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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节


一阵沉闷的铃铛声从暗色的夜里飘到了耳边,对于这种声音,老藏熟悉,那不是驼铃,是牧羊人赶羊时,头羊脖子上的铃铛。这个地方没有大片的草场,放羊的数量注定不会太多,十有**是附近那片绿地上的居民。顺着那阵铃铛声赶过去,果然看到了二十来只羊,一只挨一只的走着,一个岁数很大的老羊倌拖着一条鞭子,在旁边督促羊群。老藏过去搭话,老羊倌弓着腰回身跟老藏说话,当地的土话我听的不是那么清楚,老羊倌的话音又有些杂乱,他们两个念叨了半天,我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远了,大概还有十里地的样子。"老藏朝那边指了指,老羊倌说他就住在十多里之外。
在戈壁滩上走了那么久,没有什么比热水和床铺更让人感觉舒服的东西了,我和老蔫巴顿时来了精神,跟着老羊倌朝前走。不过走了有四五里地,环绕河流而生的植被慢慢茂盛了一些,老羊倌赶着羊吃草,这是人家的生路,我们也不好阻止,跟着坐下来休息。老藏教我把脚上磨出的水泡都挑破,否则休息一阵子就走不成路了。
这老羊倌看上去年纪很大,估计是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我一边挑水泡,一边就琢磨着,能不能找他打听一下镜儿湖的事。老羊倌掏出旱烟,准备打火,我找老藏要了卷烟给他递过去,趁机就搭上了话。开始时候说的家长里短,跟我想的一样,老羊倌说他放了一辈子羊,孤苦伶仃无儿无女。
"再熬几年,就该蹬腿了。"老羊倌老的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心态却乐观平和,嘿嘿笑了笑。
"镜儿湖,您知道那地方吗?"
"咋个不知道的嘛。"老羊倌点点头,要是在内地,隔着一天的路程,可能彼此之间就不太熟悉情况,但在戈壁上,一天路程就如同两个相邻的村子那么近,老羊倌在这儿生活很多年,对镜儿湖很了解。我一听,精神一振,也顾不上喝热水睡床铺了,原地跟他交谈下去。
"那个地方嘛,据说,过去住着一条龙。"老羊倌耷拉着眼皮子,黑瘦的脸庞上挂着一丝神秘兮兮的神情,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下,到:"有这么粗。"
老羊倌说的事情,完全是在当地流传了很多年的古老传闻。都说镜儿湖以前住着一条龙,很孤单,那条龙喜欢热闹,经常出水化身,拉着路过的人聊天解闷。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很谨慎,单纯的聊天,到后来出来的次数太多,渐渐就把自己的家底给露了出来。有一次,这条龙硬缠住一个从这里路过的女人,要跟人家拉家常。那女人初时害怕,渐渐的也觉得对方没有恶意,那条龙给了那女人一些东西,两个人聊的很投机。女人是回娘家的,从娘家带回来一些青稞酒,拿出来请对方喝。那条龙喝了酒,嘴里更没把门的了,云天雾地说了一堆,说自己是上古的王留在这儿看管什么东西的。
老羊倌碎碎的讲述到这里,我心里就像打雷一样震动着。古老的民间传说,明显不是完全胡扯,上古的王,那说的不就是禹王吗!?
