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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在那只小老鼠后面的就是“小黑”。它的体形更像一只小猫。它直立在后腿上,望着眼前这令人着迷的一幕,观察,等待。
突然,那只小老鼠发动了攻击。它匆匆移动着四条细腿,完全不理会她闷声的尖叫,箭一般地向她直冲过来,以快如蟑螂的速度,在她被割伤的大腿上咬了一口。莫娜莉立刻感到一阵火燎般的痛楚从伤口传来,她大叫一声——一半是因为真的很疼,还有一半却是来自于愤怒。我要对付的不是你!她抬起脚跟狠狠地踩在它的背上。小老鼠体内隐隐传来“嘎吱”的一声,只抽搐了几下,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又有一只老鼠跑向她的脖子,偷咬了一口后马上向后跳开,一边直瞪着她,一边不停地抽动着鼻子,像是用舌头在口腔里来回舔动,品咂她的味道。
DieserSchmerz……(德语:疼……)
灼烈的痛感从被咬的地方传来,让她全身发抖。好疼啊!莫娜莉强迫自己重新躺下,保持不动。
那只偷袭的老鼠正打算再次出击,突然停了下来,转身跑回鼠群中。莫娜莉看见了它这么做的原因。“小黑”终于缓缓地走到鼠群前面,它已打定主意,要亲手得到它想要的东西。
很好,非常好。
她一直在等待它。因为它似乎对她的血肉没什么兴趣。它已经在周围转悠了二十分钟,所有的好奇心都集中在贴在她嘴上的那张银色胶带上。
那只小老鼠已经匆匆返回到鼠群中,而“小黑”则步步向前,迈动着它那令人恶心的小脚。它停顿了一下,又继续上前,和她的距离还有六英尺、五英尺。
还有三英尺。
她保持完全静止,呼吸也尽量放得轻缓,生怕一口粗气就把它吓跑。
“小黑”停下了。然后继续前进,再停住。现在,它离她的头部只有两英尺了。
千万不要动!
它的后背高高拱起,嘴唇缩进棕黄色的牙齿之间。它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下来,眼睛直盯着她。它坐下来,把两只前爪合在一起搓了搓,又继续往前移动。
莫娜莉?吉格继续装死。
又接近了六英寸。Vorw
第35节:骨头和木头
骨头和木头,木头和骨头。
“梅尔,有什么新发现吗?”莱姆点头指着连接在色层分析仪上的电脑问。库柏刚才又把那块木头上的泥土重新化验了一遍。
“氮的含量还是很高,不合常理。”
做过三次化验,结果都是一样。对检验设备也进行了特别检查,结果运作正常。库柏仔细想了一下,说:“这么高的氮——也许来自军火弹药制造厂。”
“在康涅狄格州还有可能,在曼哈顿不会。”莱姆看了看时钟,六点半。今天的时间过得可真快,而在过去的三年半里,它移动得多慢啊。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连续清醒了好几天。
年轻警探班克斯凝视着曼哈顿地图,顺手把刚才碰落到地上的白色脊椎骨移到一边。
这块骨头是莱姆的神经康复指导专家彼特?泰勒医生留在这里的。那天早上他来看莱姆,在熟练地做完常规检查后,医生在那张嘎吱作响的藤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观摩讲解的时间到了。”医生说。
莱姆看着泰勒摊开的手掌。
“这就是第四脊椎骨,和你脖子里折裂的那一块一模一样。看到根部的小尾巴了吗?”医生把这块骨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转了好一会儿,又问莱姆:“你看到它会有什么联想?”
莱姆很敬重泰勒,因为泰勒从不把他当成孩子或白痴或残疾的人,但这天他实在没有心情玩这种益智游戏,他没有答话。
泰勒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的病人中有人认为它像一条黄貂鱼,有人说它像一艘宇宙飞船,还有人说像飞机,甚至像卡车。每当我问这个问题,人们总把它比拟成某种巨大的东西。从没有人说:‘噢,这只是一团钙镁化合物罢了。’你明白吗,他们不喜欢这种念头——导致他们生活在人间地狱里的东西竟是如此的渺小细微。”
莱姆怀疑地瞪了泰勒一眼,但是这位性情温和、头发灰白的医生早已是对付脊椎损伤病人的老手,他和蔼地说:“不要让我失望,林肯。”
泰勒举着那块骨头凑近莱姆的脸。“你一定觉得很不公平,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给你带来这么多不幸。但是,忘掉它。忘掉这一切。我希望你记住意外发生前的日子,记住你生命中美好与痛苦的一切,快乐、悲伤……你会重新感受到这些东西。”医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坦白说,我现在看到的却是一个万念俱灰的人。”
泰勒把那块脊椎骨留在莱姆床边的桌子上,似乎是不经意间遗落在那里的,可是莱姆知道这是他设计好的动作。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每当莱姆为是否要以自杀结束生命而犹豫不决时,就会盯着这块小骨头。它已经成为泰勒意见的象征——代表赞成活下去的一方。但是最终,这一方还是输了;医生的话再有道理,也抵挡不住日复一日林肯?莱姆切身感受到的痛楚、绝望和悲伤。
他把目光从那块骨头上移开,转向艾米莉亚?莎克丝,对她说:“我想要你再回想一次现场的情景。”
“我已经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不是‘看’,我想知道你当时的感觉。”
莱姆还记得过去无数次勘察犯罪现场的感觉。有时,的确会发生奇迹。当他四下巡视的时候,某种关于嫌疑犯的想法会突然跳进他的大脑,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行为主义学家开口闭口都是行为分析,好像这是他们发明的一样,但刑事鉴证学家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这样做了。走格子,走在他走过的地方,发现他留下的痕迹,体会他彼时的心境——当你走出犯罪现场的时候,你对他的了解将有如肖像画一般清晰。
“告诉我,”他追问道:“当时你有什么感觉?”
