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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她说的时候有些犹豫,但安东尼立刻就表示赞同她的话,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你说得很对。当我们年轻快乐的时候,什么都很好。但好景不长,头顶变秃,双腿变僵,然后——结束了!经理会说:‘你跳得很好,是个很优秀的舞者,但我的客人们喜欢年轻一点的,嗯?’然后就得跟上流生活说再见。我们就——你们怎么说来着——好景不在了。我告诉你,当有个人来对你说:‘听着!只要你跟我结婚,我会让你一生富有,衣食无忧。’这是个很大的诱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本来要跟二三十个又笨又老的女人说谎话,现在只是每天晚上跟你的老婆说。这两者都是为了钱,有区别吗?”
“是啊,我想我们最终都会选择这条路,”卡瑞丝苦着脸说,“只不过,从亚历克西斯的言辞可以感觉,他希望这一切能有点浪漫色彩。关于他尊贵的身世和被剥夺的财产那些废话——他总是不停地念叨这些。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浪漫英雄。保罗·亚历克西斯先生,永远都想做焦点。他让人觉得,他在地板上跳舞是那块地板的荣耀。然后,这个传说中的王子,竟然为了钱要屈尊娶一个老女人。”
“他也不是那么糟糕,”多丽丝抗议道,“亲爱的,你不应该这么说。我们这些跳舞的人活得不容易。虽然只要你给那些人半点机会,他们都乐得占你便宜,但是每个人都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我们。为什么亚历克西斯,或者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不能够讨回属于我们的权利呢?不管怎样,他已经死了,可怜的家伙,你不应该对死者出言不逊。”
“好啦!”安东尼说,“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死呢?一个人不会因为好玩,就把自己的喉咙割了。”
“这件事,”卡瑞丝说,“我也不是很能理解。我听到这个噩耗的那一刻,就对自己说,‘这不像是亚历克西斯。’他根本就不是做那种事的人。你要问我为什么,因为他小拇指被刺一下都会害怕半天。亲爱的,你不要皱眉头,亚历克西斯就是一个娇气的人,就算他死了十回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你自己都曾经嘲笑他。‘我不敢爬这个梯子,我怕摔下来。’‘我不喜欢去看牙医,他们可能会把我的牙齿拔出来。’‘切面包的时候别在我眼前晃,我会切到手指的。’‘真的,亚历克西斯先生,’我以前这么跟他说过,‘大家都觉得你是玻璃做的。’”
“我知道小姐在想什么,”安东尼卷起他那富有忧郁感的嘴唇,“她在想:‘天啊!这就是舞男。他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填着锯末的人偶玩具。’有人买他,也有人卖,有时候还会有很多不愉快。然后还有那些英国男人,他们会说:‘你还指望什么?这个家伙,就是乱七八糟的人。靠着笨女人生存,连板球都不会玩。’有时候生活并不如意,但总还得活下去。你觉得呢?我们舞男是不是很可笑?”
哈丽雅特脸红了。
“我并没有这样想。”她说。
“你正是这么想,小姐,这很自然。”
“安东尼不会玩板球,”多丽丝友善地插了一句,“但他打网球和游泳都有一手。”
“别说我了。”安东尼说,“真的,我不能理解割喉这件事。这完全不合情理。为什么亚历克西斯要跑那么远呢?他从来都不爱走路,一走路就觉得很累。如果他真决定要自杀,他会在家里动手的。”
“而且他会用安眠药自杀的,”多丽丝的金发晃动着,“我这么说是因为,他有一次情绪不好的时候把药片拿给我看。‘这就是我离开这个罪恶人世的办法。’他这么说,然后又念了很多诗。我告诉他别犯傻——当然了,半个小时过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用剃须刀割喉——不可能!”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哈丽雅特说,“顺便问一句,”她想起了和温西的那段谈话,继续说,“他的皮肤有没有任何毛病?我是说,他经常戴手套什么的吗?”