"然后呢?"我忍住心里的震惊,继续问道。
那条龙喝完了酒,渐渐就醉的不省人事,女人跑回家,嘴巴碎,把经过跟人讲了一遍。有人好奇,成群结队的跑过来,想看看传说中的龙。结果在河边看见一条水缸那么粗的龙,留着涎水还在酣睡。这一下就不得了了,一传十,十传百,都说河里有上古的王留下的宝贝,乱七八糟的人跑过来下河捞东西。不过什么都没有捞到,那条龙估计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时半会之间也不再露面,事情喧闹了一阵子,算是平息了下来。
但是事情刚刚平息不久,当地就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非常罕见,从古至今也没有几次。有人说,在大雨还有雷霆中,他们看到了一条翻滚在半空的影子,痛苦的咆哮,倾盆大雨之间还落下了一片猩红的血迹。那条翻滚的影子拖着残血,从河边直直的蹿到镜儿湖那边,一头扎了进去,从哪儿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镜儿湖,成了一片禁地,涉足进去的人十有**有去无回。
"都是过去的老话了,真真假假的,听个乐吧。"老羊倌丢下手里的烟,朝前指了指,到:"那边有水,渴了去喝。"
当年的条件很艰苦,一路走要一路留意补充饮水,就算身上还有,遇见水源也得喝饱再把水壶灌满。老蔫巴受不了这种干旱,跟老藏嚷嚷着喝水。我已经被老羊倌讲述的传说给彻底震呆了,又有些内急,水源就在旁边,不能方便,我朝那边慢慢走了几步,心想着,当年的传说,跟我知道的事情,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那条龙因为多嘴而受到了惩戒,镜儿湖里那个很像我的人,恰恰也是被割去了舌头的。
我一边想,一边心不在焉的方便着,周围的羊三三两两的觅食。方便到一半的时候,我看到那只头羊慢慢走到我身边,扬起头。与此同时,我听到这只头羊蚊子哼哼一样对我小声道:"不要喝那里的水!"
第二百六十九章一个对手
我一下就晕了,正方便到一半,突然听见身边的一只羊说话,那种诡异实在无法形容。我打了个哆嗦,震惊中又带着极度的好奇,转头看了看。那是只很壮硕的头羊,的的确确是只羊,说了那句话之后,就在我脚下的细草间拱着吃草,很偶尔的,它会抬起头看看我,我发现那种目光,好像跟普通的动物不同。
"千万不要喝那边的水......"头羊啃着草,又轻轻的发出了一道声音,这一次我有了准备,声音虽然轻微,但我听的很清楚,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当地的口音。
我顿时意识到事情出现了危机,但又不敢当场声张出来,微微侧头望向身后,那个老羊倌蹲在原地抽着烟,老蔫巴还有老藏两个在不远处喝水,一切看上去都平静无常。然而就在我扭头观察的期间,周围吃草的那些羊,好像有意又好像无意中凑到我身边。我看到羊的目光,那种目光让人感觉心塞,那绝对不是普通的羊所能流露出的,它已经带着浓重的情绪和情感。从它们眼中,我感应到了一种期盼。
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怪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头羊交流。这群羊是羊倌带来的,头羊的怪异让我意识到,那个老羊倌身上,必然也有暂时还没有发觉的蹊跷。我唯恐引起对方的怀疑,又惦记着老蔫巴他们,一咬牙,转身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顺着来路朝那边走。
"口渴了嘛,水甜着哩。"老羊倌叼着烟,也像没事人一样跟我搭话。我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解下腰里的水壶就朝老蔫巴他们走过去。
那是绿草之间一条很小很小的河,不知道从哪儿流来,也不知道流到什么地方去,好像随时都会被戈壁上的风沙给吞噬淹没。河水只有半米深,清澈的如同没有任何杂质一样,老蔫巴和老藏两个人趴在河边,咕咚咕咚的喝水。
"来喝,水甜......"老蔫巴喝的畅快淋漓,嘴巴都闲不住,含糊不清的招呼我。
当我走到跟前的时候,明显就觉得不对了,这两个人不停的喝水,好像根本停不下来一样,老藏的肚子已经喝的像一个凸起的球,却还在大口畅饮。我赶紧走过去,趴到他们身边,小声的阻止,但是两个人的眼神都有点恍惚,中邪了似的。我捏了捏老蔫巴和老藏的胳膊,力道用的很大,两个人一痛,脑子稍稍清醒了些。
