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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2) “左岸”的主要组成街道之一,一个集中了咖啡馆、书店、画廊、美术馆、博物馆的文化圣地。
  (3) 英国的陪审团又分为大陪审团和小陪审团:大陪审团一般由十二到二十三人组成,负责审查指控的事实是否清楚、证据是否确凿,决定重罪案件是否起诉。小陪审团负责审理,决定被告是否有罪。英国自一九三三年起逐步取消了大陪审团。
  第六章 玛丽非常固执
  我非常渴望参与公众生活,这是任何男人会从他母亲那里获得的教诲。
  ——阿斯特女士(1)
  在约克郡的审讯会上,大陪审团提出了针对杰拉尔德的议案——杰拉尔德·丹佛公爵谋杀法案。杰拉尔德·丹佛公爵被带上法庭,大法官提出——事实上,过去两周里这个地区的各大报纸都在报道此事——一名普通的法官和一个平民陪审团没有资格审判一位贵族。但不管怎样,他会做好工作向首席法官汇报。事实上,首席法官过去两周也在秘密计划在皇家美术馆预订住所,并选择贵族组成特别委员会。秩序井然,贵族囚犯必须遵从规定。
  一两天后,伦敦的一个阴郁的下午,查尔斯·帕克先生按响了皮卡迪利大街一一〇号公寓二楼的门铃。本特打开了门,笑容亲切地告诉他温西勋爵刚刚出门,让他进来等一会儿。
  “我们今天早上才到达这里。”贴身男仆加了一句,“请原谅,先生,我们还没收拾好。您想来一杯茶吗?”
  帕克接受了他的美意,放松自己,坐进大沙发的一角。身下是弹性很好的沙发,头枕着软垫,再加上温西味道好极了的雪茄,受够了法国家具的帕克此刻觉得无比舒适。刚才本特还说“没收拾好”,真让他难以理解。壁炉中的火苗在欢快地跳跃,火光映照在一尘不染的黑色钢琴上。温西勋爵收藏的光滑小牛皮封面的善本在黑色和樱草色墙壁的映衬下,闪着柔和的光泽。花瓶中插满了黄褐色的菊花,最新一期的各大报纸都放在桌上,仿佛它们的主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帕克先生喝完茶,将玛丽小姐和丹尼斯·卡斯卡特先生的照片从上衣口袋拿出来,把它们倚靠在茶壶上审视一番。他的目光从一张移向另一张,好像要从他们淡淡的笑容、自得的凝视中得出一丝线索。他再次查阅在巴黎记的笔记,用铅笔勾画出好几个要点。“该死!”帕克盯着照片上的玛丽小姐说,“该死——该死——该死——”
  现在他脑海中涌现的想法十分有趣。画面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似乎都有了丰富的意义,填塞在心中。当然,巴黎可不是一个进行思考的好地方——那里太不舒服了,房子都是中央供暖。在这里,身边是暖暖的炉火,很多问题变得明晰起来。卡斯卡特也曾经坐在炉火前,当然,他希望能想通一个问题。猫咪们躺在炉边,眼睛盯着火苗时,肯定也在思考问题。奇怪的是,之前他居然没这样想过。那只绿眼睛的猫坐在炉火前,正独自静静地陷入丰富的、模糊的、富有启发性的思想中,而这些思想非常重要。能如此透彻地思考问题,实属一种奢侈,因为很多想法会一闪而逝——像黑色的沼泽地一样快速旋转而去。但是现在他已经打通了思路,不会让它们溜走了。事情之间的联系就在那里,紧密、明显。
  “玻璃吹制工艺猫是bompstable(2)。”帕克先生坚定地大声说。
  “这话有意思。”温西勋爵开口接道,脸上露出友好的笑容,“打了个小盹,老朋友?
  “我——什么?”帕克说,“你好啊!打盹?你可真是个监工。我刚才产生了一个很重要的想法,但是被你搅乱了。是什么来着?猫——猫——猫——”帕克焦躁地回想着。
  “你说玻璃吹制工艺猫是bompstable,”温西勋爵提示道,“这句话妙极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Bompstable?”帕克的脸微微泛红,“bomp——哦,或许你说得对——我真的打瞌睡了。但是,你知道,我觉得刚才想到了整件事情的线索。我说的那句话有很重要的意义,尽管这样——不,现在我再想想,脑子里的思绪还是散乱的。真可惜,刚才我明明想得很透彻的。”
  “没关系。”温西勋爵说,“刚回来?”
  “昨天晚上回来的。有什么新闻吗?”
  “很多。”
  “好事?”
