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楼的大门紧闭;管家引路到此,径自转身离去,并未替青玄开门。
青玄也并不责怪,只是上前推了推;本被门闩锁住的石门,轻易打开。
天楼之中,吴承恩正坐在麦芒伍的对面饮茶,而桌子正中,则放着被念珠缠绕的书卷。青玄等了等,见麦芒伍并没邀请,只得冒昧入了天楼。
吴承恩动也没动。此刻,不仅仅是他的脖子上插了一根银针,身上其他几处要害,也都悉数被麦芒伍使了手段。吴承恩此时被封了穴道不说,只要麦芒伍的小指动一动,他便要当场四分五裂了。
然而,麦芒伍依旧只是静静地坐着,头也不抬,为浑身尘土的青玄倒了一杯茶,同时挥手,示意青玄落座。
青玄没有动。
而麦芒伍,压下了内心中的无限汹涌后,只剩下一句话:
“坐,喝茶,闲聊几句。”
一笑楼外,聚集了不少百姓。就在刚才,这一笑楼忽然间塌了个粉碎,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一惊。
人群之外的角落里,蹲坐着失落的李晋;刚刚赶回来的哮天乖乖蹲在一旁,舔舐着自己主人的手背以示安慰。
“为什么呢……哪里出错了吗,哮天……引他破戒就这么难吗……”李晋的语气,仿佛失了浑身的力气,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一般:“明明他已经摘下念珠了,可怎么还是放走了卷帘呢……”
☆、第六十八章 君临(上)
世上没有善恶正邪,只有弱肉强食。
次日,晌午,殿试。
吴承恩和大不善走到了宫殿正中,依次跪下,口呼万岁。
周围的城墙上,除了埋伏的兵士外,五寺的大人们也都依次到席。只是,五寺的几位大人都是一脸怒容:这该死的卷帘,为何没有到场?
是的,甲乙丙丁四组胜者,本该在皇上面前各自展露一手,博得皇上欢心才是。现如今,四人的殿试竟然缺席了两人!只剩下了镇邪司举荐的吴承恩,还有左将军的侄子大不善跪在皇上面前。
想必,那个叫李晋的,已经被左将军除掉了;这人无名无姓,死就死了,小事一桩。但是,卷帘难道也遭了毒手?
五寺的几位大人,意味深长地瞅着在城墙上巡视的左将军。昨日,有人密报,说是一笑楼一夜之间被毁了个干净,里面断壁残垣,一片狼藉。只有一具被砸得不成样子的东西,勉强辨认出是人的尸首。多半,那就是卷帘吧……
五寺的大人们心中追悔莫及,之前一方面是出于对卷帘身手的信心,另一方面也是碍于同僚的面子才一直没有使出这种手段。
这下,反倒让镇邪司得了便宜!
想到这里,五寺的大人们又止不住瞪视着城墙的另一边。
麦芒伍的身后,站着一个行者,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这幅狂态,自然更是让五寺的大人们怒火中烧。
这行者,便是青玄。而那女子,自然就是李棠。
昨日,在青玄说完了一笑楼之事的来龙去脉后,麦芒伍并没有刁难于青玄。青玄只是说,卷帘已经一心向善,决定改过自新,不禁愿意解了这害人的永生蛊,更愿意回南疆清修一生。佛法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戮总要有所止。既然卷帘已经伤了元气,不能再为害一方,倒不如就此放过……
“你疯了?就这么放他走?”李棠刚刚痊愈的身体还有点虚弱,边喘息着边痛骂青玄。
青玄一语不发,只是示意麦芒伍解开吴承恩身上的穴道。麦芒伍思忖片刻,收回了银针,吴承恩气得话都说不利索,却也不肯放开青玄:“他说要一心向善你就相信?不杀他,也可以用其他方式超度他!你怎么晓得对方不会借机逃了命?又或是隐忍一番,卷土重来?”
青玄只是一语不发,不置一词。
麦芒伍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青玄会是这般理由。当他要开口时,无意间瞥见了青玄的双眼——
此人的眼睛竟是如此清澈,也难怪会被三言两语扰了决心。
良久,麦芒伍才劝开了三人,分别安排他们下去休息。而今日,他更是领着青玄和李棠一起来了殿试,美名其曰要看一看吴承恩走这个过场。
李棠本无心情,却被麦芒伍硬领着而来;青玄心中对白骨夫人有所惦念,也想早点离开京城。
只是,麦芒伍知道,今日一定要给这三人上一课。
锣鼓过后,礼官上前,宣读了一番皇上的丰功伟业,又吹嘘了一番今次武举乃是天下盛事之类的。皇上坐在龙椅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武举殿试,也太过无聊了。本以为今日能看个过瘾,没想到只有小鱼小虾三两只而已……朕的天下,难道就没有像样点的人吗?
那礼官还在口若悬河,大殿之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虽然微弱,却清楚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紧接着,外面有人通禀了左将军;左将军还未答复,下面的城门,竟然擅自开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站在了城门正中;其他守卫的身影,竟然一个都不见。城墙上的弓箭手即刻搭弓上箭,就等着皇上的一声号令。
然而皇上似乎被这身影勾起了一丝兴趣,摆摆手,示意先不用动手。
大不善听着礼官一直念着自己听不懂的文言,心中早就不耐烦了。见得城门中忽然走进一人,忍不住冷笑一声,心中暗喜,打定主意要先发制人,以便在皇上面前露上一手——只见他顾不得礼仪,大呼一声“哪里来的乞丐,惊了皇上圣驾!”
话声未落,大不善已经剥落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一身横练的筋骨,映着手中闪着寒气的弯刀闪闪发亮;这寒刀乃是左将军花了重金从刑部买来的奇物,多年间一直沉浸在毒汁之中,淬炼七七四十九次而成。单是此刀□□土里,就可以在片刻间催枯几丈内的花草。
如果被此刀砍中肉身,中刀之人当场便会失了浑身力气,半炷香内毒汁就会侵入骨髓,一时三刻就会化作一滩脓水。
本来此物过于凶险,左将军也不想在皇上面前让大不善使出,留在身边只是以备不时之需;但是此时大不善已经被到了眼前的名利冲昏了头脑,挥起寒刀朝着城门那人的脖子用力砍去。
刀刃砍在那人的脖子上,却并没有溅出血花;只见被砍的那人抬起手,轻而易举撅折了横在大不善手中的刀刃。这人并不打算与大不善周旋,只是抬眼四望;很快,他便与麦芒伍四目相对。
“卷帘。”麦芒伍站在城墙上,淡淡说出了这两个字。旁边的青玄和李棠闻听此言,不免一惊。
“吴承恩这傻子说得没错。”李棠咬着牙切齿,低声向着青玄说,“他果然会卷土重来。现在你信了吗?”
这一路上,李棠虽然任性,对青玄却一向有三分客气,现在连这三分客气也没了,放走卷帘一事,李棠无论如何不能原谅,毕竟,那是小杏花的血海深仇。
青玄也只是捏着手中的念珠,一语不发。不可能的……昨日里,那卷帘明明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表示大彻大悟;此时他为何又回来了……明明说好的……
大不善见对方赤手空拳,自己这一招还落了下风,面子丢尽,自然不甘心;他握紧了手中的断刀,朝着卷帘的胸口插去——卷帘没有躲,只是微微扭头,看了看面前杀气腾腾的大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