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她,我会杀人的。”叶天从后视镜里瞄了孔雀一眼。
“这是命运的安排,我没有其它选择。命运已经将我推到了灭亡深渊的边缘,再走一步,刹那间就将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喀拉一声,司空摘星旋身而起,双手握枪,架在座位靠背头枕侧面,指向孔雀,暴躁地叫着:“去你奶奶的命运安排!叶天说了,别碰那小女孩,把你的手拿开!”
叶天踩刹车减速,车子照常向前飞驶。
“拿开,听到没有?”司空摘星大吼。
“他真会开枪的,你最好还是听他的话。”叶天头也不回,冷冷地加了一句。
车厢内的空气变得异常的僵硬,孔雀与司空摘星对峙着,不开口,也不放手。
忽然间,小彩轻轻地吟诵起来:“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那是唐朝白乐天叙事长诗《长恨歌》里的句子,很多人都能流利背诵,但孔雀的脸色却因这几句诗而骤然一变:“小彩,是……段承德教你背这首诗的吗?”
小彩没有回答,一路背诵下去,一直背到末尾“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两句。
孔雀的手颤抖起来,表情忽而冷肃,忽而旖旎,仿佛因这首诗联想起了往事。
“阿嚏”,司空摘星猛地打了个喷嚏,把其余三人都吓了一跳。他忙不迭地低头去找纸巾,稍微分神,孔雀便急速向前探身,右手一抓一拧,把那柄短枪夺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昨晚有点伤风了,不好意思……”司空摘星终于拿到了纸巾盒,只顾低头抽纸巾擦鼻涕,似乎已经忘记了几秒钟前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
叶天叹了口气:“喂,司空,以你的能力,大概只适合去当小偷,根本做不了杀手。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搅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来?还是听我句劝吧,早早抽身,离开云南。”
司空摘星在紧张的对峙中因一个喷嚏而丢枪,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但他并不觉得丢人,而是耸了耸肩,嗤嗤地笑着回答:“我当然做不了杀手,否则的话,我怎么会傍上你?叶天,我不行,并不代表你不行。大不了,小事我来处理,大事由你顶上,咱们兄弟一起干,合力做完这一票,然后分钱扯呼行不行?”
“扯呼”是黑道行话,意思是“得手后撤退”。据说司空摘星只读到小学五年级,门门功课倒数,所以开口说话的时候,粗话、脏话、黑话一起来,每每引人发笑。
“做完这一票?做完哪一票?我怀疑——你是不是拿了什么人的黑钱?所以才跟着我北上?嗯,我猜你一定是拿了段承德的钱,对不对?”叶天目视前方,脑子里轻轻一转,便将司空摘星的心理活动分析得透透彻彻。
“嘿嘿,嘿嘿。”司空摘星摸着后脑勺傻笑起来,不过很明显是在装傻。
“段承德在哪里?”孔雀一听到那个名字,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司空摘星急促地摇摇头:“我和叶天谈事,拜托你别插话!”
孔雀举起短枪,顶在司空摘星胸口上,咬牙切齿地低吼:“告诉我,他在哪里?”
司空摘星笑嘻嘻地单手拨开枪口,满不在乎地说:“别吵别吵,枪里没子弹,我拿到手的时候,弹夹里就是空的。”他扭脸看着叶天,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
孔雀受了捉弄,愤然挥手,把枪丢向驾驶台。
司空摘星手快,扭身一捞,抓住枪柄,向孔雀做了个鬼脸,咔嗒一声卸下弹夹,亮给她看,里面竟然压满了黄澄澄的子弹。
“嘻嘻,忘记告诉你了,实际情况是这样,我拿到空弹夹,又找到了子弹,一粒一粒压进去,压得满满的。我不太会用枪,但并不表示我不会装子弹。试想一下,任何一个正常人找到空枪后,一定会想尽办法搞定子弹。否则的话,这个沉甸甸的铁家伙有什么鸟用?”司空摘星成功地连续两次愚弄了孔雀,抓耳挠腮,乐不可支。
就在此时,叶天扭转方向盘,车子驶上一条僻静的岔道,只走出不到一百米,便刹车熄火,停在行道树的阴影里。
“到了地头,你自然就知道段承德什么时候出现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急,不要急……”司空摘星看着满脸懊恼的孔雀,一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别玩了,司空。右侧就是花红乡四大家子坟村,也就是今晚‘中国黑室’人马与青龙部下的主战场。”叶天关掉电唱机,双肘支在方向盘上,双手托腮,向着右侧约二百米外的一个村庄望去。
村庄与岔路之间,隔着一大片低矮的茶树林。远远近近,一切都静谧得如同睡死了一般,连声鸡鸣狗叫都听不到。
司空摘星停止嬉笑,认真地向村庄方向观察了一阵,试探着问:“战斗早就该结束了吧?”
