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缓缓爬出了水池,浑身湿透,态度倒是变得毕恭毕敬。
刚爬起来的吴承恩看到一只巨龙猛然从身边窜出,又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指着面前的巨龙说不出话来。
“你们皇上走了?”老板如同猫狗一般甩甩尾巴,朝着麦芒伍问道。
麦芒伍点头,转身继续同青玄攀谈。以皇上的脾气,倒是真干得出冒充自己的事。只是此事实在过于离奇,麦芒伍不得不小心在意。
倒是那吴承恩,跌在地上手忙脚乱,掏出了龙须笔朝着老板比划着,似是想要防身。这番举动,反而引了老板注意。
一下子,老板又得意了几分:“对嘛,你们人类见到本龙就该是这个反应。”
“慌什么?”站在一边的李棠似乎不太理解吴承恩的反应,一条龙而已,竟然也如此露怯,真是令人无语:“它又不咬人。”
“我慌什么了!?”吴承恩听得李棠数落,咬牙站起了身子,却又退后几步才继续挥着笔争吵:“刚才你是没见到,我在校场里,那叫一个厉害!短短一刻,便得了胜手。”
“没有伤人命吧?”青玄听得吴承恩高声阔言,忍不住打断了一句。
“没有没有,有你嘱咐,怎么会。”吴承恩急忙说道:“不过,换了笔后,这笔用得倒不甚顺手,总觉得……”
老板瞅了一眼吴承恩手中的龙须笔,情不自禁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话倒要小心,你说这笔你使不惯?”
吴承恩听到巨龙在身后开口插话,匆忙回头答道:“是的。虽然说以此笔落字力道十足,却又觉得下笔之际手臂酸痛,不甚顺畅……呃,你竟然也会说人话?”
后知后觉的吴承恩,忍不住挠挠头,开口问了一句。
“不然呢?”老板听得吴承恩最后一句话,不禁拉了脸。
吴承恩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补救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在下见识少,还以为龙都和公鸡一样只会嘶鸣。”
嗯……老板看着吴承恩真挚的眼神,觉得这小子一定是想和自己打一架。这便过分了:自己只是碍于李家小姐在场,才刻意放低了身段。没想到眼前这个区区人类竟然也敢蹬鼻子上脸,在自己面前插科打诨,说些混账话调侃。看刚才情形,这人应该不是与那李家小姐一路。如此一来,倒是让老板定了心思:
如果被人类鄙视了还能泰然受之,那自己的面子倒不如丢进粪坑来得合适!
老板想到这里,瞥了一眼旁边正在和青玄聊天的李棠后,龇牙咧嘴凑到了吴承恩面前,喷着浓重的鼻息低声说道:“小子,说话倒要分大小。你是何身份,竟敢如此造次?”
看着老板比自己脑袋还要大上一圈的龙牙,吴承恩自然是不敢吱声,甚至腿肚子有些发软。老板满意地看着吴承恩的反应,心中这口恶气算是积聚已久,今日便要……
麦芒伍看到眼前的一幕,并不说劝阻,只是在老板身边附耳补上了一句话:“倒是忘了同老板介绍,这位是吴承恩,李家的女婿。”
老板身子顿时一僵。
“二位接着聊。”麦芒伍说着,拍了拍吴承恩的肩膀,随即转过身,同青玄继续说着皇上的事情。
“……果然英雄出少年。吴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可谓人中龙凤。”老板硬生生将自己之前想说的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啊?”吴承恩一时间没有醒过味来,不晓得眼前巨龙唱得这是哪一出。
“刚才少侠说,这笔用得不甚顺手?”老板见那吴承恩不肯搭腔,急忙又换了一个称谓。
“是的……”吴承恩手忙脚乱,拿着自己手中的龙须笔不知如何是好:“这是南疆得来的,说是龙的须子做成,用了以后可以法力精进……但是我却觉得,言过其实……可能龙的须子也就那么回事。”
老板忍不住皱眉,看了看吴承恩手中焦黑的龙须,提醒道:“少侠,你这须子是坏的。莫不是你被人骗了……”
“刚刚坏的。”吴承恩一愣,匆忙辩解道。李棠一听,忍不住数落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吴承恩实在不中用,还未对上那卷帘,便坏了兵器;如此,小杏花算是托付错了人。吴承恩听到如此,自然是还嘴几句。
“听少侠的语气……”老板看着两人在面前斗嘴,忍不住说道:“莫非,你们要杀卷帘?”
