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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他等着傅承林回北京。

他开车去机场接人。

十月下旬,屋顶和窗沿都结了霜华,在濛濛日光中一点一滴融化。寒意来袭,他紧了紧衣领,在停车场外撞见了傅承林和姜锦年。

姜锦年拎着傅承林的行李箱,饶有兴致和他说话:“明天券商开会,我要去参加。哦,还有,下周轮到我出差了,四天都不在家。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了,我又有事……今晚我做饭给你吃。”

“像你说的,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傅承林搂她肩膀,“还让你做饭,我觉得不合适。”

姜锦年轻笑。

她拿出一个食品小纸袋,装着她自己烘制的心形饼干,表皮香软酥脆,裹了一层蔓越莓——傅承林偏爱这种口味。她把纸袋放进他的衣服口袋,懵懂间,她碰到了那个……放戒指的盒子。

她没有刻意铭记。

只是盒子表面镀金,设计得与众不同,她一摸就能感觉出来。

人潮消散,停车场愈发静谧。

傅承林和她说:“这是我……装银行密码器的东西。”他拿出那个东西转移到了左边的衣服口袋,他还用另一只手握着姜锦年送他的零食,笑道:“嗯,你还会烤甜点?”

姜锦年笑意勉强:“我看你经常在外面买蔓越莓夹心饼干,就想告诉你,我也会做。”

她与他隔开几寸距离。

他没注意,低头咬一口饼干。

“好吃,”他说,“谢谢。”

她不做声。

傅承林唤她:“年年?”

姜锦年这才反应过来,应道:“我就在这里。”

傅承林环顾四周,没瞧见一个人影。他按捺不住感情冲动,挑起她的下巴吻她。她被他抵到了车门上,长腿弯曲,正要往下滑,又被他的膝盖贴直。他提着她的细腰——她穿这种收腰的裙子,似乎就是方便他握着把玩。这一次接吻绵长且热烈,暂时让姜锦年抽离了思绪。

当他放开她,她想:傅承林现在应该是爱她的。

他有出轨迹象吗?没有。

他和别的小姑娘暧昧吗?没有。

又或者,她看不见。

事业压力重如泰山。姜锦年一边计较一边自嘲可笑。她抬起手指,轻触了一下嘴唇,好像有点儿肿了。她和傅承林躲在视线盲区里接吻时,郑九钧就坐在另一辆轿车内。他搞不清姜锦年和傅承林在做什么,反正他们磨磨唧唧就是不肯出现。

等到傅承林绕向轿车另一侧,打开驾驶座的车门,郑九钧按了一下喇叭,缓缓现身。

他竟然来了。傅承林暗忖。

傅承林快速跑向郑九钧所在的位置。

倒不是为了和他说话。

而是因为,傅承林想知道,郑九钧的视角里,能不能看到姜锦年和他亲热——他自己是无所谓,但他不喜欢老婆被人盯上。

郑九钧误解了傅承林的来意,只当他们多日不见,他有事要谈。但他转了一圈就说:“快到年底了,你还记得年初的计划书么?我这边的事,你不用多管,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自杀。”

郑九钧没料到傅承林一开场就这么直白。

他侧倚车门,道:“没事,没事。金融行业高危,风险大,压力大。欧美的那些投资公司,哪个不是自备心理医生?我完全理解……特别理解你的情况。就是你心里不痛快了,你多想想姜锦年,还有你爷爷奶奶,你家里人。”

他忽然又站直,看着他:“上次那事,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姜锦年那天来你办公室,我胡扯了两句。我只是想试探一下她。”

傅承林警觉地问:“你说了什么?”