按时间推算,进攻方和守御方足够交手十次了。在没有任何坚固壁垒的乡下小村子里,战斗一旦开始,就是近距离乱战,实力强劲的一方,必将取得摧枯拉朽般的胜利。
“你希望谁能赢?黑室一方还是青龙一方?”司空摘星狡黠地笑着,回望叶天。
叶天苦笑了一声,摇下车窗,把车厢里的鸡爪味彻底放出去。作为一名中国人,他当然希望黑室完胜,击溃青龙的人。但是,真实世界往往事与愿违,酒店内已经出现了假冒的“蒋公子”,可以说,青龙的力量之强,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你们说,是谁杀了元如意?元氏兄妹的后台是青龙,她临死前又说出‘兔死狗烹’那些话,是不是可以认定杀人者是青龙的手下?”司空摘星的话又多起来。他实在是个闲不住的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摸出一小瓶百威啤酒和一袋椒盐花生米,边喝边吃,自得其乐,不断地发出“滋滋、嘎巴嘎巴”的动静。
叶天无法回答,由元如意身上,他又想到了幻境中的“十世之塔”和“元神结界”。
“喂喂,说句话呀!你们三个怎么都好像在开追悼会一样,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我觉得,不管哪方面赢,都是好事,能让事情明朗化、条理化。你们看,那么多势力彼此倾轧,弄得人心惶惶的,不知道该站在那边。一旦站错了队,最后肯定死得很惨。就像我,一开始跟北狼司马搅在一起,他死了,我的钱也没地方要去了。叶天,现在我要跟你绑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直到从段承德那里拿到钱为止——”司空摘星说漏了嘴,最后一句,等于间接承认已经跟段承德私下里达成了某种交易。
叶天默默地笑了,他喜欢司空摘星这种“真小人”,想要什么就赤裸裸地直说出来,从不躲躲藏藏的。
“司空,告诉我,段承德会在哪里出现?”这句话,他是代孔雀问的。
“嗯,这个这个,这个……”司空摘星不想说,但在叶天逼视下,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再向北去,成都市新都区的龙虎镇,一个小地方,大概是在京昆高速公路的东侧。叶天,段承德为了救小彩,愿意出个高价钱,再加上他和小彩之间感天动地的父女之情,你说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老天也真开眼,咱们又找到了‘血咒’的始作俑者孔雀,只要他们肯坐下来协商,就一定能解决‘血咒’这件事。这样一来,你我做和事佬,圆圆满满地搞定一切,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孔雀“哼”了一声,低声重复着那个地名:“龙虎镇?”
“司空,有没有地图?”叶天淡淡地问。他之前对三星堆附近的地形有所了解,知道龙虎镇的大概位置,但近年来大陆的建设改造日新月异,只有对照地图,才能洞察最新的状况。
司空摘星赶忙点头哈腰地答应:“有有,有,早就准备好了!”他从座位底下拖出一卷脏兮兮的地图,借着方向盘的支撑展开,又递上一支笔形手电筒。
叶天摇摇头:“别亮灯,会招来杀身之祸。”
在这种毫无遮掩的旷野地形中,电筒一开,等同于将自己暴露在半径为一公里的圆形危险区域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狙击步枪之下。
他低头凑近地图,借着朦胧天光,找到了龙虎镇的位置。按地图的比例尺计算,从此地去龙虎镇,距离约为七百公里,只要租到一部好车子,一天内就能轻松抵达。诚如司空摘星所说,将小彩、孔雀一起交给段承德,“血咒”的事大概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怎么样?”司空摘星从叶天的表情上看到了希望。
“也好,就去龙虎镇,放下小彩和孔雀,然后我们继续追踪大竹直二。”叶天推开地图,用力捏了捏鼻梁,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些。
司空摘星“嘿嘿”了几声,用力摇头:“不不,我的行程到龙虎镇就结束了,你想追踪谁我都管不着,大家就在那里分道扬镳好了。下一步,我要继续往西走,有道上的朋友传消息给我说,有一个大土司的藏宝老宅等着我去发掘,里面有不少好货色。干那事,安全、回报率高、来钱快,比江湖上的打打杀杀文明多了。”
叶天斜了他一眼:“发掘?司空,你又不是北狼司马那样的盗墓专家,隔行如隔山,我看你根本不懂‘发掘’,是不是别人已经发掘完毕了,只等你去黑吃黑?”
司空摘星瞪圆了眼睛看着叶天,做出“这你也看得出”的吃惊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