“哦,不。”安东尼说,“舞男是不准有皮肤疾病的,那绝对不可能。亚历克西斯的手长得很美,他可相当喜欢自己的双手。”
“他说过他的皮肤很敏感,所以他不刮胡子。”多丽丝插话说。
“哈,是的!我可以跟你讲讲这个,”安东尼想起了一个故事,“一年前他刚到这里找工作的时候,格瑞利先生跟我说:‘看看他跳舞。’因为,小姐你要知道,另外一个舞者刚刚离开,走得非常突然,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我看了他跳舞,然后跟格瑞利先生说:‘跳得很好。’经理说:‘很好,我会试用你一段时间,但你不能继续留胡须了。女士们不喜欢胡须。谁听说过一个大胡子舞男?’亚历克西斯说:‘但如果我刮胡子的话,满脸都会长包的。’”
“是青春痘。”哈丽雅特说。
“对,对不起,就是青春痘。你要知道,一个长满青春痘的舞男,这也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好吧,’经理说,‘你就留着胡子在这待一段时间吧,等到我们找到合适的人再说。但如果你想要留下来,就得把胡子去掉。’亚历克西斯就这样进来了,陪人跳舞,女士们都心花怒放。那胡须是那么与众不同,那么浪漫,那么不寻常。她们甚至从很远的地方专门乘火车来和大胡子跳舞。格瑞利先生说:‘胡子很好,是我错了。你要留在这里,胡子也留着。我的天哪!这些女士下一步会想要什么?也许是长胡子?安东尼,’他跟我说,‘你把胡子留得长长的,也许你会更受欢迎。’但我,不可能!上帝给我的胡子根本就长不到那么长。”
“亚历克西斯有没有剃须刀呢?”
“我怎么会知道?既然他知道刮胡子会长青春痘,那他一定试过,对不对?但有没有剃须刀,我不知道。你知道吗,多丽丝?”
“我?怎么会问我呢。亚历克西斯又不是我的意中人。但我会去问蕾拉·加兰德。她应该知道。”
“他的小情人。”安东尼解释道,“是啊,去问她,多丽丝。搞清楚这件事显然很重要,我从来都没想到这一点。”
“你已经告诉了我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哈丽雅特说,“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你愿意再帮我一个忙的话,不向任何人提起我问你的这些问题就太感谢了。因为那些报纸记者——”
“哦!”安东尼说,“听着,小姐,你不要以为我们是买来卖去的玩偶,就没有眼睛耳朵了。今天早上来的那个绅士——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他是谁吗?这个彼得勋爵,这么声名显赫,他可不是无缘无故来这里的,是不是?他不会因为一个外国舞男一时激动割了自己的喉咙而感兴趣。不可能。但同样的,我们知道怎样小心行事。你要知道,如果我们连这都不会,早就不可能保住饭碗了。我们告诉你们我们所知道的,写侦探小说的女士和痴迷怪案的勋爵来作调查。我们什么都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理解。”
“说得对,”卡瑞丝说,“我们不会乱说的。这也没有什么好告诉别人的。当然,警察们会来问我们问题,但他们从来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我想,他们肯定都会觉得这件事和蕾拉有关。这些警察总是断定,如果哪个小伙子出事了,这案子归根结底一定跟个姑娘有关。”
“但这,”安东尼说,“是对姑娘们的赞美啊。”
第八章 第二个理发师的证据
把他再送回去,把被揭露的吹嘘者送回他破产的寒穴。——《从哥廷根的来信》①
星期六,六月二十日星期天,六月二十一日温西刚刚用完早餐,阳光充沛,心情愉快,他顺着斯坦福德乔治广场修剪平整的草坪宁静地散步,偶尔停下来呼吸那深红色玫瑰的气息,或是感叹那年代久远、一望无际的紫藤,跟随着灰墙上紫藤那带着花边的卷须前行。他和贝尔弗瑞奇上校约好在十一点会面。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的早餐都已经消化了,正是一个适于培养友好气氛的时机。①英国作家托马斯·洛威尔·贝多斯的作品。
他内心有一种愉悦的肯定,感觉自己在追踪的是一个棘手却有吸引力的问题,而调查则会在友好怡人的情况下开展。他点燃了一支合季的雪茄。他觉得生活真美好。
十一点十分,生活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完美。贝尔弗瑞奇上校看起来似乎是H.M.贝特曼①在灵感迸发的时候设计出的人物,总是怒气冲冲的样子。在他看来,因为一个人的私人所有物而去调查他的理发师,这是件很缺乏教养的行为。而且他还有可能和一个巴掌大的海边小镇威利伍康伯的一个该死的俄国人的死有关联,这种隐晦的可能性让他很愤怒。温西应该对此感到羞耻,哼!他干涉警察正常办案,该死,先生!如果那些该死的警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那我们交那些税有什么用,告诉我啊,先生!