"别再喝了!"我小声的说着,头也不回,总觉得身后的老羊倌在暗中注视着我们。老蔫巴和老藏嘴角全都是水。人的肚子能有多大?喝了那么多水,肚子已经装不下了,只要稍稍一动,肚子里的水就顺着嘴巴朝外涌。但即便这样,他们好像还没喝够,眼巴巴的望着清澈的河水。我挡在他们身前,不让他们再喝。这个老羊倌,是什么来头?我想继续不动声色的观察一下,抬手撩了一捧水,装着喝下去,然后嘴巴凑着河面,呼噜呼噜一通猛吸,看上去喝的稀里哗啦,其实一滴水都没进嘴。
我装着喝水,老蔫巴和老藏就不行了,捂着肚子仰面躺在地上,动都不能动,我眼珠子转了转,既然是在演戏,那就演的真一点。又装着猛喝了一阵子,侧身慢慢蜷缩在地上,挡着自己的肚子。
"三口河的水,一口清,两口甜,三口喝下去,琼浆玉液也不换嘞。"老羊倌在后面咧着嘴,慢悠悠的走过来,看见我们三个都倒地不起,他嘿嘿的笑笑,一挥手里的鞭子,散落在周围的羊慢慢围拢,老羊倌把我们三个搭在羊背上,赶着就朝那边走。我的状况很正常,但是老蔫巴和老藏一肚子水,被羊驮着,肚子里的水就滴滴答答顺着嘴角朝下流。我忍了忍,想看看这老东西究竟要做什么。
就这样走了大概有四五里地,不远处隐约浮现出了几间房子。老羊倌啪的挥动了一下羊鞭,屋子那边钻出来一道铁塔一般的身影,浑身黑漆漆的,身高至少有一米九,粗壮敦实,两条胳膊比普通人的大腿都粗。这个人相貌很丑陋,闷着头咚咚的走到跟前。老羊倌咧着嘴,道:"新货,都拖进去吧。"
铁塔般的汉子力气惊人,一伸手就拖起老藏,随手搭在肩膀上,然后一手提着老蔫巴,一手提着我,转身朝那边的屋子走过去。我全神贯注,这个汉子力气虽然大,但我能对付,所以心里不那么慌,依然在隐忍。汉子夹着我们三个人抬腿进了屋,拉开屋子里面一道小门,把我们丢了进去。
小门后面肯定是一个密闭的密室,很隐蔽,连窗户都没有,里面的空气混浊难闻,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那个铁塔般的汉子举着一盏灯关门的时候,透过隐约的光线,我看见周围乱七八糟的横卧着十几个人。那十几个人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不过再认真看看,就会发现他们其实处于一种很怪异的状态。十几个人连最基本的动作都没有,一个个仰面躺着,都睁着双眼,目光呆滞到了极点,好像十几个失去了神智的活死人。
"咱们有多少人了?"老羊倌也跟着走进屋子,对铁塔汉子问道。那汉子粗壮,但动作还有脑子都有点迟钝,想了想,对老羊倌做了个手势。
"快了,快了。"老羊倌琢磨了一下,道:"等人够了,就能把镜湖里的东西逼出来......这群羊放了有一个月了,差不多,今晚就动手。"
铁塔汉子嗯了一声,又推开小门,从里面三个两个的把十几个活死人给夹了出去。我暂时还不完全清楚老羊倌要干什么,自己暗中琢磨了一下,现在老蔫巴和老藏还模模糊糊的不知所以,只能靠我去护着他们,需要见机行事。
十几个活死人让拖出去,在屋子外面摆了一排,老羊倌赶着羊群也挤过来,一只羊对着一个人。铁塔汉子弄了一盆子红兮兮的土,好像混进去什么东西的血一样,抓着朝上面撒。老羊倌耷拉着眼皮子,念念有词。十几只羊颤抖着,绕着身边的活死人兜了个圈子,然后张嘴咬住了对方头上的头发。
我悄悄从密室里摸到屋子的窗边,注视着月光下的情景。那些羊咬着活死人的头发时,我觉得有一股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幽幽的淡光,从羊身上流淌似的灌注道那些活死人的身体里。淡光如同流水,很快,地面上十几个活死人有了反应,像是触电一样的发抖。这阵抖动如同勃勃生机,活死人呆滞到极点的目光中像是清醒了一点,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老羊倌念着一串谁都听不懂的话,十几个活死人慢慢从这里走出去,渐渐的消失在黑暗中。
看到这儿的时候,我一下就明白了,这个老羊倌不是普通人,那肯定是一种不为人知的邪法,正常人的神魂被抽离寄居在羊身上,老羊倌每天放羊,其实很可能是一种驯化,驯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寄居在羊身上的神魂被放回本体,本体将成为一具完全听命于老羊倌的傀儡。再联想老羊倌刚刚说过的话,镜儿湖里面有石头棺材招过去的阴兵,老羊倌的这些傀儡,估计是用来对付阴兵的。
