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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我盯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不过道奇看起来自信满满,并没有方寸大乱。
“那就是个故事而已。”他说,“我给大家讲过这个鬼故事,是用来吓唬他们的。不是真的。”
“对希瑟来说就是真的。”彼得森医生轻声说。
我用两只手死死抓住位于桌子下面的椅子扶手,没有理会右手传来的钻心痛楚。我并不希望事情这样发展。我想说话,但我知道没人会听。说到底,我只是个疯子。
“是吗?”道奇冷静地问道。我觉得他这并不是要自投罗网。他在彼得森回答之前继续说道,“这世上没有幽灵,没有怪物。”道奇顿了顿,看着我,注意到了我惊恐的脸,严肃地笑了,“却有一个人。”
一个人?我惊愕地看着道奇,但他没有等着看我的表情。他扭过头,看着法官。
“我有好几次都看到一个男人。一开始我以为那个人是在小山上遛狗,但我并没有看到他身边有狗。第一次没看到,第二天他又回来了,我也没看到。他就站在高高的小山上看着我们,而且那正是马丁失踪的一个小时之前。”
“一个男人?”法官缓缓地说。
道奇点点头,与此同时,汤普森大声道,“他长什么样子?”
律师的脸上写满了怀疑。道奇对他眼中的嘲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却对他的这个问题耸耸肩。
“不知道,我没看到。他站得太远了,我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我只知道他穿着深色衣服。”
“你在马丁失踪那天见到了那个男人?”
“是的。”道奇飞快地点头,显得很机敏。
“那之后你见过他吗?在你说达伦失踪那天,你有没有见过他?”
道奇蹙起眉头。
“我不能肯定。我和希瑟步行去了大路,我觉得我看到了一辆面包车停在远处,但等到我们走到更高的地方,那辆车就不见了。”
“你还记不记得那辆面包车是什么样的,道格拉斯?”法官问。
“太远了。”道奇提醒他们。
“什么颜色呢?”法官轻声追问,“大小呢?”
道奇张开嘴刚想说话,彼得森医生就插话进来。
“希瑟从没提到她见过一个男人。在我们的辅导中,她一次都没说起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父母的表情有些茫然,也很小心。法官很好奇。我看不懂那个律师在想什么,彼得森则流露出了他一贯的鄙夷神情。我把注意力放在道奇身上,我好像一个被暴风雨突袭的小港。他期盼地看着我,等待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做了我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号啕大哭起来。
这会儿,我哭起来真的很惊人。哭声震天,眼泪横流,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是有意要这样的:我很紧张,一直在努力把泪水憋回去。
“我吓——吓坏了。”我含糊不清地说,蹭了蹭横流的鼻涕,“马——马丁、达伦和艾玛都消失了,后来是道奇——”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受伤了,火灭了,我看不到他怎么样了。我……我想把火点着,不过我的手哆嗦得厉害,把打火机油弄得满身都是,后来,我划亮了火柴——”
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连抬起手都很困难,但我还是把手举了起来。我把手举起来,就看到法官瞥了一眼我那只手:畸形,布满了可怕的伤疤。他皱起了眉头。
“希瑟。”彼得森在尝试控制我的注意力,但要不理会他太容易了,我缩成一团,哭得更大声了。这会儿,我痛哭流涕,像是停不下来一样。“希瑟,你从没说过那个男人的事儿。你只对我讲过那个幽灵,还记得吗?石冢里的幽魂。”
“我——我——”无数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突然,我灵光一闪。“我怕他也会来抓我!”
我壮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道奇的一边嘴角轻轻上扬,似乎是在微笑。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就会是那个摔倒、陷入昏迷的人,由道奇负责拯救我们两个,我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像我一样愚蠢,他一定会等我苏醒,在这之前悠闲地过他的日子。他肯定早就做了我慢慢才明白过来要做的事:编造一个故事,编造一个谎言。留下一个洞,并且相信警察会用一个他们可以理解的怪物来填补这个洞。可能是个连环杀人犯,也可能是当地的一个疯子。毕竟,如果我没有大声尖叫着说看到了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怪物,谁又会怀疑我呢?
只是我迟了整整一年才有所顿悟。我只能盼着现在弥补还来得及。最后,我从道奇脸上移开目光,看着麦克道尔法官。
说到底,我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里。
第27章现在
站在阳光下感觉很别扭,只是天空里连一片云都没有。这样的明媚天气几乎为这个地方增添了一丝欢快的气氛,使得每一片绿草都充满活力,每一束花朵都绚丽多彩。只是这里的灰色太多了,一排又一排石碑显得那么恐怖可怕。我面前的三块石碑比大多数石碑都要光亮。
马丁。艾玛。达伦。
墓碑上的名字和名字下面的日期,对我而言,犹如昨日。
道奇在我身边咳嗽一声,试着清清喉咙,别开脸,不让我看到他的脸。尽管他的朋友们都是在将近一年前下葬的,但和我一样,他也是第一次来到他们的坟墓前。他的父母希望送他来,为他打气,也为了让他待在他们的视线里,而自从他睁开眼睛,他们就一直与他形影不离,不过他拒绝了。他拒绝,是因为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不管道奇在法庭上说了什么,也不管法官在签署释放令的时候说了什么,对他们而言,我都是有罪的。在他们眼里,正是我这个罪魁祸首,才让他们的儿子昏迷不醒一年。我不能责怪他们,就连我自己的父母也始终用怀疑的眼光看我。
我重重地叹气,用眼角余光看到道奇向我的方向转过头来。
“你还好吗?”他问。
我点点头,知道他能看到,因为我不确定我能说话。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的名字深深刻在布满斑点的花岗岩上,使得他们的死变得真实起来。我是说,我知道的,我知道他们消失了。只是知道和感觉到完全是两码事。今天,我感觉到了。
道奇伸出手揉搓我的背。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薄棉T恤衫传过来,我不由得笑了,不过我的目光依然落在前方。我知道他的触摸大都是出于友谊,但这个姿势依然让我觉得有点激动。一半一半吧。就和我们一样;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再仅仅是朋友。但仅此而已,没有更进一步。但是,这很好。此时此刻,彼得森医生的声音依然在我的脑海里回荡,这个地方是这么广阔,充满自由的气息,我的能力只够应付现在这种关系。
还有朋友,我已经很感激了。
再说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再过一个星期,我们就要一起去上大学,去读我们本该在去年夏天就去上的考古专业。仿佛过去十二个月中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可以走了吗?”我轻轻地问。我希望他能同意。我不喜欢待在这里。这里空空荡荡,了无生气。我感觉不到与脚下的三个人有任何联系。不管他们在什么地方,都不该是这里。
“走吧。”他说,我们一前一后转过身,沿一排排墓碑间的蜿蜒小路,向出口走去。
我有些话要对道奇说,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可我知道我真的该把它们说出来。我知道我必须说,最好现在就说,不要拖延。若是不说,我永远都不能真正放下所有这一切。
我走到他身边,我们两个的肩膀挨在一起。
“谢谢你。”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