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最慕汉文化的太师次子伯升?我窒了一下,突觉一双目光灼灼射向我,皱眉看去,却是跟着伯升进来的那蒙古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眉目英俊,只鼻子弯勾过甚,看来有些阴鸷,他的目光较之先前马哈木那些手下仅仅是惊艳的目光不同,满是放肆和掠夺,隐约森森寒意,行动举止间的霸气,竟较那威猛外露的伯升还胜上几分。
我立即转头看马哈木,果见他神色微变,勉强微笑道:“绰木斯,你怎么来了?”
绰木斯唔了一声,却不看马哈木,兀自盯着我,马哈木面有不豫之色,又问:“贵力赤首领也来了么?”
绰木斯又唔了一声,道:“我阿爸马上就到。”一指我,问道:“太师,这汉女哪里来的?是你的女奴吗?送给我好不好?”
马哈木面色一变,正要说话,我眼珠一转,抢先答道:“我不是女奴,我是马哈木叔叔的远方侄女,和丈夫常年在西域经商,无意中遇见了叔叔,特来拜访。”
马哈木不是说他母亲是汉女么,我便胡扯认了这门亲罢,马哈木与贵力赤有利益之争,两人定然不和,马哈木定然会助我隐瞒身份。
果然他连犹豫惊怔之色都没有,立即笑道:“是啊阿素,要不是你的货物被人抢了的时候遇上我,无意中我又发现了你和我的渊源,我还真不知道咱们还有这门亲啊,哈哈哈哈。”
那绰木斯却不依不饶:“太师的远亲?我怎么没听伯升说过?”伯升摸了摸头,有些纳闷的正要开口,被马哈木瞪了回去,马哈木怫然不悦,“绰木斯,难道我什么事都需要向你禀报吗?”
绰木斯冷笑一声:“不用,自然不用,您就算是撒谎,绰木斯也不能拿你怎样啊。”
他走到我身侧,斜着眼睛打量我,忽地伸手来抓我手腕:“汉女,有丈夫也没关系,跟我走,乞尔吉斯部最美的酒,最华贵的皮毛,我都可以送给你!”
我手指一晃,烤全羊上的解腕小刀寒亮的刀刃刷的闪在指间,毫不犹豫剁向他的禄山之爪。
他一惊立即缩手,我冷笑着,刀尖钉入坚硬的桌面,入木三分。
目中闪着奇异的神色,绰木斯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慢慢浮起笑容,“好,好,汉人女子,竟然不是只会哭的……”
我冷冷道:“当然,必要时,我还可以让你哭。”
他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是吗?我们不妨试试看。”
话音未落,帐外忽起喧哗之声,夹杂着惊惶的呼喊,马哈木一惊之下站起,正要喝问,帐帘已被人大力掀开,一个男子冲了进来。
“有刺客!汉人刺客!贵力赤首领遇上了,正在追杀!”
我一惊,几乎立刻就要站起,然而看见身侧绰木斯紧盯着我的奇异笑意,硬生生按捺住,只故作惊慌道:“叔叔,刺客来了你营地,怎生劳动得贵力赤首领亲自追杀?我们卫拉特部的勇士们,一定也已经去护卫首领了吧?”
马哈木看了我一眼,目中精光一闪,朗声道:“不错,贵力赤首领远来是客,这区区小贼,我麾下尽可应付,就不麻烦贵力赤兄弟了。”快步就要出帐,绰木斯伸手一拦,笑得诡谲:“太师莫急,这批人,前数日我们就已发现,依我父亲的意思,当场就要格杀,倒是我父亲帐下的汉人说,这批人很了得,父亲单军虽可胜,却也可能损失很大,倒不如到了太师这儿,咱们合力剿杀便不费力气了。”
我听得心中疑惑,听口气,来的人还不少,难道不是沐昕?当下斜睨绰木斯一眼,道:“你打的好算盘,倒是不替我叔叔想想,平白便将刺客引入太师驻军重地,万一惹出麻烦怎么办?再说你说是刺客,也许便是平常商队,是非来意不明,怎么就要杀人?”
绰木斯嘴角一抹冷笑:“商队?看起来倒是商队的样子,可惜那样的肃杀之气,可是真真上过战场才能有的,我们蒙古勇士百战精英,对这种铁血气质最熟悉不过,怎么会错?”
我越发听得心惊,难道……
绰木斯神色睥睨,笑道:“给你看看真正的勇士!”一把抓过我手腕,拖着便走。
“放开她!”
哧啦一声,厚重的牛皮帐篷被巨力瞬间划裂,大片乳白的天光如醍醐般呼啦啦自帐顶灌入,白色光影流动中激起淡淡粉尘,一条雪色纤瘦人影,青锋长剑夭矫如龙直卷而下,裹着塞外烈烈风霜,裹着无穷森冷杀气,裹着令人炫目的绚烂华光,飓风般直直袭向绰木斯!
雪亮的剑光如长河倒挂,分明的映在绰木斯惊而不乱的眼睛里,那般威力惊人的一剑,他自知躲不过去,拽着我的手突然发力,硬生生便要拖我上前。
我低头,恶狠狠咬在他手腕上。
他啊的一声痛叫,手一软。
沐昕的长剑匹练般已卷至,半空中姿势忽转,改刺为拍,啪的一声,剑脊重重横敲在绰木斯胸口,轻微骨裂声起,想必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转手一指,立即闭了他的穴道。
我拎着绰木斯衣领,将他拖到一边,先疾声对受惊的马哈木父子道:“太师莫惊,这是我的朋友,不会对太师不利。”一边讨好的对沐昕一笑。
这一笑其实勉强,因为面前的男子,虽然还是往昔的清冷样儿,然而明显憔悴了许多,肤色有些黯沉,双目全是血丝,眼下还有大大的青黑,连唇上都干裂起皮,明摆着不知道多少天不眠不休,焦灼上火,连素来如雪白衣,近看时也可见蒙上一层灰,沾着草汁泥点,实在没了半分他平日的翩然高雅,冷逸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