下愿意我随您一起去吗?”
“不用了,”温西说,“你可以去一趟伊斯特本。”
“这安排很好,勋爵阁下。”“明天早上出发,我今天晚上留在市里。你可以帮我发一份电报——不,我应该自己发才对。”彼得·温西勋爵发给哈丽雅特·范内小姐的电报:
追踪剃须刀的线索要去斯坦福德,我不想成为侦探小说里在女人旁边打转而忘了自己职责的男主人公,但你愿意嫁给我吗——彼得。
哈丽雅特·范内小姐发给彼得·温西勋爵的电报:
干得好,这边没什么进展——范内。
第七章 舞男们的证据
不值一提的生命,荒诞可笑的生命。——《死亡笑话集》
星期五,六月十九日晚上辉煌大酒店的舞池里,哈丽雅特·范内小姐穿着一件红葡萄酒色的礼裙,在安东尼先生的手臂中翩翩起舞。这位舞男头发很讲究很有型。
“我怕我的舞跳得不好。”她有些歉意地说。安东尼先生用他那专业的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一些,显得完全有能力带好舞步,然后回答说:“你跳得很正确,小姐,只是力度有些欠缺。也许你在等待属于自己的最佳舞伴。当你的心和你的脚步调一致的时候,你的舞就会像珍宝①一样优美。”他和她的眼神交会了一下,传递着一种微妙又不温不火的鼓动。
“这就是你对所有这些老女士们说的套话吗?”哈丽雅特笑着问他。安东尼的眼睛微微张大了一些,然后坦然接受了她的嘲弄:“恐怕事实正是如此。你要知道,这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那一定无聊透了。”安东尼优雅地耸了耸肩膀,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优美的舞姿。
“你想干什么?所有的工作都有无聊的时候,不过这种无聊有人欣赏,并支付酬劳。对某些小姐说的是真心话,但同样的话对另外一些人则仅仅出于礼貌而已。”
“你不用管我是谁,”哈丽雅特说,“我有点别的事想跟你谈谈。我想向你打听一下亚历克西斯先生。”“那个可怜的亚历克西斯!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位发现他尸体的小姐?”是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会——
像那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哈!我们还想知道呢。肯定是因为俄国人的暴躁天性。“我听说,“哈丽雅特觉得她这个时候的舞步一定得小心一点,”他已经订婚了?“哦,是的,跟那位英格兰女士。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他高兴吗?“小姐,亚历克西斯很穷,那位英格兰女士很有钱。能够跟她结①安东尼先生的话中经常使用法语词汇,本书一律翻译成中文。
婚,对他来说是件大好事。开始的时候肯定会有点不舒服,但后来——
你知道的,小姐,这种不舒服就慢慢没了。“你不觉得他是突然不能面对这个现实,才了结了自己?“这很难说,但是——不会的,我觉得不会。不管怎样,他总还可以逃开啊。他的舞跳得很好,也很受欢迎,去别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找到工作,假如他的身体条件还允许他继续跳舞的话。“我在想,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加在一起,让整个情况变得不堪忍受呢。“从他对我们说的话来看,小姐,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不能轻易解决的问题。“我猜女人们都喜欢他?哈丽雅特直接地问。
安东尼的笑已经是个充分的答案了。
“他有没有任何不高兴的事呢?”
“我没听说过。但当然了,他也不会什么事都告诉朋友。”
“的确不会。我不想这么好奇,但整件事情太奇怪了。”
音乐停止了。“你有什么安排吗?”哈丽雅特问,“我们继续跳,或者你有别的计划了?”“我们继续跳下一场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不过,除非小姐愿意和经理商量一下,不然的话按照安排我应该去陪另外的舞伴。”“不用了,”哈丽雅特说,“我不喜欢让别人失望。过一会儿,我可以请你和那两位年轻的女士一起吃晚饭吗?”“没问题,你真好心。就交给我吧,小姐,我会安排的。小姐有这样的兴致也是很自然的事。”“好的,但我不希望经理认为我在背后审问他的员工。”
“你不用怕,这个我有把握。一会儿我会再请你跳支舞,那时我再告诉你我的计划。”
他牵着她的手,微笑着把她送到她的桌子边。然后她就看见他和一个体态臃肿却穿着紧身礼裙的女士在一起跳舞,顺着她的脚步轻盈地移动着,脸上刻着永远不变的笑容,似乎那笑容是画上去的。
大概在六支舞曲之后,那笑容又在她身边出现了。安东尼伴着华尔兹的音乐领着她的舞步,并告诉她,等到十一点半,舞会结束之后,他、多丽丝和卡瑞丝会在几条街外的小饭店里等她。那只是个很小的饭店,但东西很不错,而且老板跟他们很熟;更重要的是,安东尼就在这家饭店旁边的小宾馆里住,这样饭后他还可以很荣幸地请小姐喝一杯酒。那个地方很私密,可以无所顾及地说话。哈丽雅特同意了,她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顿晚饭她一定要请。接着,在快到午夜的时候,她坐在一张红毛绒的椅子上,头顶上是一排滑溜溜的镜子——那是一个很舒服很欧洲风格的小饭店。
多丽丝是个金发姑娘,卡瑞丝的肤色较深,她们两个都非常愿意讨论亚历克西斯先生生前的逸闻。多丽丝曾是死者舞台上的舞伴,她能透露一些自己过世舞伴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他曾有一个女朋友——哦,是的;但几个星期之前,这段关系很神秘地结束了。这跟威尔顿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件事,用米考伯先生的话说就是,已经“有预兆了”。没有,这次分手看起来是双方都同意的结果,好像两个人都不是很难过。亚历克西斯肯定不难过,他虽然搪塞地说他很后悔,但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似乎他办了件聪明事。那以后,有人看见那位年轻姑娘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了,那个男人应该还是亚历克西斯的朋友。
“如果你问我的话,”多丽丝的伦敦口音里加入了一种故作风雅的腔调,“亚历克西斯是故意把她推给那小伙子的,好让她不拦着他的小算盘。”
“什么小算盘?”
“我不知道。但他最近几个星期里一直神神秘秘。他当时似乎着了魔,大家都不敢问他。‘你会看到的,’他说,‘只要再等一等。’‘我相信你,’我说,‘我也根本不想打搅你。你有权守护自己的秘密,’我说,‘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相信他是在搞什么名堂。不管那是什么,他对此开心得不得了。”
哈丽雅特在想,威尔顿夫人也说过同样的话。亚历克西斯有新闻要告诉她——不过威尔顿夫人对这句话有自己的理解。哈丽雅特又试探性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婚姻证明?”卡瑞丝说,“哦,不可能!他不可能因为这件事高兴成那样。他也不可能真的想跟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结婚。她现在有报应了,一个人留在世上。我觉得这种事情很恶心。”
“我为她感到难过。”安东尼说。
“你就喜欢难过。我真的觉得这很恶心。我也觉得那些又胖又丑的男人很恶心,他们总喜欢招惹女孩。如果格瑞利是个不规矩的人,我一定把他甩了,但我得说,他的举止还算得体。但一个老女人——”
卡瑞丝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她的声音和姿势无不表达着蔑视之情。
“我猜,”哈丽雅特说,亚历克西斯希望有安全感和经济上的安定。
我的意思是,一个舞蹈演员不可能一辈子都跳舞,是不是?特别是他的身体还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