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但是”的时候,已经靠近一个较矮的蹀垛,说到“怕死!”蓦然一个利落的倒翻,仰天自高高城墙上栽下!
火凤军惊呼,华琼霍然回首。
宁澄电射而起去接,大骂:“他妈的一个个自杀成瘾,跳城墙也要学!”
他接得快,有人却比他更快。
一道人影轻烟般自火凤军前列掠出,和射出的宁澄正是相对的方向,却比他稍稍快了一点,身形正在宁澄上方,来者毫不客气对宁澄头顶一踩,借他脑袋踏足之力身形向上一窜,已经接了燕怀石在手,因为上方冲力太大,他抱着燕怀石在城墙之上连转三圈,黑衣飘起如团团翻花,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乱,下一眼他和燕怀石已经安然落地。
火凤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
华琼绷紧的身子一软。
被一脚蹬下去的宁澄摸着头皮破口大骂。
救人的人却在忙不迭将燕怀石扔给华琼,一边掸衣服一边不满的嘟囔。
“每次都我接人。”
他似乎对那身火凤军装十分不满,不住的揪扯,想将那衣服扯得宽大点舒服点。
华琼怔怔接着燕怀石,他没受伤,巨大的冲力却也将他逼晕过去,华琼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瘦削的脸颊,想着这段时日他的担忧煎熬,心中一软,手上也一软,总算没把燕怀石给扔在地上。
长叹一声,华琼将燕怀石交给自己的近卫,下马向那人抱拳,“多谢顾兄。”
戴着面具的顾南衣抬起头来,还是那种干巴巴的语气,“你为她做的,也不会白帮的。”
他说得没头没脑,华琼却明白,那年她赴任闽南,魏府送别宴,顾南衣破天荒夹了一筷菜给她,而她当时接受了这旷世难逢的美意,答他:“放心,不会白吃你这一口菜。”
如今顾南衣回答了她这句话。
她微微的笑起来,抚抚自己齐整的短发,眯眼看着帝京的方向,低低道:“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顾南衣和她并肩而立,转过脸,认真的看着天际层云,像是打算从那厚厚云层里,看见暗潮涌动的帝京,看见帝京里,从容而又肃杀的她。
被千里之外的战友牵记着的那个人,最近正在凄惨的养伤。
宁弈那一掌含怒而至,下手毫不容情,凤知微受伤不轻,要不是身上灵丹妙药多,怕不得在床上躺半年。
她不能进宫,向宫中报了个偶染时疾,天盛帝赐了不少药材给她,大加抚慰,皇帝的恩宠,便是朝臣的风向标,一时她访客不绝,虽然碍于寡妇府邸不好直接探望,但送来的补品药物堆满了整整三个厅堂。
别人的药也罢了,楚王府送来的却与众不同,小小一个锦盒,锦盒内一个黑色瓶子,颜色诡异,不像良药倒像毒药,宁弈命人直闯顺义王府一直送到她的窗下,像是生怕她会拒绝,凤知微身边所有护卫都劝她不要轻易用药,凤知微拿着药瓶看看,一笑。
她为什么不用?宁弈要杀她,从来不用这么麻烦。
她这有用之身,可不能拿来赌气。
二话不说用了药,对症就是好,当晚她呕出两口淤血,身上轻快好多。
她却不知道,那夜有人在远远的屋檐上,看着她屋内灯光熄灭,看着她的侍女端出呕了淤血的漱盂,这才吁出一口长气,撩起染了夜露的袍角,悄然离去。
那里月白的背影融入暗色里,这里凤知微辗转反侧睡不着,起来看密报。
安澜峪和周城之下发生的事情,已经到了她的案头,凤知微仔仔细细看着那两封密报,良久一声轻轻叹息。
不过是她和宁弈在千里之外的又一场斗而已。
宁弈要挟燕怀石以制华琼,进而打击火凤士气,不得不说宁弈把握人心向来极准,安澜海上一封信,便让燕怀石心甘情愿的跟他走。
她对此也有预料,宁弈了解燕怀石,她又何尝不了解?海上不可强留,她便避让,周城之下,才是另一场真正的解救。
她了解华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情义难两全之下,她更可能走绝路以激励士气,所以早早请出了顾南衣。
饶是如此,看着那备细详述的密报,她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之险,命悬一线,若是一着不慎,便恨海难填。
如今看起来她占了上风,其实宁弈也没亏,燕怀石城头欺骗那一招,多少对火凤有影响,被鼓起的士气受到打击,对上的又是早有准备的周城,火凤一战未能下周城,这是火凤一路势如破竹的兵锋第一次遭阻,目前双方还在僵持之中。
凤知微手指轻敲军报边缘,眼神复杂。
宁弈掌握了她太多秘密,甚至也掌握了她最重要的战友的太多秘密,她放过宁弈,其实也就是将自己的战友置于危险之地。
虽然宁弈一直的态度是不愿和她决裂到底,宁可互相牵制,但战场凶危,变数极多,谁能保证不会一个失手,酿成恶果?
比如周城上下的燕怀石和华琼。
她心软,软掉的不仅可能是自己的性命,还有可能是亲友的,当真要优柔寡断,等到大错铸成再后悔莫及?
杀?不杀?杀?不杀?杀?不杀?
又是这个永恒难解的命题……
“我帮你杀了他。”
像是知道她心底疑问,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窗下!
凤知微大惊坐起,霍然喝问:“谁!”
四面衣袂带风声起,刹那间便将她的屋子团团围住,效率极高,但凤知微已经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