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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只能说陆华庄多出奇人。
尽管事无大成,陆书庸人情来往上倒是很有一套,“我庄感念皇上恩德,公公送赏的人情也是念心里的。偏厅已备下酒菜,是特地从窖子里刚取出的桂花酿,还请公公移步?”
弟子们原本被夸得乐呵,一听桂花酿,再想起肚子里装的青菜豆干,怨念默默飘出。
就说风里有股烧鸡味!就说闻见了葱花香!
曹公公是好酒人,忍不住笑逐颜开,哪里还体会得到弟子疾苦,“那便有劳庄主和堂主了。”他压着步子预备向偏厅走,突然记起一件要事,“咱家差点给忘了,陆少主是哪位,怎么没见他来?”
躲在人群背后的陆宸一哆嗦,他爹陆书云心里也是一哆嗦,心想养了个儿子正道不济,旁门左道居然走得很顺畅。其实单论旁门左道一点,陆漪涟比陆宸半斤八两,只不过陆书云爱女,骂的都是陆宸罢了。
“陆宸。”他一眼瞅见了准备开溜的儿子,“出来!”
陆宸心虚一摸,一脖子冷汗,犹豫着是不是干脆装作听不见溜了完事,结果被漪涟冷不丁的一脚给直接踹出了人群,直接踹到了曹公公眼皮下!
陆漪涟,你不是人!陆宸心里咒骂,碍于面子还要装得有模有样,“……在下,陆宸。”
曹公公眼睛一亮,“不错,很懂礼。”他心知陆宸以后可能飞黄腾达,愈发和颜悦色,“咱家来的时候,皇上特地命人交代的,要拿宫廷新制的江南李主帐中香赐予陆少主。咱家给封在了雕花的箱子里,回头少主千万记得领下。”
大男人给大男人送香算什么事!陆宸心里哀嚎。
陆书云眉毛一跳,弟子们也投来了同情的小眼神。
漪涟尤其痛心疾首。你说原本多正直一名少年,不知发什么神经,青天白日把屋门一关开始蒙头制香,被陆书云说教了两次,他就夜半更深忙活,头顶一根蜡烛坐在后院里,把一名要去如厕的弟子吓得一晚上死活没尿出来。
制香便制香,他非做了香包带着走,说是要送给哪家小仙女。结果亘城里晃悠一圈,仙女没找着,把一白面小哥的魂给勾回来了,搞得弟子们纷纷摇头惋惜,深感大师兄情路坎坷。
“别的赏赐是吩咐临江府尹代为周全,唯独帐中香是从宫里快马加鞭送来的,可见皇上重视你呀。”曹公公说的意味深长。
谁稀罕!陆宸腿一抖,“……小民不敢想,不敢想,呵呵。”
曹公公表示理解,笑容暧昧道,“少主宽心,咱家懂得。”
懂?你懂个屁!陆宸嘴角一抽,恨不得把香糊他脸上。
一番好言邀约总算将人请至偏厅,弟子们闻着烧鸡香味也跟着跑了。陆宸愁心长叹,离去前无意触到了一个人的视线,是一名紫袍妇人。她的眼神极淡,发髻梳得像女道士,唇型生的姣好,色泽偏如中毒一般发黑红色,与其人十分不相称。再多也瞧不见了,她带着一张铜面具,遮盖了多数容颜。
她是庄里的三堂主,庄主和三眼鬼婆的胞妹,陆书瑛。因为一次天灾容颜尽毁,从此以面具示人。脾性甚为古怪,基本不与人往来,只要她走过的地方永远是一道寒意,方才她就站在庄主身侧,只是事不关己,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罢了。
陆宸和漪涟相互一觑,有点奇怪,“小姨。”
陆书瑛黑瞳冷凄凄,说话亦如冷风,“……待客自有庄主,偏厅我便不去了。你们过去时记得转告一声。”
原是为这事,陆宸答允,“侄儿记下了,您忙去吧。”

第三章 风声凛然
香喷喷的葱花烤鸡肯定轮不着旁人,弟子们集体啃完馒头后就窝在房里打瞌睡,实在忍不住饥肠辘辘了,就用炭盆烤两串豆干解解馋,对三眼鬼婆的怨念又更深切一分。直到一名站门的弟子卷着风跑进来,一巴掌拍醒一脑袋,“别睡了!罗刹鬼回庄了!”
