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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姬姑娘摆了摆手,招呼着师父,“把那只白泽领回去吧,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言罢,她又意蕴不明地看着我,眼底一片沉沉暗色,唇角似勾非勾道:“真是生得漂亮。”

我虽然与芸姬接触的很少,却觉得她三言两语之间都与往常很不一样。

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仔细盯着她的双眼,下一刻心跳骤然加快,惊诧万分地望向了师父。

师父径直走过我,带茧的指尖有意无意擦碰我的手背。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师父停下脚步,忽然语声淡淡道了一句:“快入冬了,多穿点衣服。”

我把白泽挡在身后,“它的蹄子已经受伤了……”

“我知道。”师父缓声答道。

我顿了一下,看向了那个非同往常的芸姬姑娘,继续对师父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师父既然把它领回去,最好别让它再受一次伤。”

师父领着白泽和芸姬姑娘离开以后,我有一段时间处于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状态。

紫宸殿的门口,几位冥司使拦住了我的去路,“烦请月令大人稍等片刻,容我等去通报一声。”

接着便走来另一个冥司使,手中的纯银法杖挑开了拦路的结界,“传君上口谕,请大人随在下进来。”

我带着二狗风风火火地跑向了正殿,又在殿门口刹住脚步问道:“君上身边有长老吗?”

一旁的冥司使答道:“回大人的话,没有。”

“那有冥臣或者领主吗?”

“也没有。”

我放下心来,推开殿门跑了进去,却见灯辉华光通透如昼的正殿内,夙恒的面前还坐了两位仙气缭绕的上界尊神。

跳跃奔跑中的二狗来不及停下爪子,又或许是因为爪子有伤不好控制,它再次撞到了我的腿上。

这那两位神尊我只在天界百神志里看过,其中一位是执掌所有凡人命格乾坤的修明神君,另一位是在陌凉云洲避世已久的清岑天君……

在字数极简的百神志里,他们两个的名字后面,都跟了整整一页纸的功业注解。

我一早听说过这两位和夙恒冥君颇有一番私交,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本尊。

夙恒从白玉龙纹的华座上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以后,旁若无人地牵上了我的手,通透灯辉掩映下,那双勾魂的紫眸愈发显得华彩流光。

“这位想必就是慕挽?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修明神君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身姿俊朗清雅若芝兰玉树,极其自然地问道:“你们的婚典定在什么时候?”

清岑天君跟着站了起来,我听闻这位殿下向来少言寡语到了一定境界,却听他也开口道:“宜早不宜迟。”

夙恒似乎对这个问题颇为满意,从善如流地答道:“明年三月十九。”

☆、第3章

“明年三月十九,你倒是真会挑。”修明神君浅笑一声,温润如竹露清风,他侧眸看向夙恒,意有所指道:“我粗略算了算,那一天五行调和,适宜嫁娶,确然是个很好的日子。”

清岑天君同样看了过来,慢条斯理不带表情地评价道:“也许夙恒会嫌这日子不够早。”言罢又不慌不忙地缓缓问道:“今晚还去不去朝夕楼?”

听到朝夕楼这三个字,我怔怔地抬起头,呆然将夙恒望着,“你去过朝夕楼?”

朝夕楼的名字取义自“朝风夕月”,是整个冥界最负盛名的风月烟花之地,坐落在冥洲王城外十里云波酒巷的尽头,传说那里朝歌夜弦堆金砌玉,翻云覆雨难舍昼夜,声色纵情靡靡不绝。

“从未去过。”夙恒揽过我的腰,直接将我搂进了怀里,“我只有挽挽。”

我攥紧水红色的薄纱衣袖,复又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夙恒将我的脸轻捏了一把,眼中清晰地倒映着我的影子,平淡如常地答道:“我怎么会骗挽挽。”

