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收起地图,沉沉地叹了口气:“司空,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你喜欢黑吃黑,夺人所爱,总有一天会报应到自己头上的。想想黑道上那些成名人物,不管生前有多辉煌,有哪一个是善始善终的?”
司空摘星干笑了几声,低头不语。其实他也明白,越是暴利的生意风险就越大,身为“神偷之王”,不知有多少人恨他入骨。如果落入那些人手里,他就死定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办法,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咬着牙走下去了。”停了一阵,司空摘星自言自语地说。
他们在暗影里停留了大半个小时,村庄方向却一直没有动静。
嗒地一声,叶天推开了车门,一只脚迈下去。
“喂,你要干什么?”司空摘星忍不住叫起来,惊醒了后排已经入睡的小彩。
“我要去村里看看。”叶天回答,“不知道最终结果,总是心有不甘。”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充满了对青龙的忌惮。黑室是检验青龙一方实力的试金石,只有亲临现场,察看实际情形,才能获取真实的第一手资料。当然,此刻进村,等于是赤手空拳进龙潭虎穴,很容易变成枪手们的活动靶子。一步不慎,就要横尸当场。
“别傻了叶天,那边很危险。再说,天一亮,有人报警,警察就会赶到,到时候你百口莫辩……”司空摘星急促地说。
“我知道。”叶天坦然地一笑。
“知道你还要去?咱们有钱不赚,干什么非要冒险?你走了,敌人一来,我们三个就全完了。”司空摘星气鼓鼓地说。
“叶叔叔,不要去,我害怕。”小彩睡眼惺忪地叫着,抓住了叶天的衣袖。
叶天回过头,眼神从她和孔雀脸上扫过,柔声回答:“别怕,孔雀阿姨和司空叔叔会全力保护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会把你安全地送到龙虎镇,交到你爸爸手上。”
在此之前,他几次从后视镜里观察孔雀的眼神,确信她已经被乖巧聪慧的小彩感动,不会冒然加以伤害。其实孔雀与段承德之间的关系非常特殊,既有“被情郎辜负”的恨,又有“余情未了”的爱,所以她对段承德与另一个女人生的女儿小彩,也是既爱又恨,自相矛盾。
“那么,叶叔叔,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你可一定要回来呀?”小彩听话地放手,缩回角落里去。
叶天点点头,迅速下车。他只要决定了某件事,就会当机立断,抓紧时间进行,以免贻误战机。
“喂,叶天,等等,还有件事。”司空摘星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翘翘大拇指,指向后座的孔雀,“你走了,我打不过她,一旦闹起来,这里会出大乱子。不如这样,大家商商量量来办,我受累先找副手铐把她铐住,等你回来,再放开她,怎么样?”
叶天咧嘴苦笑,这种馊主意也就只有司空摘星想得出来。
“他怕我,那就铐吧,只要他能找得到手铐。”孔雀冷笑,向前伸出双手。
司空摘星龇了龇牙,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是呀,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儿去找手铐呢?没有手铐,怎么能制住大名鼎鼎的苗疆大炼蛊师孔雀呢?”
孔雀的手一直伸着,冷眼看着司空摘星表演。
叶天轻轻跺跺脚,对司空摘星节外生枝颇为不满,但这个“真小人”提出的建议也并不全错。他呼吸着野地里略带潮湿的空气,向黑魆魆的茶树林来回扫了几眼,然后低头催促:“司空,你到底想怎么样?这里没有手铐,别闹了!”
哗啦一声,司空摘星变魔术一样地垂手一捞,竟然从座垫下拖出一副锃亮的警用精钢手铐来,然后俏皮地向叶天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还真是巧了,这里正好有副手铐。孔雀,我可要得罪了?”
