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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我是谁?”它问我。
  “你是谁?”我反问。
  “你快乐吗?”
  “我快乐吗?”
  我们只是这样相互问着,绕口令一般,谁也没能回答谁。
  “河里的水绿了,你注意到了吗?山上的杜鹃花开了,你去看过吗?”它在问。
  “你到底是谁!”我没来由地有些愤怒。
  “我是你!”它终于说道。
  ……
  这种变了形似的梦境硬生生地把我揪回了现实,醒来后头痛欲裂,久久不能睡着。
  “你快乐吗?”那个声音仍然还在耳边回响。
  我突然觉得某些感官功能较之以往迟钝了许多,这种迟钝,消磨了喜怒哀乐之间的界限,让人无法准确去表达内心的情绪。比如往往是很喜欢,却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明明很愤怒,反而笑出了声……诸如此类,种种里外不一的矛盾纠缠着内心,发出尖厉的声音。这是件很让人痛苦的事情!
  说到快乐,以前的快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于是,我不得不努力去搜索以前的那种回忆,搜索的过程缓慢而艰辛。
  终于,有一副画面从脑海里慢慢浮现了出来。刘嫣的身影在那画面里。
  那场景,细腻而具体,绝无凭空捏造的可能!只是,我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了。
  “快看快看,杜鹃花!”刘嫣指着远处的一抹艳丽的颜色喊道。
  “看到了,很漂亮!”我说。
  “你闻到香味了吗?”刘嫣站在草丛里兴奋地问。
  “闻到了!”我说,“空气的香味!”
  “大自然是最好的调香师!”刘嫣扬着眉说道,“温润得当,淡浓相宜,沁人心脾,香得恰到好处!”
  我从没见她那样开心过,于是心里也跟着无比快乐起来!
  “不光清香逼人,还有音乐呢!你听!”刘嫣微闭双眸,扬着脸微笑着说。
  于是我们躺在草地上,静静地听着。小草被微风拨弄得“沙沙”轻响,远处的小溪柔声浅唱,我的心也跟着吟唱起来。
  温暖的阳光下,我们第一次接了吻。那是很纯净的吻,我们用自己的嘴唇轻抚着彼此,然后两人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得让人沉醉的天空,踏实得像两块石头。
  那里的杜鹃花应该开了吧?每当记起这个场景时,我心里就会这样想。
  “最幸福的回忆,是撒在不幸伤口上的毒盐,逾长久不化逾感痛苦!”当心理医生张德生听完我的讲述时,他这样说,“最快乐的时光,最让人留恋。但是却无法再回到过去,于是便有了一种欲求不能的痛苦!”
  “别刻意去追求已无法触及的东西,别把自己束缚在虚无中。人们都说,越简单越快乐!幸福存在于每个人心里最真实的那个部分,只不过最容易被人忽视!”
  我也不想如此复杂。可问题是,现在已无法简单,无妄的过去如同荆棘一般,早已将我约束得无法呼吸!
  于是,我开始想念那种简单的生活,想念简单生活中的那个快乐女孩。想得撕心裂肺!
  此前,为了寻找刘嫣,我回过禅市几次,去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但让人失望的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她母亲早已不在了精神病院,叔叔家的人也很久没见着她们了,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在那些与刘嫣有关的场所中,有一个地方是必须要去的,那就是刘嫣外公乡下的老房子!——外公去世前留给了她的母亲。
  我去过那里一次,记得是一个四周被小湖环绕着的地方,老房子就在湖中间的小岛上。在那个地方,我第一次见到刘嫣的母亲。当时她的精神状况好转了一些,医生说找一个清静的环境对她的恢复有好处,于是刘嫣就把她接了回来,安顿在那里。
  刘嫣把我带过去见她母亲时,她斜靠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正在地上觅食的一群大大小小的鸡鸭。医生说要尽量让她过得简单,过得踏实,感受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于是刘嫣就买了一些鸡鸭回来,让她养着。
  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眶、无神的双眸、干枯苍白的头发,以及从脸上曲折延伸至嘴唇的凹陷褶皱,这是我第一眼见到刘嫣母亲时的印象,她根本不像一个才五十几岁的妇女!如果这还是她精神状况好转时的样子,我不敢想象她精神状况不好时会是怎样的!
  刘嫣把我向她母亲做介绍时,她始终没有把头抬起来,也没有说一句话,仿佛我们根本就不存在。这让我有些尴尬。
  “走,我带你去四周看看!”或许为了打破这种窘境,刘嫣挽住我的胳膊,转身欲走。
  “你真的爱她吗?”刘嫣的母亲在背后毫无征兆地说出一句。
  “嗯?”我有些意外,转回身去看她。那个快枯竭了似的女人头也没有抬,盯着那些不停啄着地面的鸡群。
  “是的!”我明白她的意思后,这样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一定会对她好,一辈子!”
  “死鸡仔,又跑过来!”那个女人没有理会我的承诺,拿着一把扫帚对着前面小鸡挥了几下。
  “阿姨放心……”我还想说点什么。
  “整天抬头挺胸,耀武扬威的样子,像是有多了不起!”她拿扫帚朝一只公鸡戳了戳,吓得那只羽毛动物三步并两步地跳开了。
  “妈,邓哲跟你说话呢!”刘嫣有些不高兴,于是对母亲说道。
  “咯咯咯咯,生了多少蛋?整天在自己男人面前扭来扭去,显摆什么!”刘嫣的妈妈骂完了公鸡又骂母鸡。
  “我们走吧!”刘嫣准备和我离开那里,“她就这样,别理她!”
  “邓哲!……”刘嫣的母亲突然在后面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有些惊奇地看着她。但她又好像突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嘴巴蠕动了好一阵,还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刘嫣拉了拉我,示意离开那里。但我没听她的,站在那里等她母亲把话说完。
  “好好待她!”刘嫣的母亲终于说出一句,然后又调过头去看地上的那些鸡,没再搭理我们。
  听完那句话,刘嫣忽然就“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