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丸没有第三次扑向叶天,而是身体飞旋,向佛堂外飞速撤退,边退边发射出几十枚七星忍者镖,阻止叶天和那影子追击。
“喂,看到了没有,他比你聪明,对形势的判断也非常准确,当进则进,当退则退,毫不犹豫。”撒下渔网救人的影子正是方纯。分开时间虽然不长,可她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憔悴,双眼中挂满了血丝。
叶天苦笑两声,低头看了看双手,无言以对。
即使在战火连天的巴格达,他也不曾妄开杀戒过。他尊重每一条生命,对自己手中的刀枪严格把握,绝不滥杀,就算被同袍们嘲笑为“妇人之仁”,也从未改变过自己的原则。
“算了,蛇丸该死,可还没到杀他的时候呢!”方纯轻轻松松地笑起来。
佛堂顶上,忽然撒下了一张遮天盖地的粗绳十字扣捕鲨网,不偏不倚,罩住服部九兵操。渔网的收口纲线就攥在方纯手中,她后撤一步,扬手收紧,服部九兵操就成了网中之鱼。捕鲨网的绳索中编织着韧度极高的细钢丝,单凭人力是绝对无法挣断的。
谈笑间,方纯已经化解了佛堂内的紧张形势,令叶天刮目相看。
夏玛诺布并没受伤,只是表情变得无限悲哀。
他回手触摸着巨钟上的割痕,轻轻念诵藏经,声音悲凉而感叹。
“出去说吧,我猜夏玛诺布仁波切的超度经文恐怕要持续一段时间呢!”方纯把纲线系在旁边的柱子上,重重地打了个死结,然后带头向外走。
漆黑的天幕正在向西推移,东方天空,鱼肚白隐约闪现,预示着长夜即将过去。
方纯在长廊外的石凳上坐下,向面前的石桌底下一摸,居然掏出了两瓶罐装的可口可乐,抛给叶天一罐。
“有时候,我不得不想,你到底为谁工作?你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赏金猎人的职业范畴。方小姐,我很钦佩你刚刚斗转星移、乾坤兜转的大手段,可如果当我是朋友的话,就亮明身份吧,我不想永远跟陌生人站在一起。”叶天淡淡地问。
他欣赏她、牵挂她,却看不透她,此刻凝视着她的感觉,就像口中含着一枚小小橄榄,数味交集,无法分辨。
“你真的要听?”方纯甩了甩头发,砰地一声打开了可乐盖子。
叶天点点头。
方纯认认真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自问自答:“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我、是、赏、金、猎、人。”
叶天苦笑,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方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知道吗?赏金猎人有很多种,但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钱。做这一行会上瘾的,就像一个酷爱数独游戏的人,陶醉于数字排列的迷宫里,整日整夜废寝忘食地研究那些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赏金猎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解决一切客户交付的难题,从微不足道的恶意整蛊别人,到单枪匹马消灭恐怖组织首脑,从深入非洲内陆小国追杀逃亡者到远赴澳洲沙漠捕捉商业罪犯……我乐此不疲,直至停不下来,把这种追逐游戏当成了生活的本身。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目标就是这样简单——做一个史上最伟大的赏金猎人,成为永生永世的传奇。”
叶天摇摇头,靠着廊柱坐下。
黎明前的无为寺显得格外沉静,刚刚过去的一夜是漫长而凶险的,亦是他带着郭建等人向这边赶来时始料未及的。
“你不相信?”方纯轻声问,“不过,信不信由你,那是你的权力。”
叶天想了想,再次反问:“那么,这一次,你的目标又是什么?”