“不安,紧张,燥热。”她耸耸肩。“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对不起。”
如果他身体能够活动,莱姆一定会从床上跳下来,抓住她的肩膀猛烈摇晃,口中大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肯定知道。为什么你不配合我?……为什么不理会我?”
忽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她还在那间充满蒸气的地下室里,闻着难以忍受的气味,围绕着塔米琼被摧残得不成人形的身体转来转去。通过她拇指上掐出的一道道血印,通过她刻意保持和他疏远的态度,他看到了这一点。她厌恶那间令人恶心的地下室,她痛恨他时刻提醒自己,她生命的一部分仍然滞留在那里无法自拔。
“你此刻正在走过那个房间,”莱姆说。
“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帮上什么忙。”
“合作一点,”他强压住火气,露出微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她的表情凝住了,然后说:“那是……只是我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但只有你到过那里,其他人没有。快说吧。”
“那里有种让人惊恐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的措辞太笨拙。
不够专业。
“我感觉……”
“有人在看着你?”莱姆问。
她吃了一惊。“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莱姆也有过这种感受,而且不止一次。最近的一次是在三年半前,他正弓身趴在那个年轻警察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旁,夹起他制服上的一丝纤维。他确实感觉到有人就在他附近,但实际上没有,只有一根巨大的橡木梁柱选择在那一时刻吱吱嘎嘎地断裂,挟带着泥土轰然落下,把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林肯?莱姆颈部的第四脊椎骨上。
“你还想到什么,艾米莉亚?”
她不再抗拒了。紧绷的嘴唇放松下来,目光飘向那张卷曲的“夜莺”招贴画,看着小饭铺里的那些孤独或安于独处的人。她说:“呃,我记得当时对自己说:‘天啊,这地方真有老旧。’看起来就像在照片上才能见到的那种世纪初的老厂房,而我……”
“等一下,”莱姆叫道:“让我想想。老旧……”
他的目光移动到那张兰德尔测绘地图上。先前他判断那名不明嫌疑犯对纽约的历史很感兴趣,而T.J.柯法丝遇害的那栋建筑很老旧,还有发现第一位受害人的那条铁路隧道也一样。以前纽约中央列车是在地面上行驶的,曾经多次发生行人穿越铁路被撞死的不幸事件,十一大街还因此获得“死亡大道”的称号。后来迫于公众压力,铁路才不得不转入地下运行。
“还有珍珠街,”他自言自语:“是早期纽约市的主要街道。为什么他对老东西这么感兴趣?”他问塞利托:“特瑞?杜拜恩还在和我们合作吗?”
“哦,那个神经科医生?是,去年我们还在一个案子里合作过。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他还问起过你的情况。他说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你从来没……”
“好了,好了,”莱姆说:“把他请到这里来。我想听听他对823号嫌疑犯的看法。接着来,艾米莉亚,你还想到什么?”
她耸耸肩,但态度已不像刚才那么冷淡了。“没了。”
“没了?”
她到底把感情都藏到哪里去了?他纳闷,同时回想起布莱妮有一次在第五大街看到一位艳丽女人招摇过市时说过的话:“包装越漂亮,越难打开。”
“我不知道……对了,我记得当时想到过一个念头,不过没什么意义,它不像是一种专业的判断。”
专业……
这就是你给自己设定的判断标准,不是吗?艾米莉亚?
“说来听听。”他对她说。
“当时你不是叫我假装成他?后来我发现他站在后面望着她?”
“说下去。”
第36节:我最讨厌等了
“呃,我在想……”有那么一瞬间,她那美丽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充满了泪水。莱姆发现,她的眼睛是蓝色的,闪耀着彩虹般的光泽。但很快她就控制住自己。“我在想,不知道她有没有养狗,那个姓柯法丝的女人。”
“狗?为什么你会想到狗?”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有个朋友……好几年以前了。我们曾谈过合养一只狗,呃,如果我们住到一起的话。我一直想要一只狗,一只牧羊犬,一定会很有趣。我的朋友也这样想,在我们相互还不认识之前就这样想了。”
“一只狗。”莱姆的心脏震动了一下,好像夏天撞在纱门上的甲虫。“后来呢?”
“我想那个女人……”
“T.J.。”莱姆说。
“T.J.,”她改口说:“我只是觉得很伤感……如果她养宠物,不管是什么,她都再也不能回家看它们、再也不能陪它们一起玩耍了。我没有想到她的男友或丈夫,只想到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