"刚来的三个,你去料理一下吧。"老羊倌做完这些事,如释重负,使劲伸了伸腰。铁塔汉子又应了一声,把散乱的羊群聚拢起来,赶到旁边的羊圈里,然后迈步走向屋子。我的心紧了一下,紧张的思索着,看样子,他是要对我们下手了,老蔫巴和老藏至今还没有反抗的能力,我不想动也得动。
心里的念头一定,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好像全都凝聚到了一处,我闪身躲在门边,铁塔汉子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藏在门后,一步跨进来的时候,我蓄势已久,对准他的右肋,猛捣了一拳。我的力气不会比他小,这一拳又是全力而发,铁塔汉子一下子吃痛,两根肋骨咔咔的被打断了,二百多斤重的身躯几乎飞起来,嘭的落在地上,我不等他再翻身爬起,一步冲过去,对准脸庞又是一拳,这一拳砸断了他的鼻梁,把他硬生生砸的昏死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瞬间,但是外面的老羊倌已经有了反应,我不想给他机会,放倒了铁塔汉子之后,转身冲出门外。
老羊倌也吃了一惊,嘀咕了一句,随手一挥,屋子里面的灯随即灭了,除了外面的星光,再没有任何光源。暗夜朦胧,他的身子一缩,裹在身体外的灰黑的薄皮袄像是一件披风,一下把整个人给罩了起来,好像隐没在黑夜里面,踪影全无。
第二百七十章邪不沾身
老羊倌的身影好像蒸发了一样,从我眼前消失了,我正在全力猛冲,想要借势一鼓作气的放倒他,但是目标一消失,满身的力气顿时就用不上了,一下停在原地,左右看了一眼。
嗡......
一串晦涩又古老的吟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飘忽忽的出现在耳际,那阵吟咒声让我感觉心头一阵说不出的烦躁,一时半会之间却又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四面八方滚滚涌动,好像每个角落中都是源头。我觉得自己有些低估老羊倌,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头顶嘭的炸开了一团黑乌乌的火焰,乌光灼热逼人,头顶的头发都被燎着了。
我躲避过这团火光,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一眼,心里突的一动。夜色下的半空中,好像悬着一具乌黑乌黑的尸体,正在燃烧,尸体身上的油被烧的滋滋作响,一滴一滴的朝下滴着,一边烧,一边晃晃悠悠的,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悬空拖起,阴魂不散般的跟着我的脚步。
"滚!"我低喝了一声,头顶的红光猛然一盛,悬空的火尸畏畏缩缩的顿了一下,不敢再过靠近,我又跟着喝了一声,提高了音量,声音洪亮如雷,火尸呼的被震落下来,坠落到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火尸爆裂开的火焰溅的星星点点,几颗火星飞溅出去的时候,隐约照出一个淡的像烟一样的影子。那道影子在飞快的移动,但是它已经被我捕捉到了,紧紧追随着这道影子留下的若有若无的轨迹,风驰电掣一般的抽身闪动过去。
"出来!"我动起来的同时已经抽出了身上的打鬼鞭,许久都没有用到这条鞭子了,在此刻,它比一把锋利的长刀都要管用。我只能模糊的分辨出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却无法锁定具体的位置,不过打鬼鞭一出手,再反手朝回拉的时候,明显感觉鞭稍缠住了什么东西。我扯了一下,对方用力跟我对抗。
这是个机会,我抓着鞭子就不松手,全力朝外拖,来回拉锯似的僵持了几下,我全力一抖,顿时,鞭子拖着老羊倌的身影,从黑暗中划出来,嘭的甩到地上。我身形一动,顺着鞭子的划动的轨迹蹿过去,一把揪住老羊倌,用力砸了一拳。老羊倌年纪大,反应却非常的快,脸庞一转,这一拳没能结结实实砸在脸上,擦着脸侧呼啸而过。不过就这么一下,也把他半张脸给打肿了,情急之下,我出手很重,老羊倌的鼻血哗的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