话音刚落,众弟子饱含睡意的眼睛霎时泪花闪闪。
江湖上盛赞陆华庄高手如云,奇才辈出。掰手指算一算,奇才确实不少,陆宸兄妹首当其冲,还有个爱钱如命的三眼鬼婆充充场面。至于高手,庄主自然当仁不让,但毕竟年纪大了,还得找年轻人作招牌,最好是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那种,考虑到庄里女弟子偏少,若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更佳。
其实庄里还真有!英俊潇洒,文武双全,风不风流不晓得,反正弟子们是要被逼疯了。
没等众人哭一把鼻涕感慨炼狱来临,院门处已经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吼声,“巽师兄好!”
他们猛地跳起来,把炭盆往后一踢,纷纷冲出屋子,挺起腰板,“巽师兄好!”
司徒巽是庄主陆书云的亲传弟子,极得重用。除了流影堂的暗器绝学,陆书云更加自己的独创剑法倾囊相授,还特地花费重金请名匠为其打造昆吾剑,剑鞘纹以麒麟,镶以苍玉,弥足珍贵。据说此事是前庄主临终前交代,不管有何渊源,司徒巽在庄中的地位已然不凡。
他领着几名同行者入院,空气顷刻间凝结如霜。众弟子屏息以待之时,却有新人胆大包天,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往后门开溜,果然被一眼识破逮到面前。大伙一瞧,居然是三眼鬼婆刚收的富家小生,明赫。
“拦着我作甚!”明赫挥开上前钳制的几只手。
司徒巽在不远处冷冷目视,“带过来。”
明赫当即被人逼至他面前,越是近处,越是体会到无声压迫。
在场弟子师从各堂,关系本不睦,却不约而同紧张。说到底,心里对司徒巽都是存了三分敬畏的,敬他处事果决,畏他不留情面。若说庄主治下是恩威并施,司徒巽就是他最大的威慑手段。
“你要去哪?”他问。
明赫气势明显一弱,“我,我去哪儿是我的事,什么时候轮着你来管?”
司徒巽一袭黑衣无暇,昆吾剑在手,气韵浑然天成,“并非我多事,只是不懂你为何一见我就要从后门逃走?”他方才亲眼看见,明赫是刚从屋里出来,神情略有慌张。
明赫眼珠子一转,不满道,“我为庸堂主做事,你也管?”
司徒巽道,“既是为庸堂主办事,大可从前门走,何必绕远路。”
明赫理亏在先,然而他是凭着家世关系拜入庄中,难免会有优越感,“我乐意。”
司徒巽依旧水波不兴,敏锐察觉到明赫手里揣着一个锦绣小盒,“拿着什么?”
明赫娇生惯养藏不住事,连忙往回一缩,“我自个儿的东西。”
为堂主办事揣着私物?借口太幼稚了,连其他弟子都觉得好笑。都说三堂关系不和,加上和三眼鬼婆还有青菜豆干的私怨,人群里突然酸溜溜冒出一句,“今日就见他围着人家来回折腾,肯定是巴结贵人去了。”
司徒巽蹙眉,沉吟目视,视线犀利如猎鹰。
明赫心虚想逃,背部却两把剑柄抵住,无法后退。再回首,眼前蓦然划过一道玉色,应是昆吾剑上的苍玉,未等看清,只觉手腕一阵酸痛,痛哼同时,不自觉就松开锦盒。锦盒落下瞬间,已然被司徒巽稳稳接到手中。
真不愧是流影堂的功夫,行云流水,似风如影,半式见真章。
旁观的弟子暗暗咽了口水,要说有多厉害……呃……谁知道厉不厉害!压根就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