两人刚见面时,方纯提到,行动目标是乌克兰、美国、伊朗的三面间谍巴兰图,如今巴兰图已经落网,她却并没因此而收手离去。
“二战特种兵、黄金堡垒、大杀器、蚩尤的面具、全球大人物们觊觎的目标——我通通都感兴趣,可以吗?”方纯嘴角浮出了狡黠的微笑。
叶天欲言又止,轻轻叹息,然后沉默地开罐喝可乐。
“咦?不问问这地方为什么会有可乐吗?不试试可乐里有没有下毒就喝吗?作为美军前海豹突击队的高手,你的警觉性怎么会如此之差了?”方纯再次流露出浅笑。
叶天只用更深的沉默回应她,他感觉两人之间的心灵距离正变得忽远忽近,难以捉摸,就像暗夜里悄悄浮起的晨雾,无常形,无静止,摸不着,捉不住。
“叶先生,你不觉得身边有一个人陪你一起在黑暗中迎接黎明的到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吗?”良久之后,方纯幽幽地发出一声感叹。
叶天的心又被悄悄地刺痛了,因为这样的感觉曾无数次浮起在他心头过。
“是的。”他回答,“但那得是你想要的人,是彼此深深信任的朋友,而不是陌路人。”
方纯微笑着接下去:“二十一世纪的江湖,朋友越来越少,敌人却越来越多了。”
她举起双手,比划了一根骨头的样子,脸上浮出嘲讽的笑意:“看,我只要把这样一根骨头丢出去,不知道有多少看似道貌岸然的人跳出来抢,抢得头破血流,鸡飞狗跳。源清者流必狭,所以,我宁愿翻身跃起,跳出那样的虚伪圈子,做真小人,做唯利是图的赏金猎人,也不想跟那些人为伍。借问一声,你在即将获得提升时退出海豹突击队,岂不也是出于这种想法?”
那句话,直说到叶天心底里来了。
他的确看透了军队内部的腐败、堕落风气以及军队已经沦落为政府的屠刀等一系列问题,才抛下一切荣誉光环,急流勇退的。否则,此刻他早就是海军陆战队年轻一代的榜样与领袖人物。
“我们是同样的人。”方纯冷静地说。
“你的目标是钱,我的目标是救人,大家所做的一切,有着本质的区别。”叶天并没有因对方的示好而迷失。解除小彩身上的血咒,才是他接下来的重任。
“你想救那小姑娘对不对?好,我陪你一起。”她笑了。
“代价呢?你要什么?”叶天也淡淡地、闷闷地笑了。他很清楚,在赏金猎人的计划表里,从不包括免费的午餐。
“你都说过了,我的目标是钱。不过这一次,我愿意提供一切行动资料,然后胜利的果实两人平分。你应该知道,从大理去蛊苗部落绝非坦途,随时都可能翻车,你总不想那小姑娘跟你一起葬身西南的大山大河之中吧?多我这样的一个帮手,你成功的机会能更大一些。”方纯不再开玩笑,语气严肃认真之极。
叶天点点头,事到如今,两个人公平地摊牌交流,才有合作的可能。
“握个手吧?”方纯伸出右手。
叶天伸手跟她相握,感到方纯的指尖冰凉,像握住了一方纯净无瑕的夜色一般冷静的白玉。
“就让我们坦荡荡地合作一次,要钱的得钱,要名的得名,每个人都得其所哉,好不好?”方纯似乎看透了叶天心底的某些不情愿,进一步探问。
“方小姐,我从不求名,只求无愧于心。至于名气和利益,如果一直待在海豹突击队的话,美国人能给予我更多,就完全不必脱离军籍,回港岛去了。我答应段承德救小彩,只是为了江湖道义,做一个正义之士应该做的事。”叶天缩回手,凛然回答。
钱和名,都不是他所追求的,到大理来,也只是想找到真相。
方纯吁出一口气,望着东方天际丝丝缕缕的鱼肚白色晨岚出神。
他们身后的佛堂中彻底静下来,再也听不见夏玛诺布仁波切与服部九兵操的对话声。
良久,方纯用可乐罐在石桌上轻敲,发出一阵叮叮声。
“这是什么?”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