随后他扫眼看过修明和清岑。

修明神君即刻走到清岑天君的身侧,刻着银纹的宽广衣袖随风浅荡,周身缭绕的仙气纯净至极,甚至将头顶饭盆的二狗引过去几分。

修明抬手拍上了清岑的肩膀,眸底笑意转瞬即逝,颇为诚恳地道了一句:“清岑无意失言了,慕姑娘莫要当真。”

清岑天君并未否认,深邃如墨玉的黑眸沉静若水,这位传说中在整个天界内最为薄情寡性的神仙,此时此刻竟然面不改色道:“是我打算去朝夕楼。”

尔后他顿了一下,又接着气定神闲道:“顺便想叫上修明和夙恒。”

修明神君轻咳一声,长身玉立在清岑旁边,跟着添了一句顺理成章的解释:“慕姑娘请放心,夙恒向来洁身自好,他当然不会去。”

我眨了眨眼睛,定定看向清岑天君,半明不白地问他:“为什么要去朝夕楼?”

夙恒淡淡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接话道:“因为天界没有花街柳巷,清岑想去见识一番。”

修明的目光变得有些沉痛,他低低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凝视清岑,“我原本打算拦住清岑,奈何他铁了心非要去一趟。”话中又隐隐带着点惋惜,以及有意无意的嫌弃:“他觉得独自一人去无甚乐趣,因而还想捎带上我和夙恒。”

清岑天君没有出言解释,安静的像是被婆家欺负的小媳妇,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月华入窗滟滟流光,凉风拂过素锦纱帐,修明神君弯腰捡起一块掉落在地的玉石,放进了二狗头顶的饭盆里,温声低语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天界,改日再同慕姑娘一叙。”

随后,修明神君语重心长:“清岑,和我一起走吧。”

这两位天界尊神先后与夙恒道了个别,等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后,我转身站到二狗旁边,端起它脑袋上的饭盆就往殿外走。

二狗的心神都在它的饭盆上,小跑着跟到了我的后面。

我抱着二狗的饭盆,心里忽然有万般委屈,“假如我今天晚上不来紫宸殿,你是不是真的会去那种地方……”

二狗跟着呜咽了两声,水雾雾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怜悯又同情地蹭了蹭我的脚。

夙恒拿走了我手里的饭盆,凭空变出几块剔透至极的上品仙玉,他将那些玉石塞进二狗的饭盆,连盆带玉一并扔出了正殿大门。

我家二狗怔了一瞬,飞一般地冲出了大门,带过一阵自由自在的疾风,全然不顾爪子上尚未复原的伤口。

在它撒丫子离开正殿的那一刻,灵珠神玉雕琢的华门“砰”的一声重重掩上。

二狗这才发觉自己被冷漠的主人无情又残忍地抛弃了,我在殿内只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挠门声,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又变成了伤心欲绝的呜呜啜泣声……

再然后,二狗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燃着冥火的宫灯濯然生辉,一排排书架里摆满了古籍藏卷,殿内的檀木窗严丝合缝,听不见窗外的一丝风声。

“在你之前,我没有碰过女人。”夙恒抬袖握上我的手腕,修长的手指磨蹭着莹润的雪肤,低缓着声音同我说道:“有了你以后,也不会再碰别人。”

这话听了很让我受用,我踮起脚尖亲了他的脸,伏在他肩头软声耳语:“要是有一天……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我就是心里再难过,也一定不会缠着你。”

“不会有那一天。”他淡定地答道。

这一晚夙恒在桌前批阅奏折,我坐在他旁边安静地吃东西,茶几上摆了几盘香糯精致的点心,我瞧过奶白色的杏仁甜羹和洒了芙蓉糖的玫瑰软糕,最终盯上了装在翡翠盘里的鸡汁汤包。

夙恒一手字写得极好,无论是古梵语还是上古天语,皆有一派行云流水般的天成风骨。

我一边看着他写字,一边用白玉勺舀起一只汤包。

挑在指间的玉勺子有些晃,软嫩白滑的汤包也跟着在勺内左右轻摇,虽然还没有吃进嘴里,却已经能猜到这只汤包会是多么的松软爽韧。