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法医,能不能从你的专业角度跟我谈谈这起案件?”张贵生问我。
我笑了笑说道:“我想这个问题,您还是最好问你的律师吧?”
张贵生看着我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别置身事外呀,你可是警察!我不相信邓法医连这点正义感也没有!”
“正义感我有!但前题必须是合乎规定,如果是办案单位委托了我们,我会义无反顾地去做这件事。”我笑着说,“但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私自接受他人委托的!”
“我不勉强你,但希望你能体谅亲人蒙受不白之冤的这种心情!”张贵生看着我,然后起身说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好朋友之间聊一聊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我开口!别的我不敢保证,名和利还是有能力给的!”
礼节性地把他送出门外后,我转身回到屋里。高原带着兴奋的笑看着我:“怎么样?有没有看到光辉的前程?”
“我看到的是你艰险的前程!”我笑着说。
“兄弟一场,你都不盼我点儿好?”
“盼,但得先给点我信心才行!”
“你肯出手,我就有信心!”
“你让我怎样出手?穿上解剖服,拿上柳叶刀,你指哪儿我剖哪儿?”我开玩笑道。
第一百三十章 孤零零的个体(二)
“别人礼品都送了!你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于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说,能这样放下身段也算不容易了吧?”
“礼品?他送我什么礼品了?”
“那桌上放着的不是吗?”高原指指放在桌面上的两瓶酒。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有些不悦,“他没说过送给我,我也没说过要收下呀!那可与我无关!”
“咱兄弟之间用得着来这一套吗?”高原笑道,“不用脱裤子都知道对方有几根毛了,还需要假装清纯?”
“这怎么是假装清纯呢?”我被他气笑了,“你意图强奸,还容不得我反抗吗?”
“彼此都知根知底了,干嘛非得这样矫情?你就依了我吧!”高原笑着说,“我知道你不答应的原因,还是为了你师父!我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我懂!但是,真相终归是真相,不愿意面对最终还得面对。”
“你所说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了想,坦诚地对他说道,“为了这事,今天领导还找我谈了话。谈话时我并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倒是你一跟我说这事,我反而没有继续下去的欲望了!”
“那我不逼你了!”高原收起笑,“我相信你的感觉,总会找到咱们都想要的答案!”
没说几句正经话,高原又开起了玩笑,说我是一个矛盾体,内心极渴望的东西,表现出来却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就是得到了,还要半推半就一番,既要做婊子,又想得牌坊!
他岂不是在说我虚伪?我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居然是这样的,不禁感到有些沮丧!
那天晚上,我梦到自己拿着一把柳叶刀,将自己剖得鲜血淋漓!……
醒来后,一直在想高原的话,我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一心想要维护师父的声誉?
第二天,局里开始传出,因我违反了办案回避规定,林显著准备将我调离刑警队的消息!经过办公室的时候,潘云几番叫住我,欲言又止,从他的神态来看,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但不知怎么回事,自听到这样的消息,我的内心居然十分平静,甚至是些许期盼,有一种不再欠谁,可以为所欲为的解脱感!
虽然有了这样的说法,然而迟迟没有人通知我。
直到几天后,潘云才把我叫到办公室,表情很为难地明确告诉我:我被暂时抽调到巡警上班,根据日后工作需要再调回刑警队。
“我和大队的几个领导已经尽力地去争取了,但这样的安排是局领导的意思。”潘大队说道,“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到哪里都是工作,以你的个人能力,我相信一定能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干出更好的成绩!”
我心里清楚,能在领导面前为我据理力争的,也只有潘云一个了,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那么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正如林显著所说,我就是一个孤零零的个体!
“潘队放心,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我不让自己心里的不痛快表现出来,“还得感谢你几年来的支持和关心!”
“见你没有半句怨言,我倒心里不好受起来!”潘云笑着说,“不过,到巡警队上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值一次班能休息两天,有了自己做事的时间。……”他还没有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
“自杀?自杀就埋了呗!还有什么看的?”还没听完电话,潘云便发了火,“当时都有证人看到,还要法医去干什么?再说,谁都没闲着,你叫我安排谁去?!……”
说完他按下手机,冲我笑了笑:“明知是自杀还让派法医过去,这种事真让人烦!”
“我过去看看吧!”
“不用,等下我亲自去一趟,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是先为自己多操操心吧,该抓紧时间找个老婆了!”潘云笑着说。
“那么,还有什么事吗?”我准备离开。
“我已经跟队里其他人说好了,今天晚上吃个饭,当为你到新的岗位饯行吧!”
对于刑警而言,因为特殊的工作性质,个个都是生死兄弟,无形中建立了其他人无法比拟的深厚感情,因此无论是谁调动了岗位,都有饯行的惯例,一为感谢他之前在这个集体所做出的贡献,二为祝贺其到新的工作岗位。然而此时,对我而言已感觉不到感谢,说到祝贺更显得可笑,到时难免大家尴尬,于是婉转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想休几天假,如果时间合适,我想回老家一趟。很久没回去看一下爸妈了!”我说。
“好吧,我不勉强你。这几年来你一直在刑侦苦干,想起来还没有让你休过假,难为你了!”潘云说,“我跟领导请示一下,想来不会有人反对!”
我道了声谢,然后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我想一个人静一下,于是走到了城郊公园里,坐在了一张石凳上。几个老太太站在旁边,正排着队伍唱歌:“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
我的心被歌声触动了一下。
对于我休假的要求,林显著最终没有说什么,还特意为我多批准了几天。
假期批下来的当天晚上,我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了母亲熟悉的声音。
听着那个亲切的声音,我的喉咙顿时哽咽了起来。几年来,不知自己去忙什么了,竟然很少给家里电话,这是怎样的不孝啊!
“……儿子!”母亲沉默了一下,到底感觉到了她儿子的存在,轻轻地叫道,“还好吗?”
我的眼泪潸然而下,恨不能插翅马上飞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