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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节

  终于,他吃掉了罐头盒里最后一大块牛筋,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饱嗝,总算打破了尴尬而诡秘的气氛:“我回来了,死里逃生。老大,我之所以没有选择直接逃向山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得回来通知大家,山里很危险,我们根本就不该接下这次的生意——我们是兄弟,所以,我不可能丢下大家,一个人逃命。”
  这是一个很冠冕堂皇的开场白,飞鹰笑了:“好兄弟,继续说。”
  “离开大队之后,我们只向回走了两个小时,在一条无名的小山涧旁休息。我坐的位置,是在溪流的最下游,旁边五步之外就是一片陡峭的斜坡。水里出现第一缕鲜血时,我只抬头瞟了一眼,来不及拔枪反击,直接鱼跃冲向斜坡,滚落了约五十米,然后钻入密林,这才躲过了屠杀——凶手是个蒙着头的女人,或许可以说是个人形的妖怪,她飘浮在半空里,离开地面半米。被杀的兄弟像是秋天的高粱,无声无息地仰面跌倒,然后从眉心到胸口再到小腹,喷溅出一道血线。他们的冲锋枪明明就端在手里,却像被噩梦魇住了一样,忘记了该如何发射。自始至终,我没听到一声枪响。”
  小关凝视着火堆,声音低沉恍惚。
  “你累了,应该好好睡一觉,然后再详细地把那个过程讲给大家听。”飞鹰拍着小关的肩膀,不多问一句话。
  “对,我应该睡一觉,可一闭眼,脑子里就全都是那个鬼魅一样的女人,还有翻滚着的血红溪流。惨案发生六个小时以后,我回到山涧旁,现场惨不忍睹,死掉的兄弟像屠宰流水线上的猪,被从中剖开……”
  我附在梁威的耳边,低声吩咐:“把李康叫起来,他或许能告诉我们什么。”
  在不断的江湖磨砺中,我清醒地认识到,任何事都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必须有两个人以上的叙述完全对应起来,才会比较客观真实。
  梁威走向帐篷,很快便拖着头发蓬乱的李康走回来。
  李尊耳惨死之后,李康一度变得非常消沉,沉默寡言,吃饭也很少,除了跟巴昆兄弟围坐喝酒之外,极少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难道你对她使用的武器一点都没看到?”梁威表示怀疑。他跟小关同为队长,很清楚彼此的身手。
  小关摸着自己的鼻子,愣怔地望着跳跃的火舌,努力思索着:“她飘在空中,笔直向前,简直像是一架秋天里的收割机,经过他们身边,然后人就倒下。她手里并没有武器,也没有出手的动作。如果不是我反应迅速而且身边恰好有陡坡的话,恐怕也躲不开这种匪夷所思的袭击。我看不到她的脸,全身都被黑布裹着——”
  “死神!”飞月一下子叫起来。
  的确,从小关的描述中,他遇到的,应该是个像死神一样恐怖的女人。在西方神话里,死神遍体黑衣,肩上扛着长柄镰刀,专门拘人性命。神的力量是凡人无法抗拒的,所以才会让美国人谈之色变。
  我很佩服飞月的想象力,但并不相信,美国人的死神会莫名其妙地流窜到亚洲大陆来。
  “对对,飞月说得对,当时我的感觉就像是突然遭遇了死神一样,魂飞魄散,只知道逃命,顾不得救人报警。那个女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如同古墓里的腐尸固有的那种霉气。”
  他的精神陡然亢奋起来,两眼灼灼放光,露出歇斯底里的表情。那一幕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超出了思想承受能力,已经接近疯癫的状态,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飞鹰的手掌按在小关颈后,催眠一样低语着:“睡吧,睡吧,大睡一次,所有事都忘掉,不用怕……不用怕……”
  按摩颈后大椎穴,能起到“安神定心”的作用,效果胜过最高明的镇静剂。小关虽然临阵脱逃过,但飞鹰并没有嫌弃他,仍旧当他是自己兄弟。
  小关垂着头,慢慢阖上双眼,身子一歪,倒在火堆旁。
  “凌晨两点了。”飞月看看腕表,轻轻打了个哈欠。
  神秘事件往往会发生在半夜零点以后,所以,我的探险生涯里,通宵不睡已经是家常便饭,今晚大概又是这样。
  李康沮丧地低着头,把脚伸向火堆。他的精神状态的确很让人担心,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他送回山外,彻底离开探险队。我怀疑小关说的那个黑衣女人就是龙格女巫,也就是自己见到的老女人,只是想先听听李康的看法。
  梁威也在打哈欠,酒意和倦意的双重作用下,他渐渐支撑不住了,只能取出酒壶,靠酒精的力量提神。
