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豆翻眼打断他的话:“两国之间?两国之间又咋了?还不是看谁拳头硬。等咱们打赢了,那议和书算个屁!这国家比咱老百姓更不讲理。你们忘了,这仗是咋打起来的?还不是元国人先跑到咱们靖国来烧杀抢掠。咱们可没惹他们。”
他扫了一圈众少年,猛拍桌子道:“该议和就得议和,该翻脸就得翻脸!”
“噗——”
大家笑倒一片。
方威抖手指着他道:“你……你……往后你说的话,我全都不信。我离你远远的。”
田遥悻悻地说道:“你才觉得?我早就防着他了:凡是他说的话、干的事,我都要掂量斟酌再三。”
板栗嘲笑道:“你就这样,也没见你沾他一点便宜。”
嬉笑间,忽然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子。对黄瓜兄弟几个道:“二少爷,三少爷,快……快回去!”
黄瓜站起身,急忙问道:“咋了?”
那小子满脸是泪,哽咽道:“大少爷……大少爷……”
板栗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胸前袄襟。厉声喝道:“大少爷咋了?”
黄豆也跳了起来,大骂道:“没用的东西,你快说!”
李敬文挡住他,示意他不要逼,越逼那娃儿越着急。
黄瓜却转身就往外跑——他直接回家去。也不等解释了。
刚跑到门口,就听那小子道:“大少爷死了!”
黄瓜不可置信地转头:“你说啥?”
那小子流泪道:“衙门在集上张贴了告示,公布战死人名字。咱们大少爷的名字在上面……呜呜……”
他哭着抹泪,才抬头要继续说,却发现眼前没人了,众少年都疯了一样往外涌去,哭喊嚎叫声响彻天际。
葫芦和刘井儿战死了!
郑家一片混乱,嚎哭声震天。
上至郑长河,下至小青莲,都快疯魔了。
郑老太太直接晕死过去。醒来见闺女菊花正在身边,遂呼天抢地地哭喊道:“菊花,娘不活了!我可怜的大孙子嗳——连头带尾才活了十六个年头……就这么去了……留下我这老不死的活着。有啥意思……”
郑氏泪如雨下,抱着郑老太太的身子哽咽道:“娘……娘……你别这样……”
张老太太也拉着她的手哭道:“亲家……”
郑老太太本是闭眼嚎哭的,听见张老太太的声音。忽地睁开眼睛,回握住她手自责数落道:“亲家,我们一家子都是糊涂鬼哩!商议来商议去的,就让个半大的娃去送死……他还没成亲哩,还有好长的日子过……我说句天打雷劈的话:要是他爷爷去了,好歹他活了这么大年纪,又是儿孙满堂,死了也不亏了;就算他爹去了,也是有媳妇有儿女,也活了几十岁,也不亏了,咋偏偏就让他去了哩?他都还没成亲哩……”
听了这话,郑长河不停地拿头撞向桌沿,张大栓急忙摁住他。
青木呆呆地站立着,一声不言语,眼前似乎浮现菊花刚生那会儿,葫芦第一次开口说话,就脆生生地叫了声“爹”,可是,如今他的小葫芦在哪儿?
娘说的对,他真是猪脑子,为啥要答应让儿子去,该他去才是,再不然就让爹去。
什么孝道,都是狗屁!
他养儿子难道是让他替自己送死的?
黄瓜等人既顾不上爹娘,也顾不上爷奶,都各自嚎哭不止。
他们还太小了,根本就没经历过这样的生离死别,乍来了一个,还是自己最亲的亲人,这让他们如何能受得了!
连板栗和小葱也失去了从容,陷入悲恸中。
板栗站在院子里,仰望初冬灰蒙蒙的天空,傻子一样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
猛然一声惨嚎:“我不信——”
李敬文等人死死地拉着他,不住地安慰,一边也不停落泪。
第160章芳梦结同心
偌大的一家子,也只有张槐强忍悲恸,里外张罗安排各项事务,又招人询问详情。
据郑家的管家马老头说,不单衙门告示上有葫芦的名字,秦枫二弟子张继明也从边关带了方虎的信回来,葫芦之死确实无疑了,所以大伙才这么悲恸绝望。
张槐便让他派人去请张继明来,他有话要问。
管家说这人去了秦大夫家,他就让一个小子去秦大夫家请。
秦家,秦枫看完方虎的信,狠狠地揉成一团攥紧,闭目静默良久,才问道:“这么说,连尸首都没见?”
在他面前,有个风尘仆仆的少年,闻言哽咽道:“是。大师兄四处打听,都说那一队人没了。有人说,在一个山坳里看见残留的人头骨手足,还有好些血迹,猜是尸首被狼群吃了……”
“哐啷”,外面传来盘子落地的声响。
秦枫色变,疾步抢出门,就见秦淼茫然看向屋里的张继明,身子摇摇欲坠,地上茶盏碎裂,洒落的茶水尚冒着热气。
秦淼做了个长长的梦,梦见葫芦哥哥骑着一匹高大的红马儿,身穿大红礼服,英姿飒爽,威武非常,身后跟着一队整齐的将士,皆是身穿盔甲,却一色都披着大红的披风,腰间也系着红绸,鼓乐震天声中,拥着一抬八人花轿,从一条宽阔的长街上走过,引得无数人观看。
那摇晃震动的花轿中,坐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儿,甜甜地笑着,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悦。
她禁不住心如刀绞:葫芦哥哥怎么……怎么会娶了旁人?
含泪仔细一瞧,咦,那女子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恍惚中,身子起伏摇晃。真的就是自己坐在那花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