温西为自己让贝尔弗瑞奇上校心烦而道歉,但反驳说一个人总要坚持某种嗜好。
上校表示高尔夫球或者培养猎犬才更像是一个绅士应有的兴趣。
温西说,他在战时曾参与过情报工作,对那些事情也有一定的兴趣。
上校就这样突然打开了话匣,把温西在战时的历史问了个底朝天,发现了他们两人有很多共同的军队经历,渐渐地,他跟他的访客一起穿过小花园里紫罗兰围成的小径,去向他展示自己养的幼犬们。
“我亲爱的小伙子,”贝尔弗瑞奇上校说,“只要力所能及,我很乐意去帮你。你不是那么着急吧?留下吃午饭,我们可以在午饭之后慢慢说。玛贝尔!”那吼声如此洪亮。①H.M.贝特曼(HenryMayoBateman,18871970),英国滑稽漫画家。
一个中年妇女从后门钻出来,沿着小径匆忙地走向他们。“这位先生在这里用午餐!”上校大声吼了一句,“拿出一瓶一九.四年的酒来。小心点,该死的!我现在在想,”他转向温西说,“你还记得一个叫斯托克斯的家伙吗?”
把上校的脑筋从大战转移到剃须刀上真是非常困难。不过一旦温西成功俘获了贝尔弗瑞奇上校的思路,上校便能证明自己是一个很好又很可信的证人。
他清楚地记得那两把剃须刀。这两把剃须刀给他带来了太多麻烦,哼!剃须刀已经不是他年轻时候的那种剃须刀了。先生,现在什么东西都不能和以前比,该死的!钢铁根本就不起什么作用。到底那些外国人用他们的批量生产造了什么孽,我们的工业现在就是垃圾。他记得,在布尔战争的时候——
在十五分钟之后,温西又提起了那两把剃须刀。
“哈!是的,”上校一边说,一边用夸张的手势抚摩着自己那一大把白胡子,“哈,是的!那两把剃须刀!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先生,这两把剃须刀还在你这里吗?”
“不在了,先生,我没有。我把它们给甩了,它们真是没什么用。我跟恩迪科特说过,我真惊讶他居然卖这种次货。每两个星期就得送去重新打磨一次,所有的剃须刀都是这么劣质。现在这个年代,在哪里都找不到体面点的发匠了。我们永远都不能,都不能,除非我们能有一个保守派的政府——我是说,一个强硬的政府,那样的政府才有胆量保护钢铁工业。但他们会这样做吗?不会的,该死的,先生——他们害怕会损失那些可怜的选票啊。拍马屁的党派!你怎么能指望一堆妇女去理解钢铁的重要性?告诉我啊,啊?!”
温西问,他是怎么处理那两把剃须刀的。
“把它们给园丁了,”上校说,“很好的一个人。一个星期过来工作两次。他有自己的家业,是个复员的战士,有一条腿是假肢。他帮我养养狗,人挺好,姓萨默斯。”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先生?”
“什么?哦!你问我,我什么时候给他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那是在黛安娜下崽之后——真是危险啊——它差点死了,可怜的畜生。它两年前死了——被杀了——一辆该死的摩托车把它压死了。是我养过的最好的畜生。我把那开摩托车的拖上了法庭,让他付出了代价。粗鲁的小魔鬼,什么都不考虑。而且现在他们又废除了速度限制——”
温西又提醒上校,他们谈的是剃须刀。
在进一步的回忆下,上校的时间段又缩窄到了一九二六年。他对此很肯定,因为那时候猎犬生病,给萨默斯带来了不少麻烦。他给了园丁一些钱做礼物,又附加了这两把剃须刀,那时他刚刚给自己买了两把新的。因为母狗的病,那一窝小狗里只有一只成功幸存下来,那只小狗就是皇家斯坦福德,它真是一条好狗啊。最终敲定准确时间的办法是去查了查这条狗的血统书。
温西谢过上校,问他是否可以和萨默斯谈一谈。
当然没问题。那天不是萨默斯当班的日子,但他在桥附近的小屋住。温西可以过去看他,只要向他提上校的名字就可以了。需要上校跟温西一起走过去吗?
