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见洞里淳于猛唧唧歪歪的道:“一人一杯,多了就醉死最起码三天,剩下的还我……”
“……”
凤知微恼上心头,混账淳于猛,怎么不早说!
她冷笑着,抠了抠墙上泥灰抖在壶里,塞回洞里,用凳子将洞口一塞,再也不理会那边淳于猛鬼哭狼嚎。
几个动作一做,酒劲上来,眼前越发金星四射,她扶着头转身,只觉得体内热流突然一涌,然后不知道哪里也流出一股沁凉的气息,绕着热流盘桓一周,她的体温立即降了下来,却又觉得身子酥软,随即脚下一软,砰一声撞在了某处。
脸下冰丝滑凉,淡淡草香,似乎是顾少爷的枕头。
凤知微挣扎着要起来,她可不想和人同床共枕,一边挣扎一边模糊的想,顾南衣酒量真好啊,他喝的那半壶好像比她还多点啊,这么淡定斯文不动如山啊……
眼前突然觉得一亮,那么明光璀璨的一闪,随即便发觉不是有了光线,而是顾南衣一抬手扔掉了他的万年纱笠。
月光已经走过高窗,四面只剩下那般沉沉的黑暗,然而那人只是掀开纱幕,便如流星般明光四射,摄人眼目。
那双绝艳倾城的眼睛,到底该有多明亮?是呼卓格达木雪山之巅万年积雪融化,泻就雪莲漂浮的清泉一池?还是三千里金沙海疆深海之底,千年珠蚌用生命孕育出的聚宝之珠?
近在咫尺的极致光华,因耀眼太过,而令人忘却一切本源。
凤知微并没有看见那双眼到底什么模样,更别提看清顾南衣容颜,因为下一刻,那张脸已经无限度的靠近来,低声呢喃间呼吸灼热:“热……”
他似乎真的很热,从呼吸到体温都如熔浆翻滚灼烧,下意识靠近一切比自己温度低的物体,于是那伏在枕边的女子微凉的面颊,便成了足可救赎的冰泉。
他靠近她,青荇微涩洁净的气息越发浓烈,随即一伸手,把住了她的脸。
他牢牢捧住她的脸,不满意手下人皮面具不自然的触感,手指一弹面具弹飞,女子细嫩洁白如玉如冰的脸颊,在黑暗中幽幽闪光。
他满意于这种玉般凉水般清的感觉,立即将自己火热的脸,凑了过去……
凤知微完全没有了动作。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超出了她的思想准备。
那人清郁的气味近在咫尺,长而密的睫毛扫在她脸颊上,他将她的脸当做最好用的冰袋,捧在手中揉啊揉捏啊捏,完了还不够,用自己的脸蹭完这边蹭那边。
黑暗斗室,耳鬓厮磨……
却全无旖旎,令她想哭……
好歹她大家闺秀出身,也算幼承庭训谨守礼教,如今虽被逼沦落为生存不得不事事从权,却也不能沦落成人形冰袋……
不就是我脸上比较凉吗?
凤知微心念一动,体内那股与热流中和的沁凉之气立即开始慢慢收敛,她的体温慢慢升了上去,脸上浮出淡淡红晕。
顾南衣很快就感觉到他磨蹭着的那张柔软而微凉的东西不凉了,立即失望的放开手,然而那般逼入血脉的燥热依旧令他难以忍受,他想了想,抬手,解扣子。
解他从来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衣。
他醉成那样,动作依旧极快极稳定,手指翻飞间,唰一下凤知微眼前就出现颈项如玉,一线锁骨精致平直,那般精妙又流丽的弧度,天神之手无法绘其线条之美。
凤知微轰的一声爆炸了。
祖宗啊,为什么你总有无数的花样来折磨我?
她含泪扑过去,不顾一切调动体内那股压制热流的寒气,将自己如花似玉的脸拼命送到人家面前,乞求:“别脱,别脱,你摸,你摸……”
她扑得太快,一把将那正在脱衣服的人撞倒,随即酒意一冲,脑中一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斗室黑暗,压与被压者在酒国浮游,寂静无声。
隔壁,淳于猛高举酒壶往下倾倒,倒出泥灰一头,他摸摸头,愕然道:“喝完了?完了……”
“醒醒,醒醒……”
“醒醒!”
“混账!还不醒!”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语声,遥远得像是发自山海之外,飘飘荡荡闯进耳膜,扰乱无梦的睡眠,凤知微不情不愿摇摇头,将怀中的被子抱得更紧。
“啪!”
什么东西砸在脸上生痛,火辣辣的感觉惊得半醒的她瞬间睁开双眼,乍一睁眼只觉得黑暗扑面而来,好大一会儿才认出还在斗室床上,头顶斗室窗口,探出一张雪白的脸。
凤知微眨眨眼睛,摸摸脸,反应十分快捷的感觉到面具不在脸上,立即伸手摸索到面具戴了起来,很庆幸上方光线不好,应该看不清楚她的动作。
这一摸,摸到起伏的“被褥”,温暖的肌肤,光滑的……
凤知微立即蛇咬了般缩手。
不会吧……
随即她鼓起勇气回头,果然悲哀的看见,某醉得人事不知的少爷,正被她睡在身下……
他的脸半掩在暗处,沉睡的姿态宁静安谧,却不同于平日毫无动静和表情的死水般的静,而是微微有些不安,手掌掩住的长眉,轻皱着。
不知怎的,只是看这人安睡的姿态,便觉得四面气韵沉和,午夜里玉树悄然绽放琼花。
凤知微的目光,在那小半张脸上飞速掠过,微微犹豫之后,取过纱笠,轻轻盖住了他的脸。
她不想看见,不愿看见。
有些事,不触及,比触及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