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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你……好你个心狠手辣的牛鼻子,刚才那女鬼含冤受苦,你不帮她解开心结也就算了,居然狠心赶尽杀绝!我虽然捣蛋顽皮,有些小过错,就算以你们的法律来说也不是死刑,你妄杀无辜,不怕因果报应么?”
  陆成山冷笑:“不要拿佛教的因果轮回来唬我,我是正统的道士,斩妖除魔本是我辈责任和义务,灭杀你这样的妖孽只有功德没有罪恶。况且我是为国出力,替天行道,更不用担什么因果!”
  黑影大怒:“道门败类,朝廷鹰犬,毫无半点仁慈怜悯之心,老娘便是死也要让你不好受!”
  陆晴雯在一边忍不住怒骂:“臭狐狸精,竟敢骂我爷爷,我要扒了你的皮!”
  “不用跟它斗气,它已经死定了!”陆成山迅速掐诀念咒,催动阵法。
  我看到了教学校附近发出的各色光柱互相投射、串连、聚集,有如一道道电网,建筑物完全不能阻碍——这应该是一种磁场或力场之类的能量吧?教室里面的黑影开始往外冲,它一动,四面八方的光网中就有西瓜大小的光球向它轰去,轰在它身上炸散成耀眼的彩光。它虽然极力躲避,还是被大量光团打中,不过看上去受伤也不严重。
  妖狐匆而向东,忽而向西,不停改变方向,但不论往哪边走都会遇到攻击。其实它只要往东南方向多走几步就可以突破光网,从窗口逃出去,但它身在阵内并不知道,反而向陆成山这边走来。
  我虽然是个外行,也看出了妖狐的实力非常强,单挑的话陆成山可能不是它的对手,更不可能抓住它。现在阵法虽然在不停地轰击,也只是削弱它的能力,不能直接杀死它,当然也有可能是陆成山这个阵法威力并没有我想像中的强,如果没开天眼什么都看不到。
  妖狐走到了教室外面,借着几支蜡烛的光芒,我看到它穿着很土气的花格子上衣和深色宽大裤子,绑着一根粗大的长辫子,与乡下村妇差不多。但是随着它走近,我发现她非常美,算得上是大美女的陆晴雯与她一比都黯然失色了。
  看清楚之后,我的眼光就无法从它身上移开,也许当时我并没有真的看清它的模样,但无论看到它什么地方都觉得美,无论什么动作都养眼,对它产生了强烈同情心,如此绝世美女,被杀了岂不是焚琴煮鹤?
  如果妖狐不该杀,那就是陆成山错了?突然间我惊醒过来,急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闭上眼睛之后还是可以“看”到它的样子,但没有那种颠倒众生的诱惑力了,并且它身上笼罩大团白气,绝非人类所有。
  当时妖狐并没有故意媚惑我,而是她天生的媚惑力,男人见了自然而然为之倾倒,狐狸精之名可不是白叫的。
  我无法评判陆成山的做法是对是错,但他与我想像中的有道之士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铁面无私的执法者。同样我也无法评论妖狐是否该死,因为这些全是我以前没有接触过、没有想过的东西。
  妖狐在阵内分不清方向,渐渐向陆成山这边走来,越靠近这边陆成山发出的攻击威力越大,它等于是自己过来送死。几分钟后它就有些支持不住了,被陆沉山一个诀法打中,扑倒在地变成了一只特别大的白狐,毛色油光滑亮,两只眼睛绿幽幽像两个宝石。
  白狐继续往前走,陆晴雯少年人心性,好大喜功,见妖狐从她身边走过,忍不住拔出一柄小小的匕首向妖狐的脖子刺去。她这一乱走动,阵法灵力产生波动,出现了一丝间隙,妖狐的眼睛立即闪过一道亮光。
  “不好!”陆成山如飞而至,一掌击在妖狐的头顶上。阿良动作也很快,同时扑到,军用匕首插进了妖狐的胸腔。妖狐巨大的身体滚跌于地,四脚抽搐,眼看活不成了。
  我看到妖狐身体上突然跳起一个人状光影,向我撞过来,于是急忙躲避,但没能避开。感觉那人影扑到了我身上,然后全身无法动弹,头脑昏昏沉沉,好像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陆成山一剑劈下,没能拦住虚影,怒吼一声:“大胆妖孽,立即给我离开他!”