郑九钧无意识地翻折衣服下摆,斟酌着回答:“说你……交往过的女人和她不一样。”

傅承林闷声发笑。

笑得郑九钧毛骨悚然。

他左手搭上郑九钧的肩膀,在幽暗背景中低喃:“我现在开始怀疑,老兄,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他说完就站远了,又被郑九钧喊住。郑九钧辩解道:“我见多了一心只想往上爬的男人女人。这种人是癞皮狗,沾了就甩不掉。最好的办法只有——敬而远之。”

傅承林回头看着郑九钧:“有空和你讲讲我的经历。”

十几米之外,姜锦年还在等他。

他长话短说:“我本来不抱希望。”

郑九钧似懂非懂。

他绕路到傅承林面前,最后一次拦住他:“我把你当朋友,最好的朋友。我保证,我要是再乱管你的闲事,投资一票就赔一票,赔成穷鬼。”

他向傅承林伸手。

傅承林与他回握。

他如释重负地叹气。

*

傅承林回到车上,姜锦年还问他:“你今晚想吃点儿什么?虽然家里有几瓶香槟,我还是想让你少喝酒。”

他的领带松垮散漫,失去一贯的平整妥帖。姜锦年就解开了他的领带,放平叠好,收拾整齐,再慢慢地塞进他的行李箱。

傅承林说他吃什么都行。或许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在晚餐上。饭后,他照例专注于工作,姜锦年端坐一旁,收看财经新闻。

他忙了一会儿就来撩拨她,很快将她骗到了床上。满地都是两人散乱的衣服。姜锦年一回生二回熟,还会举一反三,真是个难得的好学生。她最喜欢听他加重呼吸,她总是往这个方向努力。

事毕,她劳累疲乏,还不忘问他:“如果……你们酒店上市失败的消息,被一些有心人利用,把你们当成典型的腐败对象,□□炒作一番,你会怎么应对呢?”

傅承林道:“挺直挨打。”

他给她分析:“人为什么会生气?因为事态的发展,偏离了他们的预计。当某一种言论占据压倒性优势,任何反驳和解释,都是火上浇油。”

姜锦年裹着被子,微微点头。

他最后一句话让她有点想哭。

“别怕,”他说,“你会前程似锦,年年好运。”

*

第二天,姜锦年直接从傅承林家里出发,赶往一个券商投资策略会。她正在准备一封足以打动投决会的投资建议书。自从她的同事高东山获得领导青睐,高东山也多了不少机会,两人无形之中,只剩下竞争关系。

会上,姜锦年与高东山见面,略作寒暄。

罗菡与几位投资经理站在一起,并且招呼姜锦年过去。

姜锦年走到一旁,介绍人工智能板块投资计划。

讲到一半,她忽然停顿了几秒。

她看见了Anna。

Anna是她以前的同事。后来Anna辞职,去了另一家基金公司。可惜那公司效益不好,目前已经清盘了。

于是,Anna前不久给罗菡发邮件,希望能重回工作岗位,继续做罗菡的助理,但被罗菡无情地拒绝。

昔日同事再相见,Anna脸色不佳。没过几分钟,她托辞离开了这里。

而罗菡和姜锦年靠着墙角,在暗处探讨近期的投资策略。

罗菡还和她说:“看见Anna了吗?她的职业生涯完了。”

姜锦年疑惑:“因为她跳槽了?”

“不是,”罗菡转动食指上的戒指,“她怀孕了。刚跟我说的,还找我帮她。”

姜锦年诧然。半晌后,她说一句:“那是好事啊。”

罗菡摇头,并告诫她:“为什么那么多公司只要男员工,不要女员工?就因为女人要休产假,几个月不来办公室,跟不上工作进度。”

姜锦年略微假想,赞同地叹了一口气。

罗菡又说:“我个人特别反对一些职业女性,把全部重心放在孩子和丈夫身上……”

“她们有自己的选择,”姜锦年接话,“不过,我也不想抚养小孩。我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更没有耐心。”

她们讨论职场女性处境的时候,傅承林就站在侧门的后方。

他亲耳听见姜锦年说了一句:“计划之外的孩子,我不会要的。”

他不知道她是有心或者无意。他准备问问姜锦年,他们的孩子她也不愿意要么?他推开门把,忽然想到什么,又后退一步,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