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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妈,我明天回家!”我说。
  其实我想说:妈妈,我孤独得想哭!
  “好,我们在家里等你,你爸还刚说想你了。”
  “妈,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
  “儿子长大了,不用我们操心的!”母亲轻声柔语地说,她显然已经感觉到了我有着心事,“有不开心的事就回来休息一下,路上注意安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孤零零的个体(三)
  回家之前,我去了一趟师父钟任之那里。去的时候他没有课,正在学校宿舍的花圃里低头拾掇花草。
  “师父!”我叫了一声。
  他抬起头,见到我时笑了:“又有什么烦心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笑着说。
  师父笑道:“我会看相!”
  “我一脸的愁苦吗?”我笑着问。
  “差不多!”
  我于是把自己的事情说给他听了。
  他看了我两眼,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手上的活儿停了下来,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处石椅说道:“坐下慢慢说吧。”
  我在石椅上坐了下来。
  “你很在乎离开刑警队吗?”师父问道。
  “我只是在乎莫名其妙地离开!”
  师父笑了笑没有出声。
  “如果是你,会怎样做?”我这样问他。
  师父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答非所问地说道:“记得你曾经问我,为什么放弃法医这份职业,而从事教学工作。”
  确实,我曾经问过他,那是因为觉得好奇,想知道什么原因促使他当了一名教师。
  “我当时要你猜,你没猜出来。”师父笑着说,“不知现在猜到了没有?”
  “或许是你追求的一种境界吧!”我不知道他往下要说什么,于是回答道。
  “不!”他摇摇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当时之所以没跟你道出原因,是因为我不想影响到你的情绪。我能看得出,那时的你,对着法医事业有着怎样的满腔热情,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时光!如果因为我的原因,掐灭了你的这种光芒,那会是怎样的罪过!”
  “我当时表现得很无知吧?”我笑了笑问道,“不知者无畏嘛!”
  “不,这是一种追求真善的真诚!”他说,“如果有可能,我倒希望永远这样无知下去!”
  我细听他说下去。
  “但现在,我想应该对你说说我的事,因为你正跟我过去一样,经历着一些从没遭遇过的东西。”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我选择离开,不是厌倦,更不是追求什么精神境界,如果非得给出一个理由,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对什么事都一丝不苟,你会发觉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而当你时刻面对的是解析尸体的工作时,这种痛苦尤胜!因为无论人或事,其实永远无法完美,完美只是一种没有极限的相对值,而当你又必须通过死者的意识,感受那种濒死的痛楚,你会感到惶恐!——唯恐做得不够,唯恐有什么差错。”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丝毫没流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平静得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法医就是背负别人的痛苦,为自己修行!每一具尸体,会在你的心里留下一个记号,那是用柳叶刀刻下的一般,掠过表皮,有些酥麻,醒悟过后才觉得发痛!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可以回忆起见过的每一张失血后的脸孔,以及脸孔上那双失了真的空洞眼睛,很多时候,那些眼睛一直看着我!那么多年以来,我只靠一句话坚持着:一切都会过去的!但这样就意味着,必须得面对现在!”那双眼睛终于显出了一丝苦涩,“没有谁能理解,也没有谁可以倾诉,我们注定是灵魂深处寂寞的行者!纠缠的痛苦让人失去了独立思维能力,所有的一切变得没有答案,那段时间是我最消沉的时候,消沉得连太阳都变了颜色!但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直到后来,有人建议我试着到学校兼教,把以前经历过的东西传授给大家。最后,我才在这里重新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发现还有另一种方法从事自己的职业!当我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传授给你们后,就无时不刻不心驰神往,与你们一同赶赴现场,分析判断!于是,我又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告诉你这些,是希望让你知道,既然从事了这样的工作,必然会付出一些东西,背负一些异于常人的痛楚。失去即是新的开始,不要把自己禁锢在固定的空间里,那样只会让你窒息,我之所以鼓励你来北江市,也就是这个原因。挥一挥手,现在也就成了过去,我们始终要相信,这些都是发现真相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但是,没人能让我们离开真相!”
  “如果有些真相,是我一心想要远离的呢?”
  “为什么?”
  “可能会牵扯到一些不想被牵扯的人!”
  “你要明白,牵扯到谁不是因为你的原因,而是事实本身的原因!”
  我笑了笑,然后问道:“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当然可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客气了!”师父笑了。
  “你跟林显著是同学?”
  “是,我们是同学。”他回答道,“一起读了六年书!”
  “王秀珍也是你们的同学?”
  师父看了看我,似乎感觉到了我想问什么:“她也是我们的同学!”
  “那么,她是林显著的女朋友你也应该知道吧?”
  “知道!”他笑着点点头,“这是审讯吗?”
  “我怎么敢审讯师父?!”我笑着说,“我只是想了解案子上的一些事情!”
  “张宝山杀妻案?”正当我不知怎样引出案件时,师父倒主动说了出来。
  “是的。”
  “那件案子很复杂,也过去了很久,你怎么对此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