  我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尖锐的女音:“你要置我于死地,我也要让你不痛快,现在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陆成山怒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贫道岂会受你要肋!”
  “哈哈……”妖狐控制着我大笑,“如果我魂飞魄散,他也活不了,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有做过坏事,难道你连他也要杀了?”
  “卑鄙无耻!”陆成山怒发冲冠,但掐起的手诀却不敢打出。以他的职业和身份,可以对妖魔斩尽杀绝,但不能伤害到普通人,不论是天道还是国法都不容许。
  陆晴雯知道自己闯了祸,吓得脸色煞白,阿良也是手足无措。原来妖狐本体被击杀的瞬间,灵体附到了我的身上,它有近千年的修为,而我只是一个凡人,所以立即被它控制了。它有恃无恐,控制着我的身体转身就走,我虽然一切全明白,却像是一个旁观者,再也无法作出任何动作。
  “我陆成山从不人受威胁!”陆成山怒吼一声,突然出手,一口气在我背上戳了七八下,我的身体向前扑倒。他打横抱住我走到香案前放下,迅速割破左手中指,滴血到盛朱砂的碟子中,提笔混合朱砂和鲜血开始画符,笔走龙蛇,一气呵成,转眼就画了八张符箓。一张贴在我头顶百会穴,一张贴在胸口心脏部位,一张贴在丹田之处,双手掌和双脚掌也各贴了一张,最后又烧了一张灌进我嘴里。
  这是要整哪样?我心里阵阵绝望和恐慌,希望陆成山能放了妖狐,不要连累我,但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连转动眼睛都做不到。
  陆晴雯带着哭腔问:“爷爷,怎么样了?”
  陆成山没有理她,浓眉紧锁,握着七星桃木剑想要下手却又下不了决心。显然他已经用符法困住了妖狐,让它无法逃脱,但是不敢轻易下手,怕灭杀妖狐的同时把我也杀了。但他如果不立即出手,时间拖久了妖狐的魂魄与我的身体结合得更牢固,夺舍成功,我也等于死了。
  我以为他会妥肋,放了妖狐,但是他的表情却越来越凶狠,越来越坚定。我感到了彻骨的寒意,我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为什么一定要把一个并不是太坏的妖怪灭杀,不惜拿我的生死来做赌注?就在前不久他还想收我当徒弟呢!
  陆成山还是开始施法了,先向天祷告,然后念道:“太上之法受吾,依旨任吾之行,请神会合护吾之身,依吾变化,应吾之道,随吾遮隐,急急如律令!”念完掐诀向着我头顶、印堂、咽喉、肚脐、手掌心和脚掌心虚击……
  此刻他请神附体,浑身散发出惊人的气势,动作快如闪电,威猛无匹,每一次虚击我都像被人当头一记重锤,整个人都震散了。
  之后我就陷入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状态,但即使清醒的时候,也只能听到声音,看不见东西,做不了任何事情。

第9章 老神棍
  我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不知去过多少地方,总之陆成山找过很多人,有隐居的老道、高僧,也有知名的中医大师、外国专家,但都没人能治好我。
  从他们的交谈中我知道了自己的一些情况,陆成山施法击散妖狐魂魄的同时,把我的魂魄也震散了,虽然他及时住手,没把我当场震死,但我的魂魄已经不完整,与妖狐的魂魄掺杂在一起,相互纠结不能分离了。
  人身有三魂七魄,三魂藏于精神之中,七魄藏于躯体之内,三魂中的人魂通过七魄中的天冲魄和灵慧魄控制思想和智慧,通过气魄、力魄和中枢魄控制全身的动作,通过精魄和英魄控制精血和体质状态。这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有一魂或一魄失效,都会造成严重后果。
  我失去了二魂四魄,仅剩的一魂二魄还被妖狐压制着,所以完全无法动弹,如果不是我意志坚定,想要再见到母亲一面,可能连最后一点听力和思考能力都要泯灭了。
  妖狐的魂魄远比我强大得多,但它首当其冲被陆成山打散了二魂四魄,受创严重也处于瘫痪状态,还要与我争夺控制权,所以它也动不了我的身体,就这么僵住了,说简单一点,我变成植物人了,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
  破坏容易建设难,打散一个人的魂魄不难,重新聚集魂魄就太难了,把一人一妖的魂魄打散混在一起再想分开重聚就更是难上加难。打个比方,把一瓶黑墨水和一瓶红墨水同时倒进水杯里,搅拌之后再想无损地分离出来是非常困难的,而分离灵魂要比分离墨水更困难千万倍。
  更重要的是玄学没落了,真正有本事的人非常少,现在所谓有本事的人,水平还不如几百年前侍奉的道童,所以也就没有人能够解决疑难杂症了。至于新兴的科学,连魂魄存在不存在都不能确定,更何况是治疗?