“老板不必劝,深仇大恨,必杀!”李棠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无比坚定,这一路上,已经有数不胜数的人听到他们的计划后“好言相劝”了。
巨龙没有搭腔,只是伸出龙爪,将吴承恩手中的龙须笔摘了过去。吴承恩吓了一跳,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少侠,有两件事我想提醒你。”老板甩着尾巴,将身子蜷在了一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其一,等到婚娶后万不要同自家娘子吵架。你吵不赢的……你信我,我是过来人。”
“啊?”吴承恩一时间没懂老板的意思。
“其二……”老板轻轻地将笔头拔掉,甩进了池子里;登时,池子里冒出了一股黑烟,附带着浓浓的燥味儿,众人纷纷捂住了鼻子。老板倒是不在意,只是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你我算是有缘,这根笔的笔头,竟然是我的毛发。不过之前的这根,并非龙须笔。充其量,只是我鬓角的胡子而已……如果是真的龙须笔……”
老板捏住了自己的须子。天牢池子连通的大海,也开始了一阵震颤。
“你信我。真的龙须笔……”
四海之内,无可匹敌。
☆、第六十章 言诛(上)
天色擦黑,校场之中今日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了。今科武举的考生水准,可以说是参差不齐。不少人甚至担心,甲乙丙丁四组的胜者会在殿试之际出丑也尤未可知。
甲组的卷帘、乙组的吴承恩暂且不论,大家都是亲眼得见,那都是有些真功夫藏在身上的。但是后两组的比赛,简直是一出比一出荒唐的闹剧。
先说那大不善所在的丙组;这厮第一个进场,之后朝着五寺的大人们参拜一番,然后才摆定了架势。后面的人也是挨个进来,与之单独对弈。只是这大不善戏份太足,每打一个对手,都要换一件兵器,以表示自己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
五寺的大人们看着下面的人断手断脚、头破血流,却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多半,左将军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使了银子用了手段,这才让其他人心甘情愿陪着大不善在下面做戏。既然大家心知肚明,那这场表演理应早些结束才是。偏偏这大不善非要给五寺的大人好好露一手,自己累得跟狗一样不说,还耽误了别人将近一个时辰。其实大不善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各种为非作歹,文武百官都有目共睹,只是碍于左将军的面子才没有深究。只要这大不善不要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便谢天谢地了。
真正过分的,是丁组的一群武夫。这群人饿着肚子等了半天才得以进场,谁晓得校场之中还蹿进去了一只疯狗;比赛的锣鼓刚响,疯狗便四处追着人咬,弄得众人哭天抢地、狼狈不堪。五寺的大人们看了开场,便忍不住拂袖而去——这成何体统!一群朝廷未来的勇士,竟然敌不过一只野狗……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全天下看朝廷的笑话吗!?
丁组的比赛,只能草草收场。站在城墙上耀武扬威的大不善看着下面不堪的情境,忍不住拍手直笑:如此水准,看来自己的武状元可谓唾手可得了。丁组最后的胜者,本该是那野狗;但是野狗终究还是狂吠着跑了,门口一众官兵围追堵截各种办法都试了却还是抓不住。如此,便只能让唯一一个还站着的汉子得了便宜。
此人,便是李晋。
比赛结束,李晋背着弯弓从校场另一端出了城门,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后,迎面扑来了一阵海风——李晋不禁抬头,有些迟疑:真是见了鬼;这京城之内,怎么会有如此潮润的气候?莫不是哪路大仙又在使手段了?
没走几步,执金吾中那瘦小的白色身影凭空落在了李晋的肩膀上:“小姐被带去了天牢。”
“哦。我们如何应对?”李晋淡淡说道,心中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麦芒伍自然是聪明人,怎么可能为难于李棠。倒是执金吾个个都是热血膨胀,巴不得找个什么理由要与镇邪司翻脸。
不过,此时执金吾好斗的心态,倒与以往不同。若是在平日里,双方可能只是好勇斗狠,见不得对方飞扬跋扈罢了。时至今日,执金吾这边反而是一副刁钻娘家人的嘴脸,总觉得李棠还是小女孩不谙世事,横看竖看都觉得是那吴承恩骗了自家小姐。偏偏这吴承恩,又是麦芒伍所保的二十八宿……这污点,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一来,宛若火上浇油。李家人更加看不上吴承恩了。
其实吴承恩进校场之前,几个执金吾曾商量了一番对策,当时便想安排人手混进去,比拼之际“失手”断了他的子孙根,让吴承恩以后去做“吴公公”,也好让小姐死心。当然了,要是万一没有拿捏好出手分寸,伤了吴承恩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