  “不是。”
  帕克的目光转向照片。
  “我不相信。”他倔强地说,“我要是再相信一个字就不是人。”
  “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
  “查尔斯,就现状来说,你必须相信。”他的朋友轻轻地说,一边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挖着烟叶填塞烟斗,那动作带着果断的意味,“我不是说”——挖——“玛丽”——挖——“射杀了卡斯卡特”——挖,挖——“但是她撒了谎”——继续挖——“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再挖,再挖——“她应该知道是谁干的”——挖——“她算计好了”——挖——“用装病、撒谎来保护那个家伙”——挖——“我们必须让她说出实话。”这时他终于划了一根火柴将烟斗点燃,连着狠狠地抽了几口。
  “你怎么能想象,”帕克先生说,带了些激愤的情绪,“这个女人,”他指着照片,“参与了谋杀卡斯卡特?我不在乎你有什么证据,你——去他妈的,温西,她是你妹妹。”
  “杰拉尔德是我哥哥,”温西平静地说,“你不会认为我很喜欢事情现在的样子吧?但是我想,如果我们试着控制一下情绪,案情会进展得很顺利的。”
  “我十分抱歉,”帕克说,“不知道我为什么那样说——情况非常糟糕——请原谅,老兄。”
  “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温西说,“面对我们找到的证据,不管它有多可恶。而且我得说,这里面确实有些古怪。
  “我母亲是星期五去里德斯戴尔的。到达之后,她立刻上楼去看玛丽,我就蔫蔫地待在过道上逗小猫玩,厌烦得很,你知道。一会儿索普医生来了。我走上楼梯,坐在那里的箱子上。一会儿铃声又响起来,艾伦登上楼梯。母亲和索普医生跳出来,在门外拦住了艾伦。他们叽叽咕咕了半天,然后母亲噔噔噔冲过走廊进入浴室,她的耳环也一个劲地乱晃。我偷偷跟着他们来到浴室门外,但什么也看不到,因为他们把门缝挡住了。不过我听到母亲说:‘怎么样,我告诉过你什么?’艾伦说:‘哎呀!夫人,谁会想到这个呢?’我母亲说:‘如果我得指望你们这种人来救我一命,以免被别人用砒霜或银莲花等东西毒死(3),我现在肯定没命了,尸体正在被斯皮尔斯伯里医生检验。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那个蓄着可笑的胡子、外貌出众的男人杀了他的老婆和岳母——她在两人之中明显更有吸引力,可怜的人。这肯定是一件让人觉得恐怖、倒胃口的工作。可怜的男人,可怜的小兔子(4)。’”温西停下来喘口气。虽然忧心忡忡,帕克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话当然不是这样的,”温西说,“但我的复述和那差不了多少——你清楚我母亲的口气。老索普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有尊严,但我母亲就像一只愤怒的小母鸡,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说:‘在我们那个年代,这种状况叫做歇斯底里症、耍淘气。我们绝不会允许女孩们拿这种事情来骗人。我想你把那叫做神经衰弱症或心理压抑或某种神经反射,应该好好调养。或许正是你的这种说法让那个傻孩子觉得自己真的病了。你们都太可笑了,连三岁小孩都不如——贫民窟里好些可怜的小东西都会照看整个家庭,你们加起来也不比他们强。玛丽的所作所为让我十分生气,她用这种方式引人注意,不值得同情。’你知道,”温西说,“作为一个母亲,我想她的话总是很有道理的。”
  “我相信你。”帕克说。
  “呃,后来,我拉住母亲,问了她所有的事情。母亲说玛丽闭口不提她自己和她的病,只说让她一个人待着。然后索普出现了,跟我们讨论神经紧张的问题——他说他弄不明白那一系列症状,也想不通玛丽的体温为什么不稳定。母亲听了之后让他去测量一下她的体温现在是多少。他照做了,在这期间,母亲让他去一下梳妆台那里。但你知道,她可是个谨慎老练的人,她通过镜子的反射监视玛丽的一举一动,及时发现了她偷偷把温度计在热水瓶里放了一下。”
  “哦,真该死,我怎么没想到。”帕克说。
  “索普也这么说。我母亲所说的就是,如果他真老得连这样的小把戏都拆穿不了,就没有资格把自己装扮成头发花白的家庭执业医生。然后,她询问装病女孩的病情——什么时候开始的,多长时间一次,在饭前还是饭后发作,等等,最后她从回话里得知发作的时间常常在早饭后,有时也会在其他时间。母亲说她一开始也不明白,因为她找遍了整个屋子,想找到一些瓶瓶罐罐或类似的东西,最后又问平常谁整理床铺——你想啊,玛丽有可能会在床垫下藏东西。艾伦说她通常在玛丽洗澡的时候收拾。‘什么时候?’母亲问。‘就在她吃早餐之前。’女孩怯声说。‘但愿上帝能原谅你们这些傻子,’母亲毫不客气地说,‘之前你怎么不说?’他们都跑去了浴室。浴室的架子上静静地摆放着浴盐、艾丽曼涂擦剂、克鲁什香氛、牙刷,等等,其中还有家用吐根(5)——用掉了四分之三!我母亲说——呃,我告诉你她说了什么。另外,‘吐根’怎么拼写的?”