孔雀暴怒地吼出了一个字:“你——”这是她第三次上了司空摘星的套,但是凭她的身份,双手已经伸出去了,哪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哎呀,这里竟然真有手铐?没办法,老天帮忙,我怎么好意思不领老天的情?”司空摘星熟练地扭身挥手,咔咔两声响,手铐便紧紧地扣在孔雀的双腕上。
孔雀闷哼了一声,双臂一分,挣得手铐哗地一声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现在好多了,叶天你可以放心行动了。”司空摘星长舒了一口气,摸过瓶子,继续喝酒。
叶天心底也替孔雀叫屈,不过他没再说什么,轻轻关上车门,便急促地走入了茶树林,奔向村庄。
一路上,他选择了幅度很小的之字形前进线路,目标直指村子的西北角。从村庄的房屋规划、街道走向来看,西北角属于死胡同的尽头,是唯一一个值得固守的安全据点。全世界的军事理论都是共通的,别的高手纵观全局后得到的结论,他也能一目了然。
很快,他通过了茶树林,踏上了村庄里的古老石板路。只走了三十几步,就陆续发现了五条倒毙在墙角的土狗尸体,全都是被高手瞬间扭断脖颈而亡。那一定是被进攻者杀死的,杀死所有的看门狗,才能保证潜入时不受干扰。
他沿着死狗出现的路径前进,果然与自己预想的一样,潜入者的目标也是西北角。过了四条街,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祠堂,面南背北,巍峨矗立着。
在大陆南方的村子里,祠堂是最常见的,此类建筑全都造得极其坚固,百年不倒。
叶天蹲伏在祠堂对面的阴影里,隐约嗅到了空气中飘浮着的淡淡的血腥气。不过还好,他并没有看到尸横遍地的惨烈局面。
祠堂的黑色木门洞开着,他能望见青石铺砌的天井和大院正中的香炉。奇怪的是,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也不见人影闪动。
叶天在暗影里观察了几分钟,骤然起身,倏地穿入大门,藏身于早就观察好的墙角下。正房的门窗同样洞开,黑乎乎的,仿佛食人恶魔怒张的怪眼。
“就算一切都结束了,至少也应该留下些痕迹吧?”他疑惑地自问。
蓦地,一条影子嗖地一声冲出正房,凌空跃过台阶,收不住身体,直撞向那只三足、双耳、三尺宽、半人高的紫铜香炉。砰地一声,他左掌拍在香炉正面,卸掉冲力,右手勾住香炉耳朵,以此为支点,身体半空一转,踉跄落地。
“青龙,现身吧!”他低声断喝,喉头又紧又涩,显然已经受伤。
“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看不见罢了。蒋公子,我好好地在盐源县放你一马,不赶紧退走,反而不识时务赶来此地。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连你一起杀了,给黑室那些替死鬼们陪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飘起于正房的灰色屋脊后面。
叶天蹑足潜行,横向移动五步,以免遭到攻击。敌人站在高处,一目了然,一定能发现自己,随时会发动突袭。
第十章 俯首称臣
“现在我有些后悔了。”香炉边的人语调黯然。
“后悔赶回来?后悔跟我为敌?是不是?”屋脊上的人并没有露出洋洋自得的意思,语声依旧沉稳镇定。
“后悔没有听日本人的建议,先联手设伏,在大理做掉你。要知道,你从尼泊尔的口岸进入中国,沿途之上,至少有十几处地方是天然的伏击圈。而且,大竹直二深知你的死穴,那时候只要我点头,你就死定了。你说是不是?”香炉边的人弯下腰,身子起伏了几次,连续呕出几口鲜血。
“你们中国人喜欢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那时候你选择与大竹直二联手,焉知死的不是你自己?”屋脊上的人言辞犀利地反问。
“非我族类,其心必殊。”香炉边的人点头回答,“这么多年来,我相信美洲人、欧洲人、非洲人,唯独不相信日本人。在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中,‘日本人是狼’这句话已经根深蒂固,这也就是我不肯跟大竹直二合作的原因。”
“很好,你说的恰恰也是我要说的。大竹直二跟你谈判的同时,也在跟我接触。他只想做一只跷跷板,准备从中渔利。这个人跟他的二战先辈们不同,毫无武士的贵族气息,只剩狡诈残忍、斤斤计较的商人本质。你不跟他合作,我也不会。青龙在天,大杀四方,我不必倚靠任何人,也能拿到我想要的。”那人的声音还在屋脊上飘着,本人已经霍地落地,站在正房的台阶上。
两个人都是“蒋公子”,但从双方对话中可知,先出现的才是真正的台岛贵胄蒋公子。至于另一个,或许是真正的青龙,或许是青龙麾下十二星座里的干将。
“你有这么大的把握吗?”蒋公子回过身去,背对叶天。
“我当然有把握,否则怎么会来到这种鬼地方?黑室的一切早就过时了,你们固步自封,以为自己还能像二战时期那样控制中国大陆的地下情报系统,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那人森冷地笑起来,由双肩到十指指尖,再度发出爆豆一般的嘎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