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啊,你记住。”麦芒伍开了口,指了指下面的卷帘:“放下屠刀,从来都是说得容易。”
一阵铜沙在卷帘身边腾空而起,然后似是瀑布一般,肆无忌惮地从上而下倾泻在了大不善的头顶上;短短片刻之间,大不善便被砸得跪在了地上,浑身上下血流如注。待到这阵铜沙倾泻完,大不善早已经经不住这铜沙的万斤力气,与铜沙一起平铺在地上,化作了一滩肉泥。
站在城墙另一边的左将军有些站立不稳,脚下忍不住有些摇晃;而他身边,五寺的几位大人却面上带了喜色。
“来者何人?”皇上喝了一口手旁的热茶,面上的倦色总算消散三分,仿佛期待已久的好戏开了场。确实,本该四人殿试,结果两人缺席,只剩下了一个书生一个壮汉,这样打起来也没什么好看。
卷帘站在原地,冷冷一笑;慢慢的,卷帘张开了自己的嘴——竟然从内里爬出了一只蛊虫;这蛊虫钻出卷帘的身子后,张开了双翅,爬到了卷帘的手边。
“永生蛊?”吴承恩看到这蛊虫的稀罕模样,倒是似曾相识;这蛊虫倒是像极了镇九州与白骨夫人身上的那只,只不过相比来看,这一只更加油光锃亮,体型也大了几分。
蛊虫落入卷帘手中后,身子抖了一抖,张开了自己的口器,吐出一根长长的信子。紧接着,蛊虫吱吱嘶鸣几声,浑身散发出黑烟,体型也增大无数——等到灰尘散尽,那永生蛊已经化作了一把前宽后窄的罕见兵器,握在卷帘手中。
月牙铲——麦芒伍看到这里,心中暗道不好。世上永生蛊只有三只,其中最邪门的便是卷帘一直留在身边的这只。平日里,永生蛊本是用来保命;现在卷帘就连这兵器也亮了出来,看来是真打算鱼死网破了。
吴承恩想也没想,即刻出手,一时间宣纸漫天飘飞,每一张上都写着一个“箭”字。紧接着,吴承恩向后一跃,凭空挥笔,落下一个“风”字。霎时间骤风暴起,万箭借着风势,齐刷刷射向了卷帘。
不能再等青玄的帮助,吴承恩心想。其实昨天青玄的心软也让吴承恩愤恨难平,今天重见卷帘,必须先下手。
只见卷帘并不慌张,随手一挥手中的月牙铲,迸出了一道张牙舞爪的妖气;飓风虽紧,却敌不过这妖气厉害,无数宣纸还未到卷帘身边,便被撕裂成碎片。
“这便完了?”卷帘收了手,看了面前不可置信的吴承恩一眼,便转了身,直勾勾瞪视着远在百丈之外的皇上;而吴承恩此时内心,涌现出的是惊恐。
怎么可能?吴承恩一直信心满满,自己这绝技一直深藏不漏,现在再加上龙须笔的厉害,照理来说没人可以接得住这一招的;为何眼前的卷帘竟然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绝技化解了?
此时,站在城墙上的李棠,也不禁握了握手中的唐刀。是的,吴承恩这一招,在李棠眼里也算是厉害的;只是万没想到,这卷帘竟然更胜一筹!真是如此的话,这卷帘的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第六十八章 君临(下)
“李家小姐。”麦芒伍注意到了李棠的动作,叹了口气:“从你到了京城,便一直将杀卷帘这三个字挂在嘴边。只不过,这卷帘到底多厉害,恐怕小姐并不知道吧。若不是他忌惮于小姐身后的执金吾,恐怕早就……有些时候,说得出,未必做得到。所谓一诺千金,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李棠紧握唐刀,并不看向麦芒伍,冷冷地说:“有没有本事,试一试才知道。”脚下一顿,刚要跳下城墙,麦芒伍微微一抬胳膊便挡住了李棠的去路。
“小姐一定觉得,我镇邪司乃是官差办事,行事拖泥带水,比不得小姐快意恩仇。”麦芒伍暗暗运气,做好了一切准备:“倘若镇邪司二十八宿全员上阵,着实,这卷帘必定败走;但是咱镇邪司也会损兵折将,起码三分有二的人都会陨落于此役。我谋划多年,为的就是用最小的伤亡来除掉卷帘;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将卷帘逼入绝路……可能在小姐眼里,在下的所作所为,只能算是胆小甚微吧。我本无谓于旁人所说,只是……”
李棠不明所以,抬头看看身边的麦芒伍;此时此刻,他脸上并没有刚才言语之中得逞后的欣喜,反而一脸没落:牺牲了这么多兄弟才走到这一步,麦芒伍心中有愧。这番道理,气头上的李棠根本听不进去,只是无论她怎样向旁边移动,试图跳下城墙,麦芒伍那条胳膊都像铜墙铁壁一样横在她的面前。
殿试广场,已经有兵士围了上去——无论此人是谁,竟突然当着皇上大开杀戒,已经是死罪了。该死不死,这人还敢直视当朝天子,简直罪无可赦——
青玄忽然一动,急忙捂住了李棠的耳朵,同时朝着下面大喊一声:“吴承……”
“狗皇帝!!”一声怒喝,从卷帘的口中喷薄而出;这一声怒吼,简直天摇地动。围上去的兵士纷纷止了脚步,被这声巨吼逼得七窍流血。要不是青玄提醒及时,吴承恩先行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恐怕此时也已经一命呜呼了。
气浪掀过,吹散了之前殿试的喜庆气氛。卷帘拎着月牙铲,凶相毕露。