  帕克拼写了一下。
  “该死!”彼得说,“我还以为这一次我肯定能难倒你。你肯定事先查过。没有一个心智正常的人能凭自己的脑子拼出这个单词。不管怎样,就像你说的,很容易就能看出我们家具有侦探的本能。”
  “我可没这么说——”
  “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我觉得我母亲的潜质值得肯定。我这样对她说了,事实上,她用这些让人难忘的话回答了我:‘我亲爱的孩子,如果你喜欢,可以随便给它命名,但我是个老式女人,我称它为母亲的智慧,这很难在男人身上看到。如果他有的话,你就可以为他写一本书,并且叫他歇洛克·福尔摩斯。’另外,我还对母亲说——当然是私下里说的——‘现在好了,但是我简直不能相信玛丽惹了这么多麻烦,谎称自己得了重病,吓唬我们,就是为了卖弄自己的小聪明。我敢肯定她不是这种人。’母亲像只猫头鹰一样定定地看着我,列举了很多歇斯底里臆想症的例子,最后说的是一个女仆的事。她在别人的房子中将石蜡扔得到处都是,就是为了让人认为那里有鬼魂出没。母亲最后总结——如果那些新冒出的医生沉迷于发明潜意识、盗窃癖等复杂古怪的术语来解释人们做出的调皮事,有的人就可能对此加以利用。”
  “温西,”帕克非常激动地说,“她的意思是她在怀疑什么吗?”
  “我亲爱的老朋友,”温西勋爵回答,“根据我母亲知道的事实简单地推理一下,关于玛丽的事情就简单明了了。我告诉她我们现在调查到的一切,她就用她那种古怪而有效的方式对此进行消化理解,你知道,从来不会直接回答你什么问题。然后她歪着脑袋说:‘如果玛丽听我的话,她就会做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参加志愿救护队,做这个绝对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不是我对志愿救护队有什么偏见,只不过傻玛丽是在普天之下最低贱的势利小人手下工作——有那么多更明智的事情玛丽可以做得很好,她却偏偏疯狂地选择了去伦敦——我总说这是那个可笑的俱乐部的错——在那种地方你能指望怎样呢?食物糟透了,大家都挤在漆成粉红色的地下室里,扯着嗓子呼喊叫嚷,从来不穿晚礼服——只有工作服和络腮胡子。不管怎样,我告诉过那个愚蠢的老男人我对此的评价,他们永远不能对自己的行为作出很好的解释。’事实上,你知道,”彼得说,“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位想盘根究底,我母亲肯定会严厉斥责的。”
  “你是怎么想的呢?”帕克问道。
  “还不到最绝望的时候。”彼得说,“我只是刚刚得知这些,我承认对我的冲击还是挺大的。昨天我收到卢伯克的信,他说想见我,所以我匆匆赶来,今天一早去见了他。你还记得我给他寄了一些本特从玛丽的裙子上弄到的污迹样本吗?我不喜欢看到那些,所以匆匆瞧了一眼就寄给了卢伯克。很遗憾,他告诉我这是人的血迹。查尔斯,恐怕那是卡斯卡特的血迹。”
  “但是——我有点儿迷惑了。”
  “呃,这条裙子肯定是卡斯卡特死的那天弄脏的——因为那是他们外出到沼泽地的最近的一天,如果再早些时候,艾伦肯定把它洗干净了。之后,玛丽紧张地拒绝艾伦拿走她的裙子,而且还亲自笨手笨脚地用肥皂洗了一下。所以,我们可以认为玛丽知道那里有血迹,而且不希望被别人发现。她告诉艾伦血迹来自于松鸡——这肯定是早就编好了的谎言。”
  “或许,”帕克说,他还在试着为玛丽小姐做解释,“她只是说:‘哦!有一只小鸟肯定流血了。’诸如此类。”
  “我不相信,”彼得说,“一个人身上沾了这样一大片别人的血,而他自己却不知道是什么。她肯定是跪在了血迹中,裙子上的污渍大约有三四英寸长。”
  帕克情绪低落地摇摇头,借助记笔记来寻找慰藉。
  “好吧,”彼得继续说,“星期三的晚上,大家都回来了,吃晚餐,然后上床睡觉,除了卡斯卡特,他冲出屋子后一直待在外面。十一点五十分,看守人哈德罗听到一声枪响从林中空旷地——好吧,我们就说是事故发生现场——传来。这个时间与医学鉴定也很吻合,医生四点半检查尸体,说卡斯卡特已经死亡三四个小时。凌晨三点,杰里从某个地方回屋,发现了尸体。当他弯腰查看的时候,玛丽恰巧出现在门口,套着外套,戴着帽子,穿着外出鞋。那么她是怎么说的呢?她说大约三点的时候她被一声枪响惊醒了。这时没有任何人听到枪声,我们还有佩蒂格鲁·罗宾逊夫人的证词,她住在玛丽的隔壁,说她并没有听到枪声,而她因为个人习惯晚上并没有关窗户,而且她从晚上两点到三点多一直都很清醒。根据玛丽的说法,枪声大得足以将住在房子另一侧的她惊醒。这很奇怪,不是吗?一个醒着的人发誓说她绝对没有听到惊醒另外一个睡得很熟的年轻人的大声的噪音。而且,就算是这声枪声杀死了卡斯卡特,那么我哥哥发现他的时候,他应该还没有死——再者,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被人从灌木丛拖到花房,时间也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