  “李康,说说你们发现六具尸体的事,带队下山的小关已经回来,据他说,杀人的是个黑衣女人,并且杀人的手法匪夷所思。”我受了大家的影响,语气也变得低沉了很多。
  “风先生,尸体是横躺在山涧边的,胸膛里流出的血正好混入溪水中,把下游的水全部染红了。伤口很奇怪,应该是用一柄长刀从上向下劈过来,力道无比凶猛,刀也足够锋利,才会只取人的性命,而不是一刀两断。六个人的伤口基本相同,其中两个双手抱枪挡在胸口,连冲锋枪都被毫无阻滞地斩断了。”
第4卷 神陷阿房 第21部 方眼怪人
第253章 暗夜屠杀
  作为曾经的博物馆保安队长,他接受过六周的枪械、兵器、格斗训练,叙述现场时还算是条理清晰。
  长刀杀人,最简单的办法是平削脖颈,攻击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再次,刀尖直刺心脏,穿胸而过。杀人者的这种直线剖解的出刀方式,似乎用意不仅仅是取人性命,而更像是一种杀人的艺术,追求某种极端形式。
  “还有什么?”我向李康投以鼓励的微笑。
  “探险队所用的冲锋枪刚度非常高,普通长刀要想砍断它,自身的刀刃也会崩毁,现场就会留下碎片痕迹,而且不可能连续砍断两柄枪。我只能判断,她用的刀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如果杀人者是龙格女巫的话,她根本不必动用刀剑,举手投足都能杀人,所以,这件事很矛盾,龙格女巫控制这片山林很多年,好像还从没大开杀戒过。”
  他是个老实人,看不透江湖的险恶变化,只能照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小关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他的脚伸向火堆,裤脚被荆棘划成了脏乱的布条,靴底也磨穿了,想必在丛林里绕行了很久,刻意避开那两道石墙才赶上来的。
  “大家都说点什么好不好?”飞鹰打破了沉默。
  没有人开口,或许每个人都觉得前途一片昏沉,暗无天日一样。
  “我们再停留二十四小时,没有结果的话,大家就向后撤,结束这次行动。反对者可以留下,不过生死自负,跟我飞鹰没有任何关系。”
  穿过火焰上方蒸腾的空气,我看着他皱成巨大的“川”字的眉头。
  “风,我已经尽了力。”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我笑着点头:“我知道,能够走到这里,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感谢大家。”
  这就是江湖,有些时候,保命比金钱、面子、名声都重要,人只有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正道,其他都可以失而复得、东山再起。飞鹰是久在江湖的人,懂得如何趋利避害,而不可能像蛮牛一样直撞南墙不回头。
  “我留下。”梁威举起了手。
  飞鹰锐利的目光直刺他的脸,但我早料到这个结果,丝毫不觉得惊奇。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江湖汉子的命,会卖给自己的兄弟,而不是撇下兄弟自己逃命。”他可能从来不会做华丽的演讲,面对飞鹰的逼视,也只是简简单单的这几句。
  飞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伸出左手指向梁威,断指突兀刺眼:“其实,最该离开的是你,蜀中唐门的人就在左近,唐清的威名传遍江南。想想吧,你留在这里,对方如果出手,必定会连累到风——”
  梁威摇摇头,黝黑的脸上一片凝重:“该来的一定会来,我是人,唐清也是人,正如从前,狼家和唐门同属于川中的两大门派。唐家的人奋力进取、愈挫愈奋,终于牢牢地占据了江湖的一席之地,让天下高手不敢小看。而我们狼家的历代掌门,为人谨小慎微,对门下子弟约束严格,定下几百条规章制度,不敢得罪江湖同道、不敢惹官府、不跟流寇匪类结交、不得擅自杀人,等等。我们只做唯唯诺诺的好人,在每一朝代都是江湖上公认的谦虚谨慎的代表人物,结果到了现在,蜀中唐门仍旧名扬天下,而狼家只剩下我孤独一人——我不想再躲避下去了,如果天绝我四川狼家,那就让唐清来取我性命好了。”
  他猛地呛咳起来,应该是好久没这么长篇大论地说话,情绪太过激动所致。
  “我也留下。”飞月缓慢却坚决地举起手。
  飞鹰恼怒地横了她一眼:“大人有事,小孩子添什么乱?”她已经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女侠,他却仍当她是孩子。
  李康挠了挠头,迟疑地讪笑着:“我也想留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给风先生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