  多次治疗无效,陆沉山终于失去耐心了,恰好他挂职的部门有一个紧急任务,于是借机脱身,通过相关部门把我送回老家。
  那一天有十几个民政部和教育局的领导送我回家,浩浩荡荡排场很大,很给面子,他们说我在上课时突然中风了,属于医学上不可治愈病例。出于人道主义,以及国家对优秀教师的关怀,民政部和教育局给予五万元的补助。另外我是“因公受伤,光荣退休”,给予奖状和证书,每月可以领到退休金……
  反正我已经不能讲话了,随他们怎么编吧。
  我母亲没有听完故事就昏倒了,孤儿寡母生活不容易,她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艰难供我上学,好不容易盼到了出头之日,结果生龙活虎的儿子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了,连治疗的希望都没有了。这一刻她的心被撕得粉碎,坠落无底深渊,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此时除了哭泣之外还能做什么?
  左邻右舍和同村的好心人纷纷来看望我,但除了摇头叹息,说几句安慰的话,送上一点心意,也无法提供更多帮助了。
  最后家里只剩下我妈,我奶奶,我叔叔和婶婶。我爷爷已经过世了,奶奶是本地人,现在跟我叔叔生活在一起,而我叔叔和婶婶都是老实人,孩子在读高中,家中也不富裕,帮不了什么大忙,只能陪着我妈流泪叹气。
  我母亲本是政和县一个大地主的女儿,不过我母亲出生的时候,作为“土豪劣绅”的外祖父已经是被批斗的阶级敌人,所有财产被没收,生活艰难。后来遇到了六零年大饥荒,家里有七八个小孩,眼看活不下去了,只好把我母亲卖掉。
  我母亲后来吃了很多苦头,对此耿耿于怀,那么多个兄弟姐妹,为什么偏就卖她?父母偏心,也就不能怪她绝情,所以后来虽然找到了亲人,她却不愿意与娘家的人来往。我考上师范学校时,曾向几个舅舅借钱,结果求爷爷告奶奶总共才借到五百块钱,这让我和母亲都很伤自尊,之后就更少与这些亲戚来往了。
  简而言之,我直系的亲戚中没有当官或大富之人,出了这样的事没人能帮我,更不可能追查真相向陆成山算账。
  我昏沉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神智清醒时,听到了奶奶陪着一个人进来,那人一路咳嗽,气短急促,只听这咳嗽声我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此人五六十岁,头发稀疏油腻贴在头顶上,脸色蜡黄,细眉毛小眼睛,尖鼻子招风耳,长相猥琐,为人更是龌龊,衣服上面总有一层厚厚的油污,臭气熏人,神鬼皆惧。
  这老头不仅脏,还有病,是会传染人的肺结核病,走到哪里都咳个不停,随地吐痰。得了这样的病他还是烟不离手,几根手指都被熏成了焦黄色。更让人厌恶的是他好吃懒做,总爱赖在别人家里蹭吃的,嘴里说着客气话,下手绝不留情,有时还用他那长着寸许长指甲的“黑鸡爪”直接抓东西吃,自从读了鲁迅先生的《孔乙己》之后,我都是称呼此君为孔乙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