麦芒伍却动也不动,甚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传令。”麦芒伍开口吩咐道,身后被镇翻在地上的管家匆忙爬起,等待着麦芒伍的口信;麦芒伍深吸一口气,继而淡淡说道:
“卷帘反了。”
皇上听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还略微有些失望。虽然皇上有自信卷帘在这个距离伤不到自己,却还是在身边一片“护驾”的叫喊声中离了座位;皇上身后大殿的大门忽然敞开,里面涌出的,乃是早就埋伏在此、手持各种火器的神机营。而皇上一直稳坐的看台下,也涌出了百十来个大内密探,一语不发,亮出了兵器,挡在阵前。神机营的将士似乎早就做好准备,一拥而上,将皇上团团围住后,稳稳退进内殿之中。
“可惜了,一场好戏。”皇上临走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卷帘动也未动,似乎等待着的,是其他人。
左将军本来手忙脚乱,见皇上已经准备如此周全,片刻间便已经安排妥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毕竟伤了皇上,谁也担待不起。倒不过,左将军心中早就按耐不住侄儿被杀的怒火,当即喝令,调集驻扎在宫殿外的三千营士兵封住城门,准备围杀卷帘。
青玄和李棠正欲下了城墙去找吴承恩,却发现身边一直不动声色的麦芒伍已经先行一步,跃至半空后掷出一枚银针——正在指点江山的左将军忽然浑身一个激灵,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后面。
“将军!”左将军身边的几位副官纷纷上前,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这么糊涂……”左将军似乎并无大碍,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副懊恼的神色:“叛贼当前,怎可凭个人恩怨行事?快,传我口令,先护着五寺的大人们离开这里;至于那叛贼,稍后打算!”
几位副官虽然迟疑,却是行伍出身,懂得令行禁止、照章办事。城外的三千营便按兵不动,只是封住了各个出入口。
等到五寺的大人在左将军的保护下散去后,偌大的殿试广场,鸦雀无声。场地之中,只剩下了卷帘和吴承恩。
吴承恩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握紧了手中的龙须笔,准备和面前的卷帘一较高下;然而一只手,扶在了吴承恩的肩膀上。
“退下。”麦芒伍拍了拍吴承恩的肩膀,心平气和说道。
“不用你多事。”吴承恩肩膀一甩,顶开了麦芒伍;只是这一次,麦芒伍没有退让,略微抬手,三根银针便钩挂着吴承恩的衣角,将他甩飞,钉在了城墙上。吴承恩挣扎一番,却不得解脱。青玄和李棠急忙下来帮忙。
“苏公子曾经说过一句话,在下虽然不敢苟同,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麦芒伍负手而立,缓缓走向卷帘:“在这世上,从无善恶正邪,只有弱肉强食。如果想要惩恶扬善,就得比别人更有本事……”
这番话,似乎并非说给卷帘听的。麦芒伍顿了顿身子,继续说道:“吴公子,这一次卷帘不会再有留手,你和你的朋友们,还是静静地看着吧。”
“怎可袖手旁观,我还要替……”吴承恩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住嘴!”麦芒伍低声喝道,打断了吴承恩:“恕我直言,而今你们三人即便厉害一倍,却也只是螳臂当车!身上有些本事,便觉得已至巅峰,岂不笑话?”
吴承恩心下自然不服,正要开口,却又闭了嘴,不敢让麦芒伍分心——因为卷帘已经上前一步,站在了麦芒伍的面前。
“伍大人,今日,话格外多啊。以往,你一直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卷帘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横着一挥,月牙铲已经搁在了麦芒伍的脖子上。
“让大仙见笑了。”麦芒伍嘴中说着,脸上却没有笑意:“大仙欠下我镇邪司不少人命,今日大仇将报,在下心中窃喜,这才有些失了分寸,还望大仙海涵。”
“杀我,凭你?”卷帘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之前我一直忍辱负重,万般忍让……怎么着,莫不是你也随着李家的丫头,一并小瞧了我?”
“怎么会?”麦芒伍说着,摇了摇头:“真要小瞧大仙,便不会如此设计。坦白讲,镇邪司……胜之不武。”
随着镇邪司三字出口,周围城墙一阵响动,东南西北,落下了十数个身影。卷帘左右看看,当下一笑:“来了这么多二十八宿,也算是给足我卷帘面子。只是可惜了这场好戏,没了观众。”
麦芒伍并不答话,手中亮出了银针;同时,几只乌鸦也翱翔在卷帘的头顶,嘎嘎叫着,伺机待发。
皇上走了,此乃其一;没了要害,卷帘便不能控制皇上以一敌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