彼得勋爵非常感谢,但请上校不用再麻烦了。(他感觉,如果贝尔弗瑞奇上校不在场的话,萨默斯可能交流得更自如些。)在一番交谈之后,他最终成功谢绝了这位老战士客气的邀请,踏上了斯坦福德风景独特的小路,走向桥边的小屋。
向萨默斯提问很容易,他是个很警惕、反应敏捷而且思维准确的人。贝尔弗瑞奇上校把那两把剃须刀送给他让他非常感动。但他自己更喜欢安全性高一些的用具,用不着它们。但当然了,他没有告诉上校这一点,不希望扫他的兴。所以他把这两把剃须刀送给他妹妹的丈夫了,那个人在斯汉普顿开了一家理发店。
斯汉普顿!离威利伍康伯不到五十英里!难道温西的初次尝试就如此幸运吗?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问他,这两把剃须刀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能让人认出来。
是的,真有记号。其中的一把不小心掉到屋里的石头地板上,所以象牙上有一道很小的划痕。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另外一把剃须刀,据萨默斯所知,是完好无损的。
温西为这条信息表示了感谢,也适当地报答了他。他回到车上,向南赶去。他一直认为斯坦福德是一个美丽的小城,而现在,灰色石头的房子和凹凸有致的窗户沐浴在醇美的午后阳光里,在他看来,简直是英格兰皇冠上最美丽的一颗珠宝。
那天晚上他下榻在斯汉普顿,星期天一早就去找萨默斯的妹夫。他的名字叫迈瑞威泽——一个预示着快乐的名字①。那家理发店很小,在码头附近。迈瑞威泽先生就住在自己店面的楼上,非常愿意向温西提供那两把剃须刀的信息。
他在一九二七年的时候得到了它们,尽管被保养得很糟糕,到他手上的时候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但还是很不错的剃须刀。其中的一把还在他这里,完好地使用着。也许勋爵阁下愿意看一眼,就是这把。①迈瑞威泽的英文是Merryweather,好天气的意思。
温西强压住狂跳的心脏,把剃须刀接了过来。这跟哈丽雅特在海滩发现的那把正是同一批产品。他仔细地检查了这把剃须刀,但在象牙上没有发现划痕。他几乎害怕问出这个问题,害怕会得到令人失望的回答:那另外一把呢?
“这个,勋爵阁下,”迈瑞威泽说,“很不幸我不能拿给您看了。如果我知道您想要看的话,我肯定把它留着。我卖了那把剃须刀,勋爵阁下,就是几个星期之前的事,卖给了一个来这里找工作的流浪理发师。我没有工作让他做,而且跟您老实说,就算有的话我也不会把工作给他。说了您会吃惊的,很多来这里找工作的人当中,其中有一半还不如我家的猫会理发。他们只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份工作。我们一般都是给他们几个剃须刀试试手,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名堂。你能从他们使用剃须刀的样子看出来,他们当中有九成这辈子都没用过剃须刀。那个人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告诉他赶快滚蛋。然后他问我可不可以卖给他一把二手剃须刀,我就把那一把卖给他好打发他走。他付了钱就跑了,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长什么样?”
“哦,那小伙子不招人喜欢。棕红色头发,行为举止温和得有点过头了。不像勋爵您这么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有一点——小毛病,要我说的话可能是有些残疾。他一个肩膀好像比另外一个肩膀高那么一点点。不是很引人注意,但给我的印象就是如此。没有,他没有瘸或者任何那样的残疾。活动还是很敏捷的,动作都很快。他的眼睛发白,睫毛是棕红色的——一个小丑鬼,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手保养得很好——我注意到这个是因为,当有个人在这样的店里找工作时,他的手是你第一个会看的地方。比如说,脏指甲或者咬得参差不齐的指甲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让我想想,哦,还有,他的口才很好,说话像个绅士,用词很优雅,语气很从容,这也是大家能注意到的事。口音不像我们这一带的——我们的顾客有时很粗鲁。你要知道,我都习惯了这种顾客,所以就情不自禁地注意到他的说话方式。而且,我当时也在琢磨,这个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个人说过他以前在哪里工作吗?”
“我记忆中没有。我的感觉是,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工作了,而且不是很愿意跟我讲这些细节。他说他是自由职业者。很多人这么说,试图让你相信,他们曾住在邦德街①上,但因为某些闻所未闻的遭遇失去了所有的财产。我想您知道那种人。我并没有很注意那个人,不喜欢他长的样子。”
“我想他跟你说过他的名字吧。”
“好像说过,等我想想,真希望现在能想起来。亨利!那天到这里来的那个红头发的猥琐家伙叫什么名字?那个在我这里买了剃须刀的?”
亨利是一个发顶像鹦鹉的年轻人,他寄宿在他的顾主家,正在假装看星期天的报纸,但装得很不成功。“哦,”他说,“我不记得了,迈瑞威泽先生。是个很普通的名字。是布朗吗?我觉得是布朗。”
“不,不是布朗,”迈瑞威泽先生突然获得了启发,“是布莱特,就是这个名字。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还说他用剃须刀的样子跟他的名字可不相配。②”
“对,”亨利说,“就是布莱特。他怎么了?有什么麻烦吗?”
“如果真有麻烦也是意料之中。”温西说。①邦德街是伦敦的富人区。②布莱特(Bright)在英语里是聪明的意思。
“警察?”亨利的面部表情立刻闪烁了起来。
“亨利,”迈瑞威泽先生说,“勋爵阁下难道看起来像个警察吗?你真是让我吃惊。如果你不多知道点东西的话,永远都不可能在这一行出头的。”
亨利脸红了。
“我不是警察,”温西说,“但如果这些日子警察想找布莱特先生的话,我会觉得很正常。你们不要说任何与此有关的事,除非你们碰巧遇到布莱特先生,不管是什么时候遇到他,你一定得让我知道。我现在住在威利伍康伯——在贝尔维尔酒店——如果我不在那儿的话,你们可以在这个地址找到我。”
他给了他们一张卡片,谢过迈瑞威泽先生和亨利,并告了别。旗开得胜,他觉得自己这边有了进展。恩迪科特的白色剃须刀里,肯定不可能有两把都一样被过度使用,并在象牙处有一样的划痕。毫无疑问,他追踪的正是那把,而且如果——
好了,现在他只需要找到布莱特先生。一个流浪理发师,肩膀有点小问题,这样的人应该不难找到。但总还有一些煞风景的可能性,比如布莱特先生只是演一次理发师而已。如果这样的话,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名字不叫布莱特。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找到一部电话机,给威利伍康伯警察局打了一通电话。
格莱谢尔警长接了电话。他饶有兴致地听温西怎样追踪这把剃须刀的历史。他自己并没有观察到象牙上的划痕,但如果勋爵阁下愿意等一等的话……你好!温西勋爵还在吗……是的,勋爵阁下说得没错。真的有划痕。几乎看不出来,但真的有。这的确是很奇怪的巧合。看起来似乎真的值得去调查一番。
温西又说了几句话。
是的,完全没问题。斯汉普顿警察应该去追踪布莱特。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亚历克西斯从布莱特那里买到的这把剃须刀,但真奇怪,如果他想要一把剃须刀的话,为什么不在威利伍康伯买呢?是大约三个星期之前,是吗?很好。他会去看看能查到什么。他还会查查亚历克西斯那一段时间有没有去斯汉普顿,或者有没有人在威利伍康伯看到过布莱特。他很感激温西勋爵为这件事不辞辛劳地帮忙,如果勋爵阁下想回威利伍康伯的话,这里也有一些进展可能会让他感兴趣。现在已经很明确了,这就是一起自杀事件。尸体有没有找到?没有。尸体还没有回岸上呢,而且风还是把浪潮托得很高,磨刀礁林那边现在还是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第九章 平铁的证据
来,现在告诉我,是谁摇的铃?
——《新娘的悲剧》
星期天,六月二十一日哈丽雅特·范内和彼得·温西勋爵肩并肩地坐在沙滩上,看着邪恶的平铁方向。海面吹来一股清醒的、带着咸味的劲风,吹乱了哈丽雅特的黑发。天气还好,但云朵在天穹上躁怒地滚动着,阳光只是在云层撕开的一瞬间才透出来。在磨刀礁林那片礁石上,海浪被撕成暴躁的白色断片。那大约是下午三点,潮汐已经到了最低点,但就算这样,平铁还是不能完全露出水面,而且大西洋的海浪不停地翻滚,在礁石的底部重重地拍打着。他们两人中间有一篮食物,还没有打开,温西在潮湿的沙子上画着他的计划。
“我们想要得到的是,”他说,“死亡的时间。警察已经把亚历克西斯到这里的方式搞清楚了,那看起来没有怀疑的必要,真是件好事。星期四十点十五分的时候,从威利伍康伯有辆火车会在达里关卡停靠,好载那些去赫尔斯伯里集市的人。亚历克西斯就是搭乘这辆火车,在达里关卡下的车。我想那一定是亚历克西斯,不会搞错的。他的黑色胡须和整洁的服饰那么引人注目,我想我们可以把这个当做已经证实了的事实。火车上的乘警记得他,还有三四个别的旅客。而且,根据房东提供的他离开房间的时间,也正好能赶上这趟火车。威利伍康伯火车站卖票的人也记得他。亲爱的哈丽雅特,还有一张威利伍康伯和达里关卡之间的头等返程票一直没有人取消,也没有人使用过。”
“一张返程票?”哈丽雅特问。
“一张返程票。私人侦探小姐,就知道你的反应会这样强烈,这似乎把自杀的推断给勒死了。我跟警长也这么说,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自杀事件,特别是外国人的自杀,如果其中没有不能解释的东西,那就不叫自杀了。”
“也许在现实生活中真是这样的,”哈丽雅特若有所思地说,“一般来说,人不会一边计划着自杀,一边还买一张返程票,但现实中的人是各种各样的。也许是顺手,或者只是个爱好,或他那时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自杀。”
“我本以为我的朋友帕克探长是地球上思维最缜密的家伙,但你把他打败了。你可以排除爱好这个说法,我绝对不相信我们那位精致讲究的亚历克西斯会有这样的爱好,专门乘火车去达里关卡,然后走上四个半英里,仅仅为了去忧伤的海边哭泣。不管怎样,我们得注意,那张返程票我们需要给出合理的解释。很好。继续说吧,除了亚历克西斯以外,没有别人在达里关卡下车,但许多人在那儿上了车,所以我们不清楚亚历克西斯后来干了什么;但如果我们假设他以中等速度一小时三英里行走的话,他达到平铁的时间不会迟于十一点四十五分。”“等一等。潮汐是什么情况?星期四什么时候潮汐在低位?”“下午一点十五分。我已经查过了。在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平铁的根基之上还有大约五英寸的水,但礁石有十英寸高,而且不靠海的那一边是渐渐升高起来的。在十一点四十五分,或者在此之后不久,我们的朋友就可以在不弄湿鞋面的情况下走到礁石那里,并坐在上面。”
“好。我们确认他的鞋面是干的,所以这和推测很吻合。接下来呢?”
“什么?是他割了自己的喉咙还是别人干的?他什么时候死的?太遗憾了,尸体被潮汐冲下去了。即便现在尸体出现了,也不会告诉我们任何东西。当你看到尸体的时候,他还没有僵硬,你还说你不能肯定他是否已经变凉了?”
“如果,”哈丽雅特说,“当时在那个礁石上有一块冰的话,你都可以在冰上煮鸡蛋。”“头疼,头疼。等一等。血迹,那是什么样的?你有没有注意到,血是厚的红血块,还是像胶质一样的